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提心吊胆撞运气 第一节 商不厌诈跑供销 我在家里守孝,过了三七二十一天,季节已经到了阴历二月上旬。农村的风俗,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农田里就该忙活起来。尽管我还在守孝期间,也只得跟着生产 队出工下地干活儿。 但是我母亲丧葬期间挪用的一百八十块钱,还没有着落,眼看就要发生经济危 机了,我天天犯愁,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时候,去年来看望过我的前胡大队的成江海,又来看望我了。这个人头脑灵 活,善于交际,三教九流都有朋友,喜欢闯荡江湖,四海为家,更善于钻头觅缝, 到处打听消息,只要让他抓住一点儿头绪,他就能够登堂入室,做成一笔笔生意。 他性格开朗,十分健谈,说起话来有如江河决堤,滔滔不绝。说起这一年来的情况, 他说他跑了一趟天津,挣了八千块钱回来。当时一个社员干一年农活儿,所得还不 到二百块钱,他一年能挣回八千,不能不说是个大能人。我问他这钱是怎么挣来的, 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给我仔细一说,听得我啧啧称奇,简直就是一篇小说。 去年成江海到我家里来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南乡胡源石料厂的推销员。那时候 他想说动我跟他一起出去跑供销,推销景云特产花岗岩制品。当时我因为戴着反革 命的帽子,受到监督,不敢擅自离开生产队,没有答应他。他离开我家以后,住在 金华一家招待所里探听消息。在与过往旅客闲谈中,得知天津塘沽化工厂总工程师 陈宝庆是景云县人,灵机一动,就在金华买几只火腿,登上火车,风尘仆仆地跑到 塘沽去,先打听清楚了陈总的家庭住址,然后在吃过晚饭之后,这才登门拜访。两 人相见,尽管本来并不认识,但是一打乡谈,分外亲切,再聊起双方的亲友,成江 海就说他母亲也姓陈,而且与陈总同宗,攀起枇杷叶亲来,陈总居然成了他的远房 舅舅,当场就改了口。景云人的风俗,进门都是客,何况成江海还是带着礼品专程 来访的,也就不加细问,默认下来了。 既然是外甥登门,舅舅也不能亏待了他,当即烟茶招待,坐下来闲聊。一聊聊 到家乡建设,成江海鼓舌如簧,把打倒“四人帮”之后,百业俱兴,社办企业如雨 后春笋,欣欣向荣的局面说了个天花乱坠。接着就把胡源石料厂的花岗岩制品吹得 神乎其神,既防腐蚀,又耐酸碱,最适合于化工厂做地板和贮酸罐之用。只可惜这 样好的东西,由于没人识货,销路不畅,产品积压,工人经常处于停工状态。陈总 看在同乡人办厂困难的情分上,当即写了一张便条,让成江海到他厂子找生产技术 科问问是否需要这一类产品。 投石问路,成江海第一道关口算是闯过来了。 第二天,他拿了陈总的便条,带上石料的样品、图片、鉴定书、价目单之类, 到塘沽化工厂生产技术科找科长联系,开口就说“是我舅舅介绍我来的”。科长见 来人是陈总的外甥,自然另眼相看,实说厂里正需要一批耐酸碱的花岗岩地板,已 经有几家厂子来联系过了,如果景云胡源石料厂的产品质量好,价格贱,可以考虑 进货。 成江海立即拿出产品的图片和成分鉴定书,还有石料样品可供立即化验。说实 话,景云的花岗岩,质量确实上乘,之所以不畅销,主要是不通火车,运输困难。 至于价格,生意人的规矩,报价单上的定价都是虚的,推销员心中另有一份儿底价, 可以随机应变。石料样品检验合格以后,一对照价格,报价比另外几家还高出一些。 成江海当机立断,立即把价格降到比另几家的最低价还低两成,实际上则比他心中 的底价还要高出两成。在这样的情况下,科长看在陈总的面子上,拍板成交了。八 万多块钱的供货合同签了字,预支货款的百分之二十:一万六千元也立即汇到了胡 源石料厂的账号上。一笔大买卖,轻而易举地就这样成交了。 石料厂,原料是就地取材的,根本就不要成本,厂里所支出的,不过是石工的 工钱和包装、运输费。货物运到塘沽,检验合格,货款立即如数付清。根据成江海 与石料厂签订的合同:每谈成一笔生意,按订单码洋提取百分之十的推销费,就是 八千好几百元,除去车旅费和请客送礼的交际费几百元,这一趟塘沽之行,实赚八 千元。──够一个农民四十年赚的了。 当时物价便宜,成江海只拿出一趟买卖的一半儿──四千元钱来,就为自己盖 起了一座相当讲究的三层楼房来。 古人有所谓“兵不厌诈”,看起来,做生意也一样,必须学会“商不厌诈”。 而据成江海自己说:他不过钻头觅缝找一个有来头的介绍人而已,货物的质量是绝 对没有问题的,因此良心上过得去,法律面前也过得去,算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绝 不像壶镇人卖锯条似的,发的是昧心财。 当时景云县壶镇有许多人外出到各大工厂收购废旧锯条,每根五毛钱,拿回家 来,退了火,重新开齿,淬火以后再刷上漆,又当新锯条卖。甚至还有从某家工厂 买进来的旧锯条,翻新以后仍卖给某家工厂的。那一段时间,壶镇外出收购旧锯条 的男男女女不下几百人,专门从事旧翻新的锯条厂也有好几十家,卖假锯条收入, 要占壶镇工业收入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许多人因此发了大财,家里盖起了新房,买 来了摩托。直到大张旗鼓地“打假”以后,锯条翻新业方才被政府所取缔。──这 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