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刻拍案惊奇卷之六 酒下酒赵尼姑定计 机中机贾秀才报仇 [ 明] 凌濛初原著吴越改写 诗曰: 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繇来不较差。 况是能通闺阁内,但教着手便勾叉。 三姑六婆(三姑指尼姑、道姑、卦姑;六婆指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 婆、稳婆。一般泛指凭一张嘴串宅门图布施或说合拉纤为职业的妇女),规矩人 家绝不可跟她们往来出入。因为这些人既有闲工夫,又有巧心计,而且走过千家 万户,见识多,路数熟,不要说那些不正经的妇女,十个有九个着了她道儿,就 是一些针缝也没有的,她也会千方百计设下机关,没事儿也要弄出事儿来。所以 正经的宦户人家,往往大张告示,不许她们出入。 三姑六婆中最狠的一种,是尼姑。她借着神佛和庵院,既可以引内眷们来烧 香,也可以引子弟们来游耍。见男人问讯称呼,礼数丝毫不异僧家,无妨接待; 到内室念佛看经,体态终究是个妇女,更便交搭。所以从来马泊六、撮合山(指 不正当男女关系的的拉纤者),十桩事到有九桩是尼姑做成、在尼庵私会的。 唐朝有个妇人狄氏,家世显宦,丈夫也是个大官,所以人称狄夫人。狄夫人 生得明艳绝世,名动京师。京师中公侯显贵人家妇女,有争宠相骂的,动不动就 说:“你自以为标致,好歹比不上狄夫人,竟也敢欺凌我!”虽然美名无比,却 又资性贞淑,不苟言笑,是一个极正经的妇人。 当时西池春游,都城士女欢集,王侯大家,油车帘幕,络绎不绝。狄夫人免 不得也随俗出游。有个在京侯选官的风流少年,叫做滕生。同在池上,见她这个 绝色模样,惊得三魂飘荡,七魄飞扬,随来随去,目不转睛。狄氏抬起眼来,也 看见滕生的风流行动,宾负她是无心的,并不以为意。争奈滕生看得痴了,恨不 得寻口冷水,连衣服都吞她进肚子里去。问着旁边人,知是有名美貌的狄夫人。 车马散了之后,滕生怏怏归来,整整想了一夜。从此走路撞墙,吃饭没味儿, 像是掉下了一件什么东西,无时无刻不把狄夫人放在心上。熬煎不过,就到她家 前后左右访问消息,得知她平日端洁,无路可通。滕生心想:“她平日难道没有 往来亲厚的女眷?要是问得着,或者能寻出机会来。”从此留心仔细探访。 一天,见她门里走出一个尼姑来,滕生忙尾随而去。问路上人,知道是静乐 院的主持慧澄,经常在狄夫人家出入的。滕生心说:“好了,好了。”连忙跑到 下处,封好了十两银子,急急赶到静乐院来,问:“主持在院里么?”慧澄出来, 见是一个少年官人,请进去奉茶,动问:“尊姓大名?何劳贵步?”滕生通了姓 名,说:“别无他事,久慕宝院清德,少备香火之资,特来随喜(用语用语,指 到寺院庵堂游览)。”袖中取出银两来递过去。慧澄是个老世故,一眼瞅去,觉 得沉重,料他一定有事相求,口里推托“不敢当!”手中已经接过去了,道谢说: “承蒙厚赐,施主有什么事情,请直说。”滕生只推没有别事,聊表心意而已, 小坐片刻,别了回寓。 慧澄心想:“这可奇怪了!这样一个美少年,找我老尼干什么?送这样的厚 礼,又没别的话。”一时也委决不下。 从此滕生每天都要来院中走走,虽然越来越殷勤,却从来不说别的什么。逐 渐往来熟了以后,慧澄就抓个机会问他:“官人说话,总是含含糊糊,一定有什 么事情决断不下。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贫尼一定尽力。”滕生说:“这事儿说 起来可不应当,而且是做不得的。可是又性命相关,总想老师父万分之一出力救 我,即便事情做不成,也无非害病而死罢了。”慧澄见他说话藏头露尾,就说: “做得做不得,你且说来听听!” 滕生就把那天春游,在西池上遇见狄氏,见她如何标致,自己如何想慕,要 是能够一了夙缘,万金不惜,等等,说了一遍。慧澄笑着说:“这事儿却难,狄 夫人虽然标致异常,却毫没半点儿瑕疵,如何动得手?”滕生想了一想,问: “师父既然跟她往来,总晓得她平日喜欢什么吧?”慧澄说:“也不见她喜欢什 么东西。”滕生又问:“曾托师父做些什么吗?”慧澄说:“几天前托我找些上 好珠子,说了两三遍。”滕生大笑说:“好了,好了!天生缘份!我有个亲戚, 是珠宝商,有的是好珠子。我如今就去他家,随你要多少都有的。”即刻出门雇 马,飞也似地去了。 