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聪明孝顺的儿子 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林彪一家叛国外逃,死于非命。党中央内部的矛盾, 扩大到了党外,阶级斗争的弦儿越绷越紧。进入一九七二年以后,大队宣布对我实 行从严监督,只许劳动生产,不许请假,不准外出,不准与外界接触,不准与镇内 四类分子串联,亲友登门必须及时汇报,如不遵守这些规定,治保主任随时可以对 我抄家、揪斗、拘捕。 在这种形势下,仅靠我的六分半工分儿,根本无法养活一家七口。尽管我在自 留地上使尽了解数,柴米油盐还是没有着落,一家的温饱还是无法解决。 自从我在上名山大队当技术员发展白木耳生产以来,名声传了出去,尽管我受 到了管制,想请我出山当技术员的公社、大队仍时常派人到我家里来。这些人中, 不但有本县的,还有闽、赣、浙、皖各山区县的。那些地方,景云人多,消息传了 过去,都想发展白木耳生产,可又不懂技术,听说我是行家,就回来动员我再次外 出。我心有余悸,不敢盲动,只好婉言谢绝,申明自己是管制分子,不准离开生产 队。 他们听了我的苦衷,大都抱憾离去了。只有安徽宣城茶山下大队的一名干部还 不死心,坐在我家中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一定要我想想办法,支援他们一下,哪 怕只去两三个月,帮他们把耳场办起来,教会两三个徒弟就让我回来也可以。他们 愿意承担来回的车旅费,每月还给我开三百元的工资。 这样的条件,可说相当优惠,但是一者我已经划地为牢,根本无法离开景云半 步,除非弃一家老小于不顾,像上回似的再次出逃;二者当时有一句老话,叫做 “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我与他非亲非故,要我冒那么大的危险、作那么大 的牺牲去安徽传授技术,我还没那么高的风格。因此这件事情迟迟定不下来。 正在不得开交,长子葛龙回家来串门,听说了这件事情,就给我出了个主意: 让我把栽培白木耳的技术详细写出来,然后突击教他,由他到安徽去开辟根据地。 知子者,莫若父。客观地说,我这个儿子,人是聪明的。学点儿什么东西,只 要他上心,一点就透,一学就会。也许正因为聪明,或者说过于聪明了,结果是聪 明反被聪明误,办的尽是傻事儿。说他不懂得感情么,自从他娶了媳妇儿之后,跟 媳妇儿、跟岳父母的感情,还真不错。今天他之所以忽然间对栽培白木耳技术感起 兴趣来,说穿了,当然是看在那三百块钱一个月的高工资上──那年月,这可是厅 局长级的工资呀!要是按他近来对父母、弟妹的态度,我才不会答应他的这一要求 哩!可是儿子总是儿子,再说,我也想再看看这个儿子对父母究竟还有一点儿孝心 没有,略一考虑,就同意了。 安徽来的客人并不知道底细,听说由我儿子“代父出征”,欢喜不尽,当即说 定按原待遇不变,只望早日上路。 那年月,建筑工程队除了在路口砌一些大墙用来写毛主席语录之外,并没有多 少活儿。我儿子给队长送上一条香烟两瓶酒,三个月的停薪假很快就批下来了。这 期间,我开了几夜夜车,把白木耳栽培技术按阶段详细写成书面材料,从试管培养 菌苗、生产菌种、砍伐树木、叠堆翻晒、接种、管理、施肥、治虫、收割一直到配 药的比例、销售的门路等等一一写出,再把儿子叫来当面传授,嘱咐他小心谨慎, 有不懂的地方,哪怕打长途电话回来问,也不要自作主张,以防万一出现问题。 儿子到了安徽,按照我的方案,两个月时间内,不但开辟了耳场,培养了菌种, 白木耳丰产,收益惊人,还培养了好几个女弟子,教会了她们简单的技术。三个月 后胜利返乡,工资九百元照付之外,还带回来烟酒茶叶等礼品和一封感谢信,再三 要求明年一定再去。 这一回,儿子总算想到了父母,除了把带来的礼品全部交我之外,还给了我三 百块钱。当年我一家的困难,也算托他的福,艰难地度了过来。 古话说:“家有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这话的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