第五节 走投无路,徘徊在十字街头 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回信到来,坚决不同意我嫁张林。 他说:“我们家祖祖辈辈没有三双不全的人,你如果一定要嫁他,以后就不要 再进这个家门。像他这样的,不出村就能找到一大摞,哪至于要到外地去找?”所 谓“三双”,指的是两手、两脚和两眼。张林有点儿踮脚,我给爸爸讲起过。其实, 爸爸主要还是嫌他穷。他至今连自己的住房都没有,租房子住。刚开的小酒厂,只 有投资,也还不到赚钱的时候。 爸爸根本不知道我目前的处境,只以为我还在书店上班,只以为我在老师的监 督下已经“改邪归正”,因此“身价”还是很高的。 我不能因为要嫁人就连父母也不要了。在丈夫和父母的面前,我只能有一个选 择。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偏偏接着又接到张林的来信。 可怜的人儿,他也不问问我是在什么样的情况和心态下作出嫁他的决定的,只 说接到我的信以后,简直是喜从天降,欣喜若狂,立即去提来一瓶酒,和母亲对干 起来。母亲没有见过我──他自己也没有见过我──却给我汇来了一百元见面礼。 他说他同时接到王老师的信,但想过一段时间再去我家拜见老丈人,因为他近来身 体很瘦,想养养胖点儿了再去。 他兴奋地跟我描绘今后幸福生活的蓝图:春节以前,他到北京来接我,赶在年 前结婚,如果我愿意,可以在他厂里当化验员;如果我暂时不想工作,俭朴的生活 他还供得起;家具基本上都有,写字台是新的,双人床也是新的…… 我真不想在他极度兴奋的时刻接着就给他兜头浇一桶冷水。但是我不能再欺骗 他。尽管我并没有见过他,但我觉得对他有愧:第一次是怀孕了,想请他当“省力 的爸爸”;这次是走投无路了,想借他的片瓦暂时栖身。我尽拿他当傻子,可他居 然如此痴心。我第一次觉得我自己太坏了,太坏了。 尽管这封信很难写,但我不得不写。我要他痛恨我,不要他原谅,我要把责任 都揽到自己身上来。我说我给他写那封信的时候,是我喝醉了酒以后,是在胡说八 道,根本不是出于本心。 回老家的最后一条路也被父亲堵死了。房东的房子已经粉刷一新,我必须立刻 搬走,给“新娘子”腾地方。但是,我能搬到哪里去呢? 我像一片深秋的落叶,不知道究竟飘向何方。 站在十二层高的阳台上,我又一次想到纵身往下一跳,真的像一片落叶那样, 飘向蓝天,融入白云,最后坠落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那时候,我就解脱了,永 远地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