一会儿,带了两袋大珠来到静乐院中,递给慧澄看,说:“这两袋珠子,值 两万贯,如今看在她标致的份儿上,让她一半儿,一万贯就给她了。”慧澄说: “她丈夫出使北边,她一个女人在家,哪能凑得出这么多钱?”滕生笑着说: “她真要是没钱,四五千贯也算了,再不然,一千贯几百贯也罢。要是她肯跟我 成就好事,一个钱没有也行。”慧澄也笑着说:“好傻话!既然有这两袋珠子, 我仗着苏秦、张仪之舌(苏秦,战国时代东周洛阳人,字季子。传说是鬼谷子的 徒弟,极善于口才,主张联合各国反秦,被称为合纵家,奉燕昭王密令进入齐国, 从事反间活动,主张联合另五国共同攻秦,被齐王拜为相。后来反间活动暴露, 被车裂处死。张仪,战国时代魏国贵族的后代,传说也是鬼谷子的徒弟,极善于 辩论,主张各国联合起来臣服于秦国,被称为连横家。秦惠文君十年(前328 ) 出任秦相。苏秦、张仪被合称为”纵横家“,为善于游说的典范),六出奇计, 好歹设法让她来我院中走走。那时候再看机会,让她跟你相见一面,你自己放出 手段来,成不成看你的造化,不关我的事儿了。”滕生作揖拜谢:“全仗师父救 命!” 慧澄笑嘻嘻地提了两袋珠子,到了狄夫人家,在客厅坐下,把袋子放在桌子 上。狄夫人问:“你这袋子里,是什么东西?”慧澄说:“夫人前天所托我寻找 珠子,今天两袋上好的,特地送来给夫人看看。”说着解开袋子。狄夫人随手抓 起几颗来看,不由得啧啧称赞:“果然是好珠子!”看了又看,爱玩不已。问: “要多少价钱?”慧澄说:“讨价一万贯。”狄氏惊讶地说:“这只讨得一半儿 价钱,是极便宜的。可是我家相公不在,一时凑不出这许多钱来,怎么办呢?” 慧澄扯了狄氏一把,说:“夫人,且借一步说话。”狄夫人就同她到卧房里来。 慧澄说:“夫人喜欢这些珠子,不用给钱,这是一个官人拿来要做一件事情的。” 有人说了:这老尼在好人家的女眷面前,难道好直说是滕生送珠子求做那件 事不成?当然不会。那老尼姑巧舌如簧,自有婉转的说法。当时狄夫人问:“那 官人要做什么事情?”慧澄说:“是一个少年官人,因为被仇家诬陷,失了官职, 想找个关节到吏部辩白是非,以求复任,情愿白送这些珠子。我想夫人兄弟及相 公伯叔辈,多是显要人物,夫人想一个门路指引他一下,这珠子就不用花钱了。” 狄夫人说:“原来是这样。你且把珠子拿去还他,等我慢慢想想,有了门路再说。” 慧澄说:“他的事情很急,拿回去,他就要去找别人了,哪里还捞得着他的珠子? 不如且留在夫人这里,对他只说有门路了,我明天再来讨回音吧。”狄夫人说: “这样倒也行。” 慧澄别了狄夫人,回去对滕生一一说了。滕生说:“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呢?” 慧澄说:“他既然看上珠子,收下了,不管怎的,明天一定要设法让来一趟!” 滕生又给了她十两银子,叫她明天一早就去。 那边狄夫人等慧澄走了,再把珠子拿出来细看,越看越爱。心想:“我去托 弟兄们,讨个人情并不难,这珠子眼见得是我的了。” 说起来,人心绝不可有贪欲。一旦贪欲之心被人窥破,就要落进人家的圈套 里。假如狄夫人不托尼姑寻珠,也就无从生出事端。就是见了珠子,有钱则买, 无钱便罢,一则一,二则二,随你什么人,也动她分毫不得。狄夫人只为欢喜这 些珠子,又凑不出钱来,竟落在别人彀中,把一个冰清玉洁的身子自己作践了。 第二天,狄夫人正在思量这件事儿,慧澄来了,问:“夫人思量这件事儿可 能做么?”狄夫人说:“我昨夜为他细细地想了一下,门路倒是有,也管保能办 成。”慧澄说:“不过有一件难处,上万贯钱财的事情,非同小可。只凭我一个 贫姑,秤起来,把我的肉全赔进去也不够的。说来说去,宾主不相识,就说是做 得成事儿,别人怎肯信?”狄夫人说:“这倒也是,可又怎么办呢?”慧澄说: “我的意思,夫人到我院中,假装设斋,那滕官人只做无心撞见,你们两下里见 了面,自行照会,这样使得么?” 狄夫人是个良家妇女,听说要她出去见生人,耳根通红起来,摇手说:“这 怎么使得!”慧澄板着脸说:“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听他自己说一段前后缘故, 你这里应承做得,让他不再疑心,事情就办完了。要是夫人说见面使不得,这事 儿就做不成,也不敢相强,只好算了。”狄夫人又想了一想,说:“既然这是老 师父的主见,想也无妨吧。后天是我亡兄的忌日,我就到你院里去做斋。你只能 叫他简单说一两句,就打发他走,要防耳目,被人知道了不雅。”慧澄说:“本 意也是这样。说完了话,留他干什么?” 