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混乱中的奇谈怪论 我父亲的六十大寿热闹了两三天,也就烟消云散,小小的景云县城,依旧是一 片萧条,人们的心头,依旧是一片愁云。 那时候的战局:黄伯韬兵团被迫迁到运河西岸的碾庄,接着从河南远道而来的 黄维兵团被围困在宿县的双堆集,最后“徐州剿总”所属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 三个兵团突围不成,在永城的陈官庄全军覆没。三个兵团司令,打死一个,俘虏一 个,只有李弥带领残兵败将,往西南逃窜。 蒋军淮海战役失利之后,长江北岸虽然还有两支部队:一支是李延年兵团,另 一支是刘汝明兵团;但是李延年刚从“海州绥署”逃回来,心有余悸,他的人马又 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士无斗志;刘汝明呢,是西北杂牌军,不是蒋介石嫡系,一 向只知道拥兵自重,保存实力,不愿打仗。国共双方强弱悬殊,败局已定。大批散 兵游勇渡江南逃,流落在南京周围,以乞讨、抢劫为生。京沪米价天天上涨,民不 聊生,砸米店、抢粮行的新闻时有报道。纸币贬值,国民政府企图挽回“国币”的 信用,下令中央银行大量抛售黄金,挤兑者人山人海,但是一者杯水车薪,无济于 事,二者“黄牛”活动猖獗,安善良民,得不到多少好处。 军心涣散,民心尽失,共军即将强渡长江,南京岌岌可危。于是国民政府决定 放弃南京,迁都广州。 那一段时间,街谈巷议,纷纷扬扬,都在传说这件事情。 有人说:自古以来,凡是建都南京的,历史都长不了。南京古称金陵、建业、 建康、天京,历朝在南京建都的,有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其中有的 鼎足三分,有的占据半壁江山,论寿命,都是很短暂的;南宋偏安江左,康王赵构 从汴梁南迁,也曾建都南京,感到不够安全,方才迁都临安;明太祖定都南京,不 过两代,永乐皇帝就迁都到北京去了;“甲申”之役,李自成攻进北京,崇祯皇帝 吊死煤山,群臣扶宗室福王在南京建立“小朝廷”,只维持了三年时间;洪秀全改 南京为天京,也只过了十三年荒淫无耻、自相残杀的皇帝瘾;抗战胜利,国民政府 还都南京,到现在只有四年时间,眼看就…… 有人说:蒋介石在峨嵋山上曾遇一善知过去未来的道士,谈得颇为投机,临别 赠言“胜不离川,败不离台”八个大字,可惜蒋介石不懂得个中奥妙,离开了重庆。 小道新闻越传越神。有人说:某高人深研《易经》,精通阴阳八卦。孙科组阁, 他把“科”字拆为“禾”“斗”二字,批语是“欲和无口,欲閗(鬦字的一种繁体 写法,为”门“内一”斗“字)无门”。孙科倒台以后,翁文灏组阁,他就此事批 为“有其孙必有其翁”,预言翁文灏同样是个短命的内阁。有人请问他蒋介石何时 下台,他将“蒋中正”拆为“卄将中一止”,再捋顺,成为“卄一将中止”,又说 “正月”就是“一月”,“卄”字就是“廿”字,预言蒋介石一月廿一日下台,后 来蒋介石果然在一九四九年一月廿一日宣布引退。 蒋介石引退,由李宗仁代总统。李的秘书登门问此高人前景如何,此高人批出 “李代桃僵”四字,预言将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下台。后来李宗仁在四月二十三日飞 往香港,果然是江南桃花红似火的清明前后。 …… 所有这些流言蜚语,宣扬的无非是“命中注定”,是不可违抗的“天意”。若 说这是迷信,为什么偏偏都为他所言中?如果说这都是无聊文人编出来的谎言,为 什么谎言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出现? 时局混乱,我的思想也同样混乱。 我关心时局,当然也更关心我自己、我的家、我的事业。 我真希望也能遇见那么一个高人,来给我指点迷津,告诉我出路在什么地方, 我应该怎样做。 其实,我这个人并不迷信,从不相信“人的命,天注定”之说。我相信机遇、 能力和进取心。如果真有“命运”之神,我也更相信“人定胜天”,愿意和她抗争 一下,试试自己的主观能量,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