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树大分杈,儿大分家 我离开了上名山大队,回到生产队劳动,继续挣我的六分半工分儿,不但家里 经济十分紧张,当时看我又要发财而肯借钱给我娶儿媳妇的人,现在也先后找上门 来要债,逼得我焦头烂额。 儿媳妇看看我家已经再也没有油水可捞,又生怕因娶她而欠的债要她夫妇来还, 就作死作活地闹着要分家。我想想历代名人尚且治国容易治家难,何况我这样的凡 夫俗子呢,再说,“树大分杈,儿大分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如顺水推舟, 促成这件“好事”。 我把长子叫到家里来,摆明自己的态度,提倡互谅互让,要他提出分家方案。 他提出“分户不分产”,他和她媳妇儿自立门户,粮食由各人自领,房屋家具之类, 暂时不分,等弟妹长大以后再说,所有债务,则全由我一人承担。我想想都因为自 己太穷,又背着反革命的招牌,也难怪儿子、儿媳妇要分家,就没有第二句话,一 口承应下来。双方没有争执,也不请舅舅做中人,到生产队开出证明来,上公社分 立了户口,父子就算分了家了。 到了秋后水稻预分,提前公布年终分配方案,葛龙两口子是余粮户,余粮折合 三十多元,我一家七口是缺粮户,缺粮折合二百多元。大队的分粮方案,是缺粮户 必须交足现金,才能分到粮食。我告贷无门,幻想长子总会看在弟妹年幼的份儿上 把余粮打到我的名下,没想到他分来了稻谷,竟全数挑到了岳父母家中去。我暗暗 叹气,亲爹亲娘,不如岳父岳母。过几天,大队又分给他几百斤萝卜,我心想:自 己的亲生骨肉,总不能眼看着父母弟妹断炊吧?没想到他借了一辆平板车,又把萝 卜全数运到岳父家去当猪饲料了。 经过这一场打击,我的确寒了心。亲生的儿子,尚且如此薄情,人生在世,还 有什么意思?再一想,总是冤自己不该弄顶帽子戴戴,“千万不能忘记”的“阶级 斗争”,吓得连亲儿子都不敢照顾父母了,何况“家丑不可外扬”,有眼泪也只能 向肚子里流,跟谁也不提起。 稻谷分完,就要分白薯了。铁算盘算盘一打,生怕等到白薯分完,我使出锦囊 妙计来,白薯不吃要吃大米,倒麻烦了,赶紧又抛出一个方案:生产队内的余粮户, 可以根据自愿的原则把白薯以划账的形式出借给缺粮户。 这个方案一出笼,各余粮户正愁大批的白薯处理不了,都纷纷主动找上门来, 要把白薯划给我。这样一来,我稻谷一颗也分不到,却忽然间来了几千斤白薯,都 要我自己从田头运回家里。我一家老小,除了葛龙和他媳妇儿,全数出动,大家挑 的挑,背的背,提的提,一直干到天黑,才运回来一半儿。左右邻居看不过去,纷 纷推车来相帮,直到深更半夜,方才把我一家六口的“口粮”全部运了回来。葛龙 和他媳妇儿,居然连面也没露。 这一年,我家只能靠白薯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