约期说定,慧澄回到院中,见了滕生,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了。滕生拜谢。巴 到了那一天,慧澄清早起来,准备好了斋筵。先把滕生藏在一个人迹不到的静室 中,桌上摆设精致酒肴,把门掩上了,慧澄独自到外厢来专等狄度人。 狄夫人到了这一天,果然盛妆而来。她怕惹人眼目,所有童仆都留在大门外, 只带一个小丫环进院里来。见了慧澄,问:“那人来了么?”慧澄说:“没来。” 狄夫人说:“最好。等完了斋事再说。” 慧澄带她到佛堂,让小尼姑们敲起木鱼铙钹,口颂佛经,等狄夫人参拜祝赞 完毕,叫一个小尼姑领了丫环到别处玩耍,却对狄夫人说:“且到小尼房中坐坐。” 就引着狄夫人说转了几条小弄堂,来到一间小屋前,掀帘进去。狄夫人见一个美 貌少年独自在内,满桌都是酒肴,吃了一惊,就要避开,慧澄忙说:“这位就是 滕大官人,正要跟夫人当面讲几句话。官人还不拜见!” 滕生整冠扽袖,卖弄俊俏风流,连忙趋到跟前,低头拜了下去。狄夫人无奈, 只得答他一礼。慧澄说:“滕大官人感谢夫人的盛情,特地准备了一席酒答谢夫 人。请夫人念他一点儿诚意,千万别推辞!” 狄夫人要想起身,抬起眼来,见是西池上曾经看到过的。看他生得少年风流, 十分清秀可爱,心里先软了。带着半羞半喜,轻轻地说出一句:“有什么事请, 请直说。”慧澄拉着狄夫人衣袖说:“夫人坐了好讲话,如何彼此都站着?” 滕生满斟了一杯酒,笑嘻嘻地唱个肥喏,双手捧将过来安席。狄夫人不好推 却,只得受了,一饮而尽。慧澄接过酒壶去,也斟下一杯。狄夫人会意,只得也 举杯回敬。两人眉来眼去,狄夫人把先前那副矜持庄重的模样都忘了,问:“大 官人果要想补什么官?”滕生瞅了慧澄一眼,说:“师父在这里,不好直说。” 慧澄说:“那我就回避一步。”站起身来就走,顺手把小门关上了。 滕生趁老尼出门的工夫,移了自己的坐位,挨到狄氏身边,双手抱住说: “小子自从在池上见了夫人,朝思暮想,看看等死,只求夫人救小子一命。夫人 若肯周全,连身躯性命都是夫人的了,哪儿还把得官不得官放在心上?”说着双 膝跪将下去。 狄夫人见他模样标致,言词可怜,千夫人万夫人地哀求,真个又惊又爱。想 要叫喊,料也无用;想要推托,怎奈被他两手紧紧抱住,挣扎不开。滕生就势把 她抱了起来,走到床前,放倒在床上,就去扯她小衣。狄夫人也一时动情,淫兴 难平,竟没了主意。虽然也左遮右掩,终久不大阻拒,任他胡来。那滕生是个风 流少年,花丛老手,手段高强,弄得狄氏遍体酥麻,高潮迭起。原来狄氏虽然有 丈夫,却从来没有经过这般境界,欢喜不尽。云散雨歇,反倒握着他的手说: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是今天,几乎枉做了一世人。从此夜夜要跟你相会。”滕 生说了自己名字,又千恩万谢。恰好慧澄开门进来,狄氏羞惭不语。慧澄说: “夫人莫怪!这位滕官人为了享年夫人,差点儿死了,贫尼慈悲为本,设法请夫 人救他一命,胜造七级浮图。”狄氏说:“你哄得我好!如今都在你身上,你要 夜夜送他到我家来便罢。”慧澄说:“这个小尼自当照办。”当夜散去。 从此后狄夫人每夜都开着小门放滕生进来,并无虚夕。狄夫人心里爱他得很, 只怕他心上不喜欢,极意奉承。滕生也尽力奉陪,两人打得火块也似的热。过了 几个月,她丈夫回家了,滕生方才略略踪迹稀些。但是只要她丈夫一出去,就打 发下人来请他相会。折腾又过了一年多,她丈夫也听到些风声,防范严密起来, 两人不能继续往来。狄氏相思不过,竟成病而死。 本来好好一个妇人,却被尼姑诱坏了身体,又送了性命。不过这还是狄氏自 己水性,后来有些动情,就没正经了,所以才着了人家手。如今再说一个正经的 妇人,中了尼姑的毒计,到底不甘心,就和丈夫同心合计,弄得尼姑死无葬身之 地。果然是大快人心,罕闻罕见。 话说婺州(今浙江金华)有一个秀才,姓贾,青年饱学,才智过人。妻子巫 氏,姿容绝世,素性贞淑。两口儿如鱼似水,你敬我爱,并无半句言语。那秀才 在大人家处馆读书,常常半年不回来。巫娘子只在家里做生活,与一个侍儿叫做 春花的一起过日。那娘子做得一手好针线绣作。曾绣过一幅观音大士,绣得庄严 色相,俨然如生。她自己十分得意,叫秀才拿到裱褙店里成卷轴,见者无不赞叹。 裱成画轴,取回来挂在一间洁净房里,朝夕焚香供养。 同一条街上,有一座观音庵,庵中有一个尼姑,俗家姓赵,时常到她家来走 走。秀才不在家的时候,也留她在家做伴两天。赵尼姑有时候也请她到庵里坐坐。 