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000001号木材出境证 我的坯木厂,由于受到郭总经理的保护,五反期间,不但没有停工,相反还有 发展。五反一结束,各纺织厂相继恢复正常生产,纱管需求量激增,石秘书频频来 电催促发货。我把一百多吨木料运到刘家站月台上,正要装车,忽然车站方面说: 刚接到上级通知:木料不许外运! 事情是这样的:五反之后,中南经济委员会颁布条例,凡是中南地区的木料, 除持有中南经济委员会核准的出境证之外,一律禁止外运,就地冻结,各省市无权 批准放运。 一方急需坯木,一方不许外运,石秘书左右为难,通过各种关系办来了华东纺 管局的公函,挂号寄我,要我立即赴武汉找中南经济委员会申请出境证。 坯木露天堆放在月台上装不了车,我急得火上房,接到石秘书寄来的文件,立 刻就要登程。吴山先生却说:这种事情,批准权虽然在上面,真正的放行权还是在 下面,反过来说,上面是否放行,主要也是听下面的意见,还是先把下面的意见签 来为好。我想想也有道理,好在跟贵溪县、上饶地区、省林业局三个主管单位的经 办人员关系已经搞得相当好,我拿了华东纺管局的公函去找他们,二话不说,都给 我签了意见,盖了大印。我这才趁火车直奔武汉。 到了汉口,住进汉口饭店。第二天洗了澡理了发,打扮得衣冠楚楚,才去中南 经济委员会办理申请。按地址找到了这个单位,才知道跟中南军政委员会在同一个 地方,门口有警卫站岗,根本不让进门。我拿出公函和上海纺织器材公司的介绍信 来,那警卫犹豫半天,才叫我到传达室登记。传达是个年轻人,一副待搭不理的样 子,傲气十足,问我找谁,我说不出姓名来,他就叫我把公函送到收发室。我说如 果是交收发室就可以,我用挂号寄来不就完了?何必亲自来一趟?那传达撇着嘴说: “你爱交不交,反正我的任务不是收公文。问你找谁,你又说不上来,我总不能随 便拉一个人来接待你吧?” 我无可奈何,只好回到汉口饭店。无意中问起服务员可知道中南经济委员会首 长的姓名,她反问我办什么事情,我大体上说了说,她就说这样的事情应该找办公 厅,又说她知道办公厅有一个处长叫高国珍,至于管不管木材出境的事情,就不知 道了。我谢了她,不管好歹,决定明天就找这个高国珍撞一撞试试。 第二天,传达室里值班的是个老头儿,待人非常和气。我指名要见高国珍,他 看了我递过去的介绍信,先打电话问高国珍是否见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叫 我填了会客单,把我领到隔壁会客室里坐下,又给我沏了茶,这才出去。 大机关的会客室就是气派:打蜡的拼花木地板,转圈儿都是皮沙发和茶几,正 对房门的墙上挂一幅巨大的迎客松油画,庄严而幽雅。不久门口传来橐橐的皮鞋声, 我急忙站起来,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黑呢中山装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一个小青年。我 估计此人就是高国珍,喊了一声“高处长”。他伸出手来跟我握了握,一同坐下, 问我什么事情。我把盖有省地县三级基层单位大印的华东纺管局公函递给他,说了 说坯木堆放月台已经多日,上海工厂又等着急用,请照顾一下我们的困难。他看了 公函,没有再问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批了“同意放行”三个字,签上了 “高国珍”的名字,又问我还有什么要求。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在会客室里当时 就解决了,总以为他们还要研究研究、考虑考虑,不让我跑上三五回,别想办得成 功。我感动得连连说:“没有别的要求了。谢谢首长,谢谢首长!” 他微微一笑,随手把公函递给那个小青年。说了声“请你在这里等一下”,就 和那青年一起出去了。 我不知道还要办什么手续,只好忐忑不安地等着。等了不过十几分钟,那小青 年拿着盖有“中南经济委员会”大印的四联木材出境证递给我,交待我给省、地、 县各一联,自留一联到车站办理托运。我定睛一看,出境证号码居然是000001号, 也就是说,中南军区准许木材出境尚无先例,我还是第一个! 我更加激动,握住了那小青年的手再三道谢,再三表扬他们办事神速。他送我 出大门,我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年轻传达,又感叹人们常说的“阎王好见,小鬼难见”, 说的正是这种拿“差”当“官”当的小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