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闹分裂幕后活动 局长夫人当然不甘心就此认输。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她儿媳妇倒是从库房里 搬出来了,可是不但孩子没有送走,丈夫也依旧和她住在一起。问她为什么不搬,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一个年轻女人,单身住在仓库里,我敢住,我妈还不放心 呢!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情,是谁的责任?” 好在她并没有多占房,货进货出,不是把孩子交给丈夫抱着她点数记账,就是 她自己抱着孩子让丈夫点数记账。对我来说,反正只支出一个人的工资,只要她把 任务完成了,看在胡局长的面子上,也不去与她斤斤计较。她是货栈的雇员,她留 自己的丈夫在宿舍里过夜,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我也不能把事情办得太绝了。 胡局长的儿子,是他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性格脾气,和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自视甚高,水平很低,正经本事一样也拿不出来。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号称高中毕 业,没考上大学,靠父亲的面子给他介绍了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觉得 自己屈才,大材小用了。换了几个单位,没一个地方呆得长的。混来混去,正经本 事没学会,抽烟、喝酒、打扑克倒是件件精通,经常约了三朋四友在外面胡逛,不 到半夜里不回家。他母亲管他不住,出了个好主意:给他娶了个媳妇儿。婚后头一 两年,倒是老实多了,每天天一黑,就早早地关门睡觉,上床去领略“人伦之乐” 去了。到了第三年,老婆有了孩子,对丈夫的体贴温顺不免打了折扣,他对老婆的 兴趣也渐渐淡薄下来,于是就故态复萌,在外面打闹的时间又多起来,回家来照顾 老婆孩子的时间日见其少了。正因为如此,局长夫人才想把他们两口子都安插到仓 库来工作,以免儿子分心,又去瞎混。 知道了局长儿子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倒有些可怜起他来,更加不好意思轰他了。 但是我可怜他,他却不可怜我:两口子住在仓库里,不进货提货的时候,除了 逗着孩子玩儿,什么事情也没有。时间一长,先是出去逛,后来就把哥儿们带进仓 库来打麻将、摔扑克,不管谁输谁赢,反正都得拿出钱来买酒买肉让小媳妇儿做好 吃的。于是,货栈的仓库成了他们的赌窟,不三不四的人进进出出,连日带夜地大 呼小叫,吵得四邻不安,房间里酒气熏天,烟雾腾腾,走都走不进去。 这情况,仓库附近的居民向我反映过,会计和开票员也向我提过意见,我经常 进出仓库,眼不瞎耳不聋的,当然也看得见听得到。只为局长夫人常常叹息:他这 个儿子,如今就全靠老婆孩子拴着他,在家里打打小牌,才能平平安安地吃饱了混 天黑,要不然,准到外面去惹祸闹事儿。我也是个教子无方的人,不免有些同病相 怜,只希望孩子不出事儿就行,小小不然的小打小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 还是在“家里”玩玩儿。因此每次到仓库去,看见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总是耐 心地规劝他们几句,始终没下最后通牒。 又过了一段时间,反映越来越大:存放在仓库里的茶叶、木耳、红糖、白糖、 黄花菜之类,有被他们动过的痕迹;化肥、水泥之类,一簸箕一簸箕地让“朋友们” 撮走,也经常有人看见。对于管仓库的人,只要他不把货物偷出去卖钱,自己弄点 儿尝尝用用,我一向宽大为怀,不认为这是偷窃行为。何况成百上千斤的茶叶、黄 花菜,秤高秤低就有好几斤的出入,存库也有自然的损耗,少个一斤八两的,不必 大惊小怪。但是会计和开票员却认为这是看守自盗行为,今天偷一斤八两不加以制 止,明天就会发展到偷十包八包。她们要求我“严肃处理”,可是谁也没抓住把柄, 仅凭“可能”二字,我怎么处理? 会计和开票员就说我是“姑息养奸”,而且给我算了命:如果我不把胡局长的 儿子撵出仓库去,联合货栈早晚非砸在他手上不可。我当然也知道这位少爷公子不 是什么好材料,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让他在仓库里住下来了,只能想办法把 他客客气气地送走,不能放下脸皮来把他撵走。她们两个就说我“态度暧昧”,如 果我不撵走他,她们就要求退股。面对胡局长的一妻一子,一个心狠手辣,想揽大 权,一个不务正业,无事生非,与其将来恶散,不如今天早散。不当股东了,货栈 前途好坏与她们无关,她们只当一名雇员,也不愿多一个鼻子眼儿出气。我知道这 话不但她们两人串通了,她们的丈夫当然也是同意的。我两头受制,事情不好办, 只好出钱把她们两人的股份收归己有,同时通知局长夫人:她儿子住在老婆的房间 里,我不好不准,但请她约束一下自己的儿子,少往“仓库重地”里带人,以免发 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件事情对局长夫人的震动很大。第一,我收购了房东太太和刘所长小姐的两 股之后,加上我儿子的一股,实际上我已经占有股份的百分之八十,她的那百分之 二十股份,就不在话下了。第二,她听说会计和开票员两人之所以要退股,原因在 于她们对她儿子不信任,这可使她十分不服气。做母亲的,没有一个不说自己儿子 好。她的儿子,论个头儿,说长相,都不比别人差,从打麻将的精,似乎也可以得 出“智商不弱”的结论。自己有这样聪明能干的一个儿子,干嘛要自认不如人家, 甘居人下呢?特别是她到联合货栈来当了几个月出纳员以后,发现“货栈”这种业 务,不但简单之极,而且是只赚不赔的,关键的关键,在于门路熟,关系硬。而她 在这几个月中间,早已经把我的关系网名单摸得熟透熟透了。加上她丈夫是正经八 百的工商局副局长,来头比什么都硬。如果自己也拉上一帮人马,挑起大梁来,生 意不难做得比我更红火。因此,她就存下了一个离开联合货栈自己独立的念头。 正好她儿子的牌友中有一个叫丁顺新的,家里有两间店堂的门面,手头资金也 不缺,看我生意兴隆,早就眼红心痒了,这次听说我发了“不许他们进仓库打牌” 的话,就鼓动胡局长的儿子自立门户,拉上三五个股东,由他出店面,由局长儿子 粉墨登场在前台当经理,请局长夫人隐身幕后策划指挥,仿效我的路子,也申请一 张执照,要与我一较高低上下。 胡夫人一听有人如此抬举她母子,高兴之极,先说动了工商局合同股股长的夫 人,又拉来了胡局长的外甥,五个人很快就凑足了资金,然后通过工商所申报成立 “景云县白云贸易服务部”。有了我这个先例,只要胡局长大笔一挥,不用费什么 劲儿,景云县第二家以“集体所有制”为名的私营企业,就这样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