那娘子本份,等闲也不肯出门,一年也到不得庵里一两遭儿。 一年的春间,秀才不在家,赵尼姑来看她,闲话了一会儿,起身告别。赵尼 姑说:“好天气,大娘和我同到外边走走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迎面撞见一个人,在街上摇摇摆摆地走来。巫娘子连忙躲 进门里,掩在门边,赵尼姑却在门口站着。原来那人认得赵尼姑,说:“赵师父, 我到处找你不到,你却在这里。我有话要和你商量呢。”尼姑说:“我别了这家 大娘,再和你说。”就走进门来和巫娘子作别了。这边巫娘子关上门,自进屋来 了。 那个叫住赵尼姑的人,姓卜名良,是婺州城里一个极淫荡不长进的混混儿。 看见人家有些颜色的妇人,就想勾搭,不上手不肯罢休。而且淫滥成性,不论美 丑,都要到手。这些尼姑,多跟他有往来,有时候做牵头,有时候得些便宜。 赵尼姑有个徒弟,法名本空,二十多岁年纪,颇有些姿色。她哪里算是出家 人?简直就是老尼养着的一个粉头,陪人歇宿,得人钱财,不过只是瞒着人做。 这个卜良,就是赵尼姑的一个老主顾。 赵尼姑别了巫娘子,赶上了他,问:“卜大官人,有什么话说?”卜良问: “你方才出来的这家,是不是贾秀才家?”赵尼姑说:“是啊。”卜良说:“听 说他家娘子生得标致,刚才同你出来掩在门里的,想来正是她了。”赵尼姑说: “算你聪明,他家也再没第二个了。不要说他家,就是这条街上,再也没有像她 这样标致的。”卜良说:“果然标致,名不虚传!几时再得见见,看个仔细才好。” 赵尼姑说:“这有何难!二月十九日观音菩萨生辰,街上迎神赛会,看的人人山 人海。你先到她家对门楼上,赁间房子住下了。她独自在家里,等我去约她出来 在门口看赛会,必定站得长久。那时任凭你在窗眼子张着,可不看一个饱?”卜 良说:“妙计,妙计!” 到了这天,卜良依计先到对门楼上住下,一眼望着贾家门里。只见赵尼姑果 然走进去,约了秀才娘子出来。那巫娘子一来无心,二来是自己门口,只怕街上 有人瞧见,怎提防对门楼上暗地里有人张他?卜良从头至脚,看得仔仔细细。直 待她进去了,方才走下楼来。恰好赵尼姑也从贾家出来了,两人遇着。赵尼姑笑 着问:“看得仔细么?”卜良说:“看倒是看得仔细了,空想没用,越看越动火, 怎么想个办法能到手才好?”赵尼姑说:“你这是阴沟洞里想吃天鹅肉!她是个 秀才娘子,等闲也不出来。你跟她非亲非族,一点儿不相干,打从哪里说起?只 好看看罢了。”一头说,一头走到了庵里。 卜良跟着进了庵,在赵尼姑面前一跪,说:“你常在她家走动,只能在你身 上想一个计策勾引她了。”赵尼姑摇头说:“难,难,难!”卜良说:“只要能 尝到滋昧,死也甘心。”赵尼姑说:“这个娘子不比别人,说话也难得说的。要 想引动她春心跟你往来,一万年也不能够!要是只要尝尝滋味,好歹硬做他一做, 也不打紧,却是性急不得。”卜良说:“难道强奸她不成?”赵尼姑说:“倒是 不必强奸,不过也不由得她不肯。”卜良说:“你有什么妙计?快说出来,我一 定筑坛拜将。”赵尼姑说:“古话说:' 慢橹摇船捉醉鱼' ,除非弄醉了她,就 能任凭你摆布了。你说好么?”卜良说:“好倒好,想个什么计策弄醉她?”赵 尼姑说:“这娘子是点酒不闻的,她执意不吃,也难十分勉强她。要是苦苦相劝, 她疑心起来,或者发起火起来,一定不吃,就无可奈何了。即便灌得她一杯两盏, 醉得快也醒得快,也收拾不了她。”卜良说:“那可怎么办?”赵尼姑:“我有 个法儿算计她,你不要管。” 卜良一定要她说明,赵尼姑扒在他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问:“你说这样好 么?”卜良跺着脚大笑:“妙计,妙计!从古至今,没有这样的妙法。”赵尼姑 说:“可有一件,我这样做哄了她,她酒醒认真起来,必定怪我,再也不跟我往 来了,怎么办?”卜良说:“只怕到不得手,既然到了手,她还认什么真?翻得 转脸皮来么?我一味地用甜言蜜语哄她,从此做个长相交也不见得呢。倘若她怪 你,我自当重重相谢。”赵尼姑说:“看你嘴脸!”两人取笑了一回,各自散了。 隔了几天,赵尼姑办了两盒点心,来贾家探望巫娘子,巫娘子留她吃饭。赵 尼姑趁着机会,扯着些闲说:“大娘子和秀才官人两下都正青春,成亲多日,也 该生个小官人了。”巫娘子说:“正是呢!”赵尼姑说:“何不发个诚心,祈求 一祈求?”巫娘子说:“奴家在自己绣的观音菩萨面前,朝晚焚香,也曾多次祷 祝,却不见应验。”赵尼姑说:“大娘子年纪小,不懂得求子法。