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没事儿找事儿,自寻烦恼 一月二号,单位里还放假,他依旧把我倒锁在家里,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儿,晚 上回家来,满嘴里酒气喷人,我也没有搭理他,管自坐着看电视。他一个人在床上 躺了一会儿,见我倒是逍遥自在的,火气越来越大,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走过来 “啪”地就把电视机关上了。我赌气把电视再次开开,他过来又把电视再次关上。 我没有再开,绷着脸问:“你是存心要把电视机搞坏怎么着?”他脸红脖子粗地冲 我嚷嚷:“我的电视机,我就是把它搞坏了,你也管不着!”我冷笑一声:“这台 电视机以前确实是你一个人的;现在我嫁给了你,根据法律,这个家的财产我也有 份儿。你想把它搞坏呀,我还不干呢!你对我有气,就冲我来好了,不要拿东西出 气!实在没法过,不还可以分家吗?”他听我这一回说话的口气很硬,不像以前那 种逆来顺受的样子了,特别听我说出了“分家”二字,多少也有些害怕。 要知道,如果他失去了我,不说这一辈子要打光棍儿吧,至少再找一个像我这 样的还真不容易了。吭哧了半天,哆嗦着嘴唇说:“你想的好事!结婚才三个月就 离婚,你想让街坊邻居看我的笑话呀?告诉你,别做这梦了!你是我老婆,就得给 我乖乖儿地在家里呆着!”我继续抗议:“我是你老婆这不假,可我不是你花钱买 来的丫头,更不是你抓来的囚犯。你有什么权力把我锁在家里?你有什么权力扣压 了我的全部信件?你这样对待我,我不干!”他一听我说出了扣压信件的话,就猜 测到我不是去见过王老师,就是跟他通过电话了。他理屈词穷,妒火中烧,真打我 一顿的胆子又没有,于是老羞成怒,猛地拉开抽屉,抓起我的通信录来,说了一句: “这都是姓王的那老小子干的好事,我找他算账去!他不让我过好元旦,我就要他 过不好春节!”说着,拉开房门,就往外跑。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尽管他也知道王老师家里的地址,按照他“色大 胆小”的性格,估计还不会也不敢就找上门去,再按照他拿上我的通信录跑出去估 计,多半儿是去给王老师打电话。好在这一次他匆忙中没有把房门锁上,我一想, 千万不能让老师跟这个“狗食”吵起来,就不假思索地开门追了出去。 我跑到电梯间,电梯刚刚下去。我等不及了,反正是往下走,还不怎么费力, 就从楼梯上快步往下蹦。跑到居委会一看,他不在。再一想,居委会的老太太们都 认识他,这种吵架的电话,他当然不会在这里打。于是我就钻了这个空子,抓起耳 机来,赶紧给王老师打个电话,想通知他一下,如果有陌生人给他打电话,千万不 要接。 电话倒是一打就通,没有想到接电话的是王师母。我刚说了一句“请王老师接 电话,有急事儿!”这个女人,一听是我的声音,也不问问是什么急事儿,就把电 话挂断了。我心里明白,跟她是无法说清楚问题的,就离开居委会,往附近的共用 电话跑去。 果然,在我们的胡同口,一眼就看见他在打电话:瞪着两只小眼睛,梗着细脖 子,分明是在跟对方吵架。这时候,如果我跑过去,倒是能够制止他继续打电话的, 但是那样一来,我们俩就非在大街上当众扭打起来不可。就在自己的家门口,我还 不能出这样的丑;再说,我也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于是就从他身后绕了 过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隐住了身子,且听他都说了些什么。 那“狗食”正在火头上,也不注意我是否跟了出来,只顾唾沫星儿四溅地冲话 筒大声嚷嚷:“你甭问我是谁。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是元旦节日里过得很好吗? 你别得意,我要打你一顿,要把你家的东西都砸了,叫你这个春节过不去……” “我就是要打你,不但要打你,还要×你妈,×你姥姥,×你一家,把你一家都× 了……”“我就是要骂!不但要骂,还要打你!你调戏妇女,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全 ……”“你调戏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喂,喂喂,喂……”看样子,王老师发现对 方是个无赖,气得把电话挂上了。 他却还火气未消,继续拨电话,登时又通了:“你是芦杏娟,我认识你。你男 人调戏妇女,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全,你说是官了还是私了吧?……”“官了咱们法 院见;私了呢,你拿一万块钱来,以后把自己男人管紧点儿……”“什么,你没有 钱?愿意法院见?告诉你,就是官了,我也要先打你们一顿再说!……喂,喂喂, 喂喂!”看样子,是师母也生气了,不愿意跟这种无赖纠缠。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无赖觉得目的没有达到,还不甘心,又一次拨通了电话:“你是王小玉,我也 认识你,你要当心点儿,我也要打你!为什么要打你,你去问你爸爸!叫你爸爸来 接电话……”“你想不接电话就躲得过去吗?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今天晚上我就 打到天亮…………喂,喂喂,喂喂,喂……”看样子,王老师气得把电话都拆掉了, 因为那无赖一连拨了四五次,就再也没有拨通过。 听见自己的丈夫这样跟王老师说话,我的脸红了,心也紧缩了。我以前也知道 自己的丈夫档次低,但是绝没有想到会低到这种程度。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 管吃醋是美德还是无聊,至少那是属于“人”的思想行为范畴,总还是可以理解也 可以谅解的。但是我这个丈夫的作为,就已经不单单是吃醋的问题了。吃醋吃得凶 的人,哪怕要跟对方玩儿命,来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所争的也是“情”, 至少是“人”,而绝不是“钱”。我这个丈夫,第一是不分青红皂白,完全按照他 自己的主观想象给妻子“揞”上了一个“情人”,然后再按照想象去向这个假设的 “情人”敲诈勒索。 这中间,哪儿还有一丝丝的“情”和“爱”呢? 他开口就要一万元,似乎对我的“身价”还挺“高抬”似的。其实,这等于出 卖老婆,而老婆一到了可以出卖的程度,不管卖一万还是卖一分,其档次在实质上 也就没有多少差别了。 在我以前的四个“丈夫”中,尽管档次都不怎么高,但除了骗子李大明之外, 至少还不会低到“卖”老婆的程度。 即便像李大明那样以拐卖妇女为业的骗子,见了王老师,也还不至于这样祖宗 奶奶地海骂呢! 在王老师的一生中,虽然经过二十三年的劳改,当时已经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可 言,但也绝不会有人这样骂他。为了我,他不但背了黑锅,还遭受小辈如此猖狂的 谩骂,这叫我以后怎么有脸再去见他? 我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再说,王老师已经把电话拆了,这个“狗食”就是拨 到天亮,也不可能再拨通。于是我就返回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直到深夜十一点钟,我这个“狗食”丈夫方才再次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见我已 经睡觉,也不再说话,抱了床被子,在地毯上一歪,就呼呼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