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山中茅屋过新年 我坐在车厢里,盘算着今后的去向。鹰潭虽然是我的老根据地,但那里现在已 经发展成一座中等城市,户口管理比较严,我唯一的一张“护身符”,又被“无事 忙”为了制造阶级矛盾而撕毁了,到了鹰潭,怎么安身?这时候,我才想起在邵武 的时候,没让徐九昌给我多开一张证明作备份,也是一大失着! 车到圳上车站,忽然想起这里的农会主席陈仁辉是我的老朋友。在农村,只要 有干部照应,比在城市里松活多了。我当机立断,赶紧收拾担子,下车出站。 这时候才清晨四点多钟,我在候车室的板凳上坐了两三个钟头,等到天亮以后, 随便买点儿东西吃了,就挑着担子,直奔陈仁辉家。 老朋友多年不见,分外亲热,他当即吩咐老婆打酒买菜,盛情接待我。说起这 几年来的坎坷遭遇,陈仁辉拍着胸脯担保,尽管他现在不当农会主席了,但凭他的 威信,我住在他家,三年五年都不会有人来问一声。我只得暂时住下,再想下一步 的办法。 村里许多人都认识我,三五天之内,几乎天天有人来看望,邀请我到他们家吃 饭。但是一个星期之后,我就感觉到这里非我久居之地:第一是村里也有陈仁辉的 对立面,他们听说我以前是个大老板,现在落魄到迸米花儿度日,猜想其中必然大 有文章,可又不便亲自上门来问,就反映到公社去,公社管治安的干部已经到陈家 来了解过了;第二是老陈不许我出去做生意,要我在他家吃闲饭,这不合我的性格。 强绷了十来天,总算说服了老陈,答应放我走路。 我挑着担子,还决不定何去何从,在圳上火车站偶然碰见同乡人马设卿。他乡 遇故知,自然有说不完的肺腑之言。说起各自的近况,才知道他两口子现在以养蜂 为业,如今天气凉了,他在附近的山脚下租了一间茅屋寄蜂越冬。他听说我无处可 去,就主动邀请我到他那里落脚。我当然求之不得,就挑起担子到他那里去看看再 说。 他的茅屋,一共不到十平方米,四面通风,床铺旁边,就是炉灶,生活条件, 可谓相当艰苦。好处是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方圆几里地内,就此一家,绝对 清静。考虑再三,反正无处可去,就决定留下。 从此,我就在这里和马设卿夫妇为伴。只要不是下雨下雪刮大风,我总是一早 挑担子出去,一村一村吆喝着迸米花儿,到傍晚回来,三个人在煤油灯底下吃饭、 聊天儿,共同追忆苦难的岁月,盼望安定的明天。到夜里,他们夫妇睡在床上,我 在地上搁块门板打地铺。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来月,幸亏没有再碰上独眼龙那样的 “无事忙”,总算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春节。 福建地区,春天来得早。过了二月二,百花就开了。以养蜂为业的设卿夫妇, 跟花儿有不解之缘:哪里的花儿多,他们就要到哪里去放蜂。再说,他的这座茅屋, 租赁期也到了,我不能继续住在这里。好在春节之前迸米花儿的人多,我手头还有 几个钱,就在设卿夫妇出发之前,空身到鹰潭去走一遭儿,看看那边能不能有我一 个安身立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