求子嗣要求白 衣观音,不是平常的观音,要念一卷《白衣经》,也不是《普门品观音经》。那 《白衣经》有许多灵验,小庵请的那卷,特别灵验,可惜不曾带来给大娘子看。 不要说别处,只是我婺州城里城外,凡是施印的,念诵的,没有不生儿子的,真 是千唤千应,万唤万应。”巫娘子说:“既然这般有灵,奴家有烦师父替我请一 卷到家里来念。”赵尼姑说:“大娘子不懂得怎么念,可不是说念就念得来的。 必须请大娘子到我小庵中,在白衣大士菩萨面前亲口许下卷数。等贫尼通了诚, 先起个卷头,替你念上几卷,以后到大娘子家,把念法传熟了,然后大娘子每天 自己念就是了。”巫娘子说:“这样也好。等我先吃两天素,就到你庵中许愿起 经吧。”赵尼姑说:“先吃两天素,足见大娘子诚心。起经以后,每天早晨念经 之前,吃些早素,念过了吃荤也就不妨了。”巫娘子说:“原来这样,这个倒容 易。” 巫娘子跟她约定了到庵中的日期,先拿五钱银子给她备办经书斋供。赵尼姑 回去,立刻把这个消息说给卜良知道了。 巫娘子果然吃了两天素,到第三天起个五更,打扮了,领了丫环春花,趁早 上人少,走过观音庵来。赵尼姑接着巫娘子,千欢万喜,请了进来坐着。喝过了 茶,就引她去参拜白衣观音菩萨。巫娘子自己暗暗地祷祝,赵尼姑替她通诚,说: “贾门信女巫氏,情愿持诵《白衣观音》经卷,保佑她早生贵子,吉样如意!” 通诚之后,赵尼姑敲起木鱼,念起经来。先念了《净口业真言》,再念《安土地 真言》,又拜佛名多时,然后念经,一口气念了二十来遍。这是赵尼姑奸狡,知 道巫娘子来得早,在家里一定没吃早饭。她就故意装忘记,也不拿东西出来,也 不问她早饭吃没吃,只管拖延时间,要巫娘子忍这一早的饿。那巫娘子是个娇怯 怯的人,空心早起,又随她拜了多时佛,觉得劳倦饥饿,却不好说,只叫过丫环 春花来,附耳低声说:“你到厨下去看看,有热汤水,斟一碗来!”赵尼姑看见, 故意问:“只管念经办正事了,竟忘了问大娘吃早饭没有?”巫娘子说:“来得 早了,实在是没吃。”赵尼姑说:“你看我这不是老昏了么!没准备下早饭。也 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咱们午斋早些吃吧。”巫娘子说:“不瞒师父,我肚子 实在饿了。随便什么点心,先吃点儿也好。”赵尼姑故意谦逊了一番,走到房里 去一会儿,又走到灶下去一会儿,这才叫徒弟本空托出一盘东西、一壶茶来。巫 娘子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可是摆着的一桌子时新果品,却解不得饿,只有热 腾腾的一大盘蒸糕,看上去还挺不错。巫娘子取一块来吃,又软又甜,况且正在 饥饿头上,不觉一连吃了好几块。小师父把热茶冲上,喝了两口,又吃了几块糕, 再冲上茶来。巫娘子喝不到两三口,忽然脸儿通红,天旋地转,打个呵欠,软倒 在椅子里面。赵尼姑假意吃惊:“这是怎么了!想是起得早了,头晕了,快扶她 到床上睡一会儿罢。”就和本空连椅带人抬到床边,抱到床上放倒了头,躺好了。 这发糕怎么这样厉害?原来赵尼姑知道巫娘子不吃酒,特地做下这个糕,是 用糯米磨成细粉,把酒浆和匀,烘得极干,再研细了,又下酒浆。如此两三度, 再搅进一两样秘制的药末,蒸成发糕。这糕一见了热水,药力酒力一起发作起来, 就像做酒的酵母一样。这东西,会喝酒的人尚且当不起,巫娘子是个吃酒糟也醉 的人,况且又是清早空腹,趁饿劲儿上,又吃得多了,热茶下去,发作上来,如 何当得? 赵尼姑用此计把巫娘子放翻了。那春花丫头见家主婆睡着,难得由此浮生半 日闲,小师父引着她自去吃东西玩耍去了,哪里还来照管?赵尼姑忙从暗处叫出 卜良来,说:“雌儿睡在床上了,凭你受用去!可不知你怎么谢我?”那卜良关 上房门,揭开帐来一看,只见巫娘子两颊红得可爱,就如一朵醉海棠一般,越看 越标致了。卜良淫兴如火,先去亲个嘴,巫娘子一点儿不知。急忙轻轻地去了裤 儿,露出雪白的大腿来。卜良腾地爬上身去,把她两腿掰开,把阳物插进屄中, 乱抽起来。 巫娘子软得身体动弹不得,朦胧昏梦中,虽然略略有些知觉,还错认做在家 里和丈夫做事,不知青红皂白,凭他轻薄颠狂。到了兴头上,巫娘子醉梦里也哼 哼唧唧起来。卜良乐极,紧紧抱住,叫声“心肝肉,我要死了!”办完了事儿, 巫娘子还昏眠未醒,卜良就一手搭在她身上,做一头偎着脸躺着。 过了多时,巫娘子药力散去,渐渐醒来。见和一个面生的人一同睡着,惊出 一身冷汗。叫声:“不好了!”急忙坐起来,大声呵问:“你是什么人?竟敢玷 污良家妇女!”