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落水狗急了就咬人 通过这件事情,刘三郎在社员中间的威信大减,胡贵宝更是弄巧成拙,本指望 拉拢干部,拍拍马屁,可以少干点儿累活儿,早点儿摘去帽子,结果干部们为了表 示自己的立场坚定,谁也不愿意照顾他,更不要提起摘帽子的事情了。 这两只落水狗,明面上再也不敢来往了,暗地里仍少不了勾勾搭搭。那时候, 阶级斗争天天讲,四类分子的会夜夜开。有一天晚上,刘三郎突然“驾临”四类分 子的会场,由民兵连长主持会议,把“唐知县”请出来当记录,显得比往常更认真 严肃。我心里已经猜到刘三郎要反击了,就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民兵连长读了几段关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毛主席语录, 就宣布大队里近来发现有反动言论,要大家擦亮眼睛,大胆揭发,勇敢斗争。我猜 想一定是指那段顺口溜,心里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不料胡贵宝第一个站了起来说: “在我们四类分子中,有人丧心病狂,诬蔑三面红旗不过是摆摆样子的,没有用处。 我希望说这话的人自己站起来认真检查,深刻反省……” 赵雄是个急性子,从话音里听出胡贵宝准是冲我来的,腾地站了起来反问: “是你自己亲耳听见的,还是别人听见跟你说的?如果是你自己听见的,你这个人 一向无中生有,拨弄是非,我们不相信你;要是别人告诉你的,让这个人自己站起 来说,不要你转播。” 胡贵宝被他这样一将,吃不住了,只好说:他是听“公猪”说的。 “公猪”是朱贡的外号。朱贡的文化并不很高,却是个国民党区分部书记,当 年的民脂民膏把他养得肥头大耳的,不但样子像头公猪,更因为他说过外国人姓在 后名在前,宋子文到了外国就叫 T.V.SONG ,于是就有人说“朱贡到了外国,就变 成‘公猪’了”。当年,人们只能在背后叫他“公猪”,解放后他被管制,成了四 类分子,“公猪”也就成了他的“官称”,甚至连在会场上也这样叫他了。 “公猪”见点到了他的名字,只好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话,是前天 晚上葛月庆在我家里跟我说的。” 民兵连长见“阶级斗争的盖子已经揭开”,立刻冲我大喊:“葛月庆,现在有 人跟你当面对质,你要老实交待,否则,当心你的狗头!” 赵雄见他的一句话把火引到了我的身上来,在背后拉了拉我的衣襟,意思是要 我进行反击。我见“公猪”居然公开出卖我,也老实不客气,站了起来,不慌不忙 地说:“这件事情,我可以承认,也可以否定。两个人做的事说的话,只有天知地 知,你知我知。你说是我说的,我也可以说是你说的,那可就永远也说不清楚了。 既然你说这话是我在你家里跟你说的,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总不能光是你一个人 听见吧?能不能现在就把你的老婆孩子叫到这里来,你不要说别的,问问他们前天 晚上我在你家说过什么,行不行?咱们虽然被划为四类分子,可咱们都是堂堂正正 的人,作为一个人,说话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临死之前,也落一个问心无愧;要是 见利忘义,被人收买,人家教你怎么说就怎么说,临死之前,受到良心的谴责,你 会死也不安宁的。” 我的这一席话,不知道是把“公猪”说动心了,还是说害怕了,总之,他啃哧 了半天,不但不敢叫他老婆孩子来对质,还说也许是他听错了,也许是他领会错了。 这一来,四类分子们议论纷纷,都说这是一件莫须有的事情。民兵连长除了会骂人, 别的本事根本没有,会议开僵了,自己都下不来台,还是刘三郎出来打圆场,说了 几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之类的话头,就宣布散会了。 第二天,唐知县悄悄儿告诉我:散会以后,他留在会场上整理记录,刘三郎板 着脸批评“公猪”出尔反尔,说话没个定准,就在这个时候,“公猪”的老婆听见 别人传话,猛地冲了进来,扬手就给了“公猪”一个大耳刮子,骂他说:“瞎了你 的眼了!阿庆是个什么人,通白云镇人人都知道,你不知道?他已经横下了一条心, 豁出去了,你还要到他头上去拔毛,这不是自找么?你自己上错了船,当了四类分 子,天天夜里来这里开会,难道我们一家老小还都要跟你到这里来出丑不成?” 刘三郎反咬一口没咬着,自己不带工下地却在四类分子家中大吃大喝的“德政” 终于传到了公社,不久,就撤了他的代理大队长职务。正好镇贫协被工宣队所取代, 铁算盘无事可干,就委任他来担任东门大队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