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不是郎中且行医 离开界首,在晒口车站过了一夜,第二天上了火车,到了埔上站下车,就在宿 舍区吆喝迸米花儿。 这一天生意特别好,直忙到傍晚才歇工。正要去找客店,过来一个老头儿,问 我是哪里人,我回答说是浙江。那老头儿就主动邀请我到他家去住。我做这行买卖, 住无定所,夜晚宿在村民家里是常事,倒也不足为奇,挑起担子就跟他走。 到了他家,大门口挂着“光荣军属”的牌匾,中堂贴着毛主席的像。我把迸米 花儿机在中堂放下,见老头儿进厨房去了,我按照惯例拉风箱把炭火吹旺,正想拿 出小铜锅来量米闷饭,老头儿从厨房里出来,笑嘻嘻地说:“快熄火,快熄火,吃 不完的福建米,烧不尽的福建柴。浙江师傅上门来,住一夜、吃两顿,老汉我还是 管得起的。”说着,就把我拉到厨房里。 老太婆正在厨房里忙活,桌上已经放了两大碗菜,无非是青菜萝卜雪里蕻烧豆 腐之类。老头子提来一壶家酿,老太婆又端上一碗肉来,就要请我上座。这倒使我 有点儿受宠若惊起来。既然已经进门,也不便多所推辞,心想主人热情招待,明天 一早多给他两块钱也就是了。 入席以后,老人自我介绍:他姓王,十年之前,有个浙江人到他家借宿,半夜 里他的大儿子忽然发高烧说胡话,家人只以为是冲撞了哪方煞神,急忙烧香许愿, 孩子却翻了白眼儿。惊动了那位浙江客人,给孩子号了脉,拿出两颗药丸来给孩子 吃了,不过半个多小时,孩子就退了烧。简直就是神医。第二天那客人就走了,给 他谢礼也不要。从此每逢有浙江客人路过,他总要请到家里来住,算是报答的意思。 如今大儿子已经参军,小儿子在铁路上工作,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只是他们 这里医疗条件差,往往有病没地方治。 正说着,他的小儿子下班回来了。王大爷又指着孩子的左眼说:“你看他的眼 睛,肿得像葡萄一样,到乡卫生院看过好几次了,他们只知道拿硼酸水冲冲,根本 治不好。” 我看看他儿子的眼睛,不过是肝火上升,俗称“火眼”,很好治的,就问王大 爷敢不敢让我来试试。王大爷当然求之不得。我就给他开了一张处方:以枸杞子作 君,辅以白菊花和桑皮,既清凉解毒,又兼扶正气。当天夜里,让他切一片生豆腐 贴在眼睛上,以降外火。只三帖药,他儿子的火眼就完全好了。 这一来,王大爷就到处宣传“迸米花儿的师傅是个神医”。到了晚上,就常有 人来接我去吃饭住宿兼看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和重病,就给他们开个方子,一般 也能药到病除。消息传开,附近来接我去看病的人家越来越多。我就白天迸米花儿, 晚上看病,尽管不收诊金,吃饭睡觉都有人管,日子过得消停多了。 一天,我在田头村迸米花儿,来了一个青年,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神不守舍 地站在旁边看我迸米花儿。我估计他一定是求医的病家,既然他不说话,我也不主 动张罗。一直到我收了摊,他才过来要我到他家去吃饭过夜。我点点头,挑起担子, 跟着他走。 一进门,他妻子迎上前来,开口就叫“大夫快请”;我刚放下担子,她已经端 来了洗脸水;我刚洗完脸,两口子就来拉我到厨房吃饭,满桌的热菜,还有一壶红 酒。我心知这是病家求医,也不客气,一边喝酒,一边问他有什么病。那男的还吞 吞吐吐,说不出口,女的倒比他大方,告诉我她丈夫害的是“滑精”病,一晚上少 则两三次,多则七八次,一睡着就滑,醒来就是精湿的一大摊,弄得都不敢睡觉了。 本地的卫生院看不好,特地跑到福州的大医院去看,钱花了六百多,病还是没看好。 我问他这病是怎么开始的。那男的听老婆已经说开,也不害羞了,告诉我说: 两年前他结婚还不到一个星期,就随村里的建筑工程队到福州去做工。到了工地以 后,就得了个梦遗症,经常梦见妻子,醒来裤衩就湿了。开头还不以为意,认为新 婚骤别,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不料病情越来越重,开始不过是三四天一次,后 来每天一两次,严重的时候每夜好几次。得了这病,身体消瘦无力,工地上的活儿 没法儿干了。队长说:这种病,不用治,回家和妻子一同房就会好。他信以为真, 回家来以后,没想到跟妻子真干那事儿,倒又不行了:阴茎一碰就举,但是未交先 泄,俗称“见色流精”。病情则从“梦遗”变成了“滑精”,根本就不做梦,醒来 才知道…… 女的接着说:他丈夫求医无效,失去了活命的信心,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妻 子只知道罄其所有,买几支人参来给他补,做些好吃的给他吃。昨天王大爷来告诉 他:浙江来了个神医,什么病都能治,不妨去求他一求。哪怕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也算是尽到了最后的努力,实在治不好,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我听了他们两口子的叙述,饭后休息一下,又仔细地替他号了脉,心知这是新 婚期间房事过度种下的病根,突然分离,心神不宁,是发病的原因,如今心肾两亏, 气血不足,再用女色和人参来治,无异雪上加霜,促其早死。我告诉他们:治病要 治本,如果相信我,就要听我的话,第一夫妻暂时分床睡,第二禁用人参酒肉,以 素食为主,第三要清心寡欲,早晚散散步,要早起早睡,睡前用温水洗脚,中午要 午睡,然后辅以汤药和气功,病情也许还有转机,如果做不到这些,我也无能为力 了。 两口子表示一定听我的话,拿出纸笔,要我开方。我斟酌再三,开了一张药方, 先配五服,只求固本安神,止住滑精,然后再谋温补,又教给他打坐吐纳的气功, 让他学会自我调节。五天过去,滑精基本上止住了,脸色也红润起来。我给他换了 一张方子,又配了十服。十天过去,他的病竟霍然而愈。我给他换了第三张带补的 方子,要他参加一些轻微的劳动,眼看他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夫妻两口子千恩万谢, 拿我当再生父母般看待。我白天依旧外出迸米花儿,晚上就在他家里住宿,一日三 餐,也都由他家供应,相处得就像一家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