卜良也有些慌张,连忙跪下讨饶:“望娘子慈悲,恕小子无礼。” 巫娘子见两人都没穿裤子,知道着了他道儿,不再说话,提起裤子来穿了,一头 喊叫春花,一头跳下床就走。卜良恐怕有人看见,不敢随来,就在房里躲着。巫 娘子开了门,走出房来又叫春花。春花也为起得早了,在小师父房里打盹,听得 家主婆叫她,呵欠连天地走到面前。巫娘子气的大骂:“好奴才!我在房里睡了, 你怎么不伴着我?”巫娘子没处出气,狠狠要打,赵尼姑走来相劝,巫娘子见了 赵尼姑,更加恼恨,打了春花两巴掌,说:“快收拾回去!”春花说:“还要念 经呢。”巫娘子说:“多嘴奴才!谁要你管!”气得面皮紫涨,也不理赵尼姑, 也不说破,出了庵门,同春花一口气儿走到家里。开门进去,随手关了门,闷闷 坐着。 定了定性,问春花:“我记得饿了吃糕,怎么会在床上睡着?”春花说: “大娘吃了糕,喝了两口茶,就倒在椅子上了。是赵师父和小师父一同扶上床去 的。”巫娘子说:“那么你到哪里去了?”春花说:“大娘睡下,我肚子也饿了, 就吃了大娘剩的糕,又到小师父房里喝茶。没想到也困倦上来了,只打了一个盹 儿,听得大娘叫,就来了。”巫娘子问:“你看见有什么人走进房来?”春花说: “不见有什么人,只有师父们。” 巫娘子默默无言,想着睡梦中光景,有些恍惚记得,用手摸摸自己阴处,粘 乎乎的,叹口气说:“罢了,罢了,谁想这妖尼这样狠毒!把我洁净的身体让这 个天杀的玷污了,如何做得人?”噙着泪眼,暗暗恼恨,想要自尽,又想再见官 人一面,割舍不下。只好对着自绣的观音菩萨哭告:“弟子有恨在心,望菩萨灵 感报应吧。”祷告罢,哽哽咽咽,想念丈夫,哭了一场,没情没绪地睡下了。春 花依然不知头脑。 赵尼姑见巫娘子带着怒色,不别而行,知道卜良得了手。走进房来,见卜良 还躺在床上,把一个指头咬在嘴里,呆呆地想着刚才的光景。赵尼姑见他如此, 惹起老骚劲儿来,连忙骑在卜良身上,说:“还不来谢我大媒人!”说着伸手就 去摸他阳物。怎奈卜良方才泄过了,不能再举。老尼急了,把卜良咬了一口,说: “便宜了你,倒急煞了我!”卜良说:“感恩不尽,夜间尽情陪你吧。况且还要 替你商量个后计。”赵尼姑说:“你说只要尝尝滋味,还要合什么后计?”卜良 说:“既得陇,又望蜀,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尝着了滋味,怎么还肯罢休?刚才 是勉强的,究竟要她欢欢喜喜。心甘情愿往来,方才有趣。”赵尼姑说:“你好 不知足!刚才强做了她,她一天怒气,别也不别就走了。还不知他心里怎么样呢, 怎么还想后会?只能再看机会,如果她还跟我继续往来,就有商量了。”卜良说: “也是,也是。全仗神机妙算。” 当夜卜良感激老尼,要奉承她高兴,躲在庵中,跟她纵情淫乐,不在话下。 却说贾秀才在书馆中,当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身在家馆中,一个白衣妇人走 进门来,正要上前问她,见她竟走进房里。秀才大踏步赶来,却见她走到墙上挂 的绣观音轴上去了。秀才抬头一看,上面有几行字。仔细看看,见上面写着: “口里来的口里去,报仇雪耻在徒弟。”回转身来,见他娘子拜在地下。他一把 扯起,突然惊觉。心想:“这梦难解,莫不是娘子身上有些疾病事故,观音显灵 相示?” 第二天,就别了主人家,离了馆门,一路走来,还在详解梦境,心下忧疑。 到得家中叫门,春花出来开了。贾秀才问:“娘子可在?”春花说:“大娘没起 来,还躺在床上。”秀才说:“这早晚了,怎么还不起来?”春花说:“大娘有 些不快活,口口声声叫着官人啼哭哩!”秀才听这样说,慌忙走进房来。巫娘子 望见官人来了,一下子跳了起来。秀才见她蓬头垢面,两眼通红,一头哭,一头 扑地拜倒在地上。秀才吃了一惊,问:“娘子,你怎么了?”一手扶起她来。巫 娘子哭着说:“官人,你要奴家做主哇!”秀才问:“是谁欺负你?”巫娘子打 发丫头到灶下烧茶做饭去,这才哭诉道:“奴家跟官人匹配以来,没有半句口角、 半点儿差池。今有大罪在身,只欠一死。只等你来了,说个明白,替奴家做主, 死也暝目。”秀才问:“有什么事故,说这等不祥的话?”巫娘子就把赵尼姑如 何骗她到庵堂念经,如何哄她吃有药的糕,如何叫人趁她昏睡中奸污了她的经过 说了一遍,又哭倒在地。 秀才听罢,毛发倒竖起来,说声:“有这样的怪事!”又问:“你知道那个 人是谁么?”娘子说:“我哪里知道?”秀才把床头剑拔出来,在桌上一击,说: “不杀尽此辈,何以为人!可是不知道是谁干的,我找谁去?