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地火运行,寻找出口 婚后两个来月,胜利只知道把我关在家里,供他一个人使用,当然是哪儿也不 让我去。我几次提起工作的事儿,他说他一个人挣的工资,已经够用了,再说,过 两年一生孩子,还是要在家里看孩子的,这两年就不必去上班了。 他一个月工资二百多元,领回来统统交给我,奖金不论多少,一人一半儿。他 的口味不高,有肉就行,但是没肉就吃不下饭去,一个月二百多块钱,除去房租水 电五六十元,基本上都花在吃饭上了。我虽然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其实是 个“过路财神”,什么钱也落不下。 有一次,他出差到外地去三天,就把我交给老公公,要我从早到晚都在老公公 的房间里活动,不许我单独外出。走之前,给我买了一筒高级饼干,回来给我带来 一件旅游纪念品:一头精致的小猪──我的生肖。看起来,好像对我关怀备至,无 比宠爱的样子,但是婚后却不许我到任何一个朋友家里去走走,更提不得王老师, 一提就冒火──至今他还怀疑我日记里写的那个“他五十多岁”,指的就是王老师。 他几次向我“诈供”,套问我和老师的关系,我怎么解释他都不相信,有一次竟说 我在梦中喊老师的名字!他自以为这是最厉害的一手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说 梦话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却忘了,我是从来不说梦话的。再说,这几年来, 我除了叫过“老师”、“爸爸”、“舅舅”之外,也从来没有叫过老师的名字,即 便我新添了毛病,真的说起梦话来,也不会从我的嘴里吐出“王玉”这两个字来的。 他说瞎话并不在行,吃醋却是行家,隔年的老陈醋吃起来没个够,连王老师给我买 的自行车,因为执照上写的是老师的姓名地址,他也看着别扭,愣是拿去以六十元 的低价卖掉,干赔了一百多元,而把他自己的一辆旧二六男车给我骑,还不如我原 来的那辆车骑起来舒服。 我明白,我现在的身份,是免费的上炕老妈,除了给他洗衣服做饭之外,还要 陪他睡觉,而且没有人身自由。再过两年,我又要变成一台生孩子的机器加免费的 奶妈。婚前我所顾虑到的,如今都兑现了。有好几次我想到离开他另找出路,却又 总狠不起这个心来。说实话,尽管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却挺喜欢他这个“家” 的。“无以为家”的流浪生活,我确实过怕了。再说,好歹他还没有动手打过我, 我不能主动提出离婚。无可奈何,我只能暂且忍着。 于是我就学懒。早上睡懒觉一直睡到九十点钟,起来出去买点儿菜,就白天黑 夜地看电视、看录像。──前一阵子我活得太累了,我要借此时机好好儿休息休息。 什么时候等我休息够了,再提起精神来跟他较劲儿。 就这样,我窝着一口气一直捱到了十二月十五日。那天是星期二,我出去买菜, 忽然想起了王老师。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最最关心我的人,仅仅因为他把我的丑事 儿告诉了我父亲,我就不再理睬他,总也说不过去,就到公用电话亭给他拨电话。 从八月二十九日到十二月十五日,我已经有一百多天没有跟老师通电话了。他 一听是我的声音,不禁有些惊奇,想不到我居然还没有忘记他,又问我回家为什么 不告诉他。我说这事是老公公临时决定的,来不及了。他问我为什么回家以后不给 他写信,我直说:“我恨你。你不遵守诺言,把我的事情都写信告诉了我父亲,挑 拨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尽管在血缘关 系上我比他跟你更近些,但在法律上他终究是你父亲。我最多不过是个监护人。既 然是监护人,就要对你父亲负责,什么事情都不能瞒着他。不然,我岂不是越俎代 庖了?”听他说得这么认真,我不禁笑了起来说:“我可真没想到,一个当代作家, 思想意识居然还那么保守陈旧。我原来以为在咱俩之间,是不存在什么‘代沟’的, 现在看起来不但有,还相当深呢!”他没有再谈这个问题,接着就问我丈夫对我可 好。我咬着牙说胜利待我好极了,本来我是并不爱他的,嫁给他,不过是借他的房 子住住,通过这三个多月的同居,现在我已经爱上他了。还举例说:“他为了给我 报仇,把刘昆打了个鼻青脸肿。”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派胡言。昨天我还和刘 昆的父亲通过电话,知道刘昆在电脑公司上班,比以前长进多了,从没有人碰过他 一个手指头。”我顿时明白过来,胜利是个“色大胆小怕狗咬”的人,哪儿真敢打 人?无非说几句大话给自己壮壮胆,也以此来讨好我或曰吓唬我罢了。王老师接着 说:他虽然没有给我写过信,但是把我结婚的消息通知了他的几个学生,至少郑兄、 菲非和张林都曾经给我写过信表示祝贺,问我收到没有。我说没有。一对地址,并 没有错。我意识到,所有朋友们给我的信,一定是都被胜利拿走了。 我真想去看望一次王老师,但是我不能够。一者是我并不幸福,我在欺骗他, 因此我也无颜去见他;二者胜利至今还怀疑我跟老师不清不白,我只好暂时回避, 以免破坏这暂时的宁静和假象的幸福。 给老师打了这么个电话,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我明白,我和胜利之间的矛盾, 是总有一天要爆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