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一节 培养我的接班人 离开了供销公司,我又成了“单干户”了。想想这一辈子风风雨雨,旅途坎坷, 如今虚岁五十有八,尽管腰不弯,背不驼,眼不花,牙不掉,却总是强弩之末,既 蹦不了太高,也蹦不了太久了。说来说去,都是建国初期中央领导人重工轻商,犯 了政策性错误,导致我三十年的大好光阴付诸流水,到头来不但一事无成,还把我 本来就不多的一点儿家底儿统统抖落光了。如今总算老了老了还有我半分老福气, 中央领导人通过实践与反思,认识到错误并立刻加以改正,一方面革除了积弊,一 方面放宽了政策,让我这个即将走进坟墓的老人也有了一次翻身的机会。通过两年 来的小打小闹,家庭的经济状况有了彻底的改善。现在早不是愁吃愁穿的困难年代, 而是心心念念如何挣更多的钱,如何彻底打一个家庭经济翻身仗的问题了。 原来,我的心思不过停留在如何为公司扩大业务、让公司挣大钱,自己从中拿 几成业务费,挣几个小钱的档次上。自从眼看着陈经理犯了错误,被撤销职务,一 抹到底,心里不禁感叹“仕途艰险”,产生了帮别人干不如自己干的想法。但是年 龄不饶人哪!再过两年,我就是六十一甲子,正式进入“老年人”的行列中去了。 为了这个家,难道我老都老了,还要风尘仆仆地跑杭州上海,为儿女们作牛马不成? 按理说,像我这样的年纪,膝下又有已届成年了的三子一女,应该把生意让给 子女们去做,自己“安享清福”,“安度晚年”才是道理。但是看看几个不成器的 孩子,老大眼光短浅,只知道听老婆话,尽力往他自己名下挖,根本不顾父母弟妹, 是个吃里爬外的“小人”,就是给他本钱,他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即便能赚几个 钱,也是往老丈人那边搬,跟我们葛家无缘。老三呢,比老大更不成器,只会花钱, 不会挣钱,把本钱交给他,还不如撒在十字街头看大家伙儿抢着玩儿更有意思。女 儿小玲,倒是聪明伶俐,人见人爱,既不像老大那样狠毒,也不像老三那样轻浮, 但是她过份重情,目前正甜哥哥蜜姐姐地掉在情网中不能自拔,除了谈恋爱,对什 么都不感兴趣。数来数去,只有一个老二,人似乎没老三那样聪明,但却憨厚老实, 既不会耍滑头,也没有老大那样重的私心,对父母尊重听话,对兄弟友爱亲近。唯 一缺点,就是没多读几年书,文化底子不厚,跑的地方也少,见识不广。而这样的 缺点,则都是可以在磨炼中逐渐克服的。 经过考虑,我决定带老二出去见见世面,用当时流行的话来说,就叫做“培养 资产阶级接班人”。 我带着葛虎到了上海,依旧住进大方饭店。先带他到上海各条主要马路上熟悉 一下方向和环境,接着就带他到区公司与我的所有关系户都接上头,看看有什么便 宜货好买。由于“文革”期间大批景云人从事旧锯条翻新业务,在壶镇已经形成了 一个初具规模的钢锯条市场,各地客户到壶镇来采购钢锯条的相当多。正好上海有 一批钢锯条积压,价格便宜,我就吃进一批,算是我给葛虎的本钱,交火车托运到 金华,然后让他到金华等货,货到之后就运到壶镇,在锯条市场上销售。这一次小 试锋芒,居然获利三成左右,主要是让他熟悉一下进出的门路和货运的手续,学习 如何单独行动,锻炼胆识,并不专为求利。 这种经营方式,从商业的角度来说,是很不科学的。像钢锯条这一类产品的市 场,应该是哪里产哪里销才对。即便为了便于销售,需要把各个厂家生产的锯条集 中在一个地方出售,也应该选一个城市比较大、交通比较方便的地方。但是由于景 云人在全国各地“跑锯条”,畸形发展的结果,竟在景云壶镇这个人口不多、交通 也不方便的小乡镇形成了一个全国性的锯条市场,简直不可思议,只能认为是特殊 情况下的特殊事例。 与这情况近似的,还有永嘉县的“桥头钮扣市场”。桥头是个很偏僻的穷村子, 早年村民们大都以弹棉花为业,背着弹棉花弓在全国各地跑。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做起了钮扣生意,没几年,全村人都做起了钮扣生意,愣在这个人口不多、交通不 便的山区小村子里办成了一个全国最大的钮扣市场。全国各地的钮扣都集中到这里 来出售,要什么样的钮扣这里都有,需要钮扣的人也都到这里来进货,用汽车运进 来,再用汽车运出去,居然没人说这样做多么不合理! 葛虎的第一批货脱手以后,我就让他根据景云的市场需要和上海的可供商品琢 磨着自己采购自己销售。遇到困难或他自己决断不下的时候,才指点他一下,以便 培养他独立经商的能力。三趟五趟买卖做下来,他的本钱已经翻了一番有余,基本 上懂得了经商的规矩,不用我多加指点了。 我们俩各进各的货,各做各的生意,统一运输,统一发货,既独立,又联合, 配合得相当不错。葛虎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兴趣与信心俱增。不久我们两个人的 业务就都扩大了。 陈经理撤职以后,在县生产资料公司跑供销。他见我也离开了供销公司,而且 依旧与他保持良好的友情关系,上台不捧,下台不欺,是个重感情的人,就主动替 我牵线搭桥,向壶镇工办主任介绍,说我既懂得做生意,上海的市场行情又熟悉, 建议他聘请我担任驻沪采购员。白云镇工办主任听说此事以后,也来聘请我担任采 购员。从此我们父子以两镇工办的名义在上海采购各种物资,大批的货物源源运到 景云。 水涨船高,货物的成交额越高,我们父子所得利润也越多,在景云的知名度也 越来越高。许多乡镇社队企业的采购员在上海找不着门路,要我帮助,我也有求必 应,热情接待。门路一广,供销关系自然扩大,所得利润直线上升。尽管离“翻身 仗”的目标还很远,但是第一我家经济状况已经彻底改观,第二我基本上带出一个 “接班人”来,即便我三两年之后跑不动了,也不用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