一定要想出个办法 来。”娘子说:“奴家已经把经过告诉官人,奴家的事情就完了,借官人手中剑, 立刻就死,更没别话。”秀才说:“娘子不要短见,又不是娘子自愿失身!所遭 不幸,娘子已经说明了。如果轻身一死,会有许多不便。”娘子说:“有什么不 便,也顾不得了。”秀才说:“你死了,你娘家和外人都要问缘故。我要是说了 出来,你就是死了,丑名还是难免,何况我的前程也完了。要是不说出来,你家 里族人又不肯干休,我自身也理不直,冤仇何时能报?”娘子说:“要想奴家不 死,除非妖尼、奸贼都死在我眼前,还能忍辱偷生。”秀才想了一会儿,说: “你被骗之后见了赵尼姑,怎么说了?”娘子说:“奴家生了气,就一径回来了, 没跟她说话。”秀才说:“既然如此,这仇不能明报。如果明报,必须动官司口 舌,毕竟难掩真情。人多口杂,哄传起来,把清名都玷污了。我得想一计策,这 仇要报得没一点儿痕迹,叫他们一个也走不脱才妙。”低头一想,说:“有了, 有了。我这个计策,正合着观世音梦中的话。妙!妙!”娘子问:“你想出了什 么好计?”秀才说:“娘子,你要报仇,必须全听我的。要是不肯依我,这仇就 报不成了。”娘子说:“官人的主见,奴家怎敢不依?只要做得停当就好。”秀 才说:“赵尼姑面前,既然你不曾说破,也不曾相争,她只当你一时害羞跑回来 了。如今你反而要去赚得赵尼姑来家,我就有妙计。”附耳低言细说了一番,又 说:“我这个计策,万无一失。”巫娘子说:“你这个计策好倒是好,只是羞人。 如今为了报仇,顾不得了。”当天夫妻二人计议已定。 第二天,秀才藏在后门静处。巫娘子就叫春花到尼庵中去请赵尼姑来说话。 赵尼姑见了春花,又见说是请她,暗想:“这雌儿想是尝着了甜头,熬不过,转 了风了。”摇摇摆摆,同春花飞也似地来了。赵尼姑见了巫娘子,说:“前天得 罪了大娘子,而且简慢了,休要见怪!”巫娘子叫春花走开,握着赵尼姑的手轻 声问:“前天那个是什么人?”赵尼姑见有些意思,就低声说:“他是本地极风 流的卜大郎,叫做卜良,十分有情有趣,少年女子见了,没有不喜欢他的。他慕 大娘子标致,日夜来拜求我。我可怜他一点诚心,难于打发他,又见大娘孤单在 家,未免清冷。少年时节,就是相处个把人,也不虚度了青春。所以做成这件事。 哪家猫儿不吃荤?多在我老人家肚里呢。大娘子不要太认真,落得快活快活。让 那个人菩萨也似敬你,宝贝也似待你,有什么不好?”巫娘子说:“只是你应该 跟我商量,不应该这样作弄我。如今生米做成了熟饭,不必说了。”赵尼姑说: “你又不认得他,如果我明说,你怎么肯?如今已经有过一番了,落得图个长往 来才好。”巫娘子说:“枉出了一番丑,也不曾看得明白,模样儿怎样?情性怎 样?既然爱我,你叫他到我家再会一会。如果人物好,就许他暗地离往来也行的。” 赵尼姑至以为她中了自己的机谋,非常高兴,并没一点儿疑心,说:“大娘子果 然如此,老身今夜就叫他来好了。这个人物,是极好的。”巫娘子说:“上灯以 后,我就在门内等他,咳嗽为号,领他进房。” 赵尼姑千欢万喜,回到庵中,把这消息告诉了卜良。那卜良听得头颠尾颠, 恨不得金乌早坠,玉兔飞升。刚到傍晚,就在贾家门口探头探脑。看看天晚,却 见巫娘子把门关上了。卜良疑心是尼姑捣鬼,却又放她不下。正在踌躇,那门里 咳嗽一声,卜良在外边也接应着咳嗽一声,一扇门登时就轻轻地开了。卜良再咳 嗽一声,里头也再咳嗽一声,卜良闪身进入门内。门内就是天井,朦胧的月光下, 能看见巫娘子的身躯。卜良上前一把抱住,说:“娘子恩德如山。”巫娘子忍着 一肚子愤气,故意不推拒,也将两手紧紧抠着,只当是拘住他。卜良急忙来亲嘴, 将舌头伸过巫娘子口中乱搅,巫娘子两手越抠得紧了,不住地咂吮他的舌头。卜 良高兴极了,舌头越伸过来。巫娘子性起,一口咬住不放。卜良痛极,放手急挣, 已经被巫娘子啃下五七分一段舌头来。卜良慌了,忙望外逃走。 巫娘子吐出舌尖来,放在手上,急忙关了门。走到后门寻着了秀才,说: “仇人的舌头咬下来了。”秀才大喜,取了舌头,用汗巾包了。带了剑,趁着星 月微明,径到观音庵来。 赵尼姑料道卜良必定成事,宿在贾家,已经关门睡了。听见有人敲门,那小 尼姑年纪轻,倒头就睡,任人擂破了门,也不会醒的。老尼心上有事,想着卜良 和巫娘子中国史学会阳台,自己欲心正炽,哪里睡得着?听见敲门,疑心是卜良 了事回来,忙喊小尼姑,不见答应,就自己爬起来开门。刚开开门,被贾秀才迎 头一刀劈下来。老尼鲜血直冒,往后倒下,呜呼哀哉了。贾秀才把门关上,提了 剑,走进庵来寻人。心里还想:“如果那卜良也在庵里,一同结果了他。”见佛 堂前长明灯点着,四下里一照,不见一个外人。只见小尼姑睡在房里,也是一刀, 就气绝了。连忙把灯掭亮,就灯下解开手巾,取出那舌头来,用刀撬开小尼姑的 嘴,把舌头放在里面。打灭了灯火,拽上了门,径自回家。对妻子道:“师徒都 杀了,大仇报矣。”巫娘子说:“这贼只短了办截舌头,还没杀了。”秀才说: “不妨,不妨!自有人杀他。从今以后,咱们只当不知道,再不要提起了。” 那观音庵的左右邻,见日高三丈,庵中还关着门,不见动静,疑心起来。走 去推门,门却没闩,一推就开了。见门内杀死老尼,吃了一惊。又寻进去,见房 内又杀死小尼姑。一个是劈开脑袋的,一个是砍断喉咙的。慌忙叫了地方坊长、 保正人等来看验,好报官府。地方齐来检看,见小尼姑牙关紧闭,噙着一件东西, 取出来一看,却是人的舌头。地方人说:“不消问,一定是奸情了。只不知凶手 是谁,且报了县里再说。”于是写下报单,正值知县升堂,当堂递了。知县说: “这案子要查凶手不难,只要看城内城外有断舌头的,必定是下手的人。快行文 各乡各图,各保各甲,挨着一查就见明白。”出令不多时,果然地方送一个人来。 原来卜良被咬断了舌头,情知中计,心慌意乱,一时狂走,不知东西南北, 迷了方向。恐怕人来追,拣条僻巷一头钻进去,在人家门檐下蹲了一夜。天亮了, 才认路归家。他在这条巷内东奔西窜,走来走去,急切间竟找不到大路,又不好 开口问人。街上人见他踪迹可疑,已经注意他了。没多久,街上哄传尼庵离出事 儿,县官发布告示,就有个好事的人盘问起他来。他口里含糊,满牙关多是血迹。 地方上一时哄动,走上来一堆人,围住他说:“杀人的不是他是谁?”不由分辩, 一索子捆住了,拉到县里来。 县前有好些人认得他的,说:“这个人原是个不学好的,眼见得做出事儿来 了。”县官升堂,众人把卜良带到。县官问他,只是嘴里呜哩呜喇,一个字也听 不清。县官叫掌嘴,要他伸出舌头来看,已经没有尖头了,血迹还新。县官问地 方上:“这狗才叫什么姓名?”众人有平日恨他的,把他姓名及平日所做的奸盗 诈伪等等事情,是长是短,一一说了出来。县官说:“不消说了,这狗才一定是 谋奸小尼。老尼开门,先劈倒了。然后去强奸小尼,小尼恨他,咬断舌尖。这狗 才一时怒起,就杀了小尼。还有什么可说的?”卜良听了,指手划脚,要想分辩, 哪有半个囫囵字儿?县官大怒,说:“如此奸人,累甚么纸笔?况且口不成语, 凶器未获,难以成招。选大号板子一顿打死了吧!”喝声:“打一百!”那卜良 是个寻花问柳的人,哪里熬得住刑?打到五十以上,已经气绝了。县官着落地方, 责令尸亲领尸。尼姑尸首,叫地方盛殓烧埋。立宗文卷,批着: 卜良,吾舌安在?知为破舌之缘;尼姑,好颈谁当?遂作刎颈之契。毙之足 矣,情何疑焉?立案存照。 县官发落了公事,不在话下。 贾秀才与巫娘子见街上人纷纷传说此事,夫妻两个暗暗称快。从前天被骗到 今天下手,并没一个人知道。这是贾秀才见识高,也是观世音见他虔诚,显灵通 圣,指破机关。既报了仇恨,也全了名声。巫娘子见贾秀才干事决断,贾秀才见 巫娘子立志坚贞,越相敬重。后人评论此事,虽则报仇雪耻,不露风声,算得十 分好了,只是巫娘子清白身躯,毕竟被污;外人虽然不知,自心到底难过。只为 轻易和尼姑往来,以致有这样的折磨。有志女人,不可不以此为鉴。 「简评」本文以反对妇女跟三姑六婆来往为中心内容。所举的两个例子,也 是为了说明这样的观点和主张。 在封建社会,妇女没有自己的职业,依附于丈夫生活,因此社会地位和家庭 地位都很低下,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除了相夫教子,就是管理家务, 因此对于社会知识,也很浅薄,极容易上当。 在那个妇女被封闭在家庭内的时代,男女有别,内外有分,能够进入妇女闺 房的,自然就只剩下三姑六婆了。因此被人引诱失身的,都把责任推在三姑六婆 身上。其实不是三姑六婆个个都坏,而恰恰是因为只有三姑六婆才有条件和机会 和“闺中少妇”亲密接触。 所讲的两个故事,第一个狄夫人,今天人看起来,好像特傻特幼稚。其实越 是被关在家里不许见男人的女人,越是容易被勾引。这也是许许多多才子佳人小 说中为什么那么多“小姐”会和落难公子“一见钟情”的根本原因。 第二个故事,已经成为经典,清末许多传奇说部都有抄袭。为了自己报仇, 竟杀死一个无关的小尼姑,似乎也太“毒”了些。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