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撕破脸泼妇上阵 古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局长夫人就是这样的蛇。尽管她还没有狂到要去吞 大象的程度,在她看来,吞一只小小的猫,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自从他策动儿子成立了贸易服务部以后,她虽然也是个股东的身份,却没在那 里安排什么职务,因为她的职务在贸易货栈。她没有分身之术,无法在两个单位上 班。 但是她“身在曹营心思汉”,人在货栈上班,干的却是服务部的事情:只要有 机会,就把货栈的客户往服务部拉;有什么信息,立刻就往那边打电话。她也知道, 不把我这个有相当实力的竞争对手挤垮,她儿子那边是很难发展起来的。 有道是“商场如战场”,她扮演了一个“里通外国”的“奸细”的角色,我不 是不知道。但是在她彻底暴露以前,我只能装聋作哑,让她尽情地表演,静观其变。 开头一些日子,她还依旧准时上下班,最多不过瞅空给儿子打个电话进行遥控 而已。她见我似乎不大注意她,渐渐地开始往儿子那边跑,只要儿子一个电话过来, 她就找个借口溜走,堂而皇之地坐在服务部的业务室里参与谈判,改“遥控”为 “亲临指导”了。一次两次,我依旧不说话,时间一长,她竟半天半天地坐在那边 不过来,倒好像她是那边的经理,不是这边的职工。我觉得火候到了,就向她提出 了意见:如果她儿子那边离不开她,何不就到服务部去上班? 她倒不否认这一事实,笑着对我说:“我这样大年纪了,还出来办企业,说到 底,还不是为了孩子们么?我那个大小子,你是知道的,说起来呱呱的,比唱的还 好听,可要他玩儿真的,那就是猴儿戴胡子──一出也没有了。要是把服务部扔给 他一个人去管,能放心得了么?万一要是让人家坑了拐了,可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 起的呀!这些日子来,我是在那边呆的时间长了些,不去不行啊!不过我这边的事 儿也没有耽误不是?我这样‘两头忙’,第一是不大合适,第二我也吃不消。我看 这样得了:从下个月开始,我正式辞去这边的工作,到服务部去上班,帮我儿子一 把。根据当初入股的时候说好的协议,每个股东都可以安排一个人到货栈来上班, 我走了以后,就让我那二小子来顶替我的差使好了。他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 本打算让他补习一年今年再考的,我看他也不像上大学的料,还不如让他在你这里 学点儿真本事,比上大学还强哩!” 我一听,她可真会打如意算盘,自己走了,还要塞一个替身进来,继续当坐探。 从业务着眼,她走了,我当然还要再用一个人接替她,但是绝不能再用一个“内奸” 来继续“里通外国”。我以她已经有一个儿媳妇在这里上班为由,婉言地谢绝了她。 但是她却有她的理由:儿媳妇是她介绍进来的雇员,不是以股东身份进来的职工, 两者既不能相提并论,也不能互相转换。她不顾我再三表示不同意,第二天就把他 二小子带来,连账本带抽屉钥匙都交给他,造成既成事实来迫使我不同意也得同意。 她这一招,我还真没办法对付,碍着她是股东,又是局长夫人,我还不能跟她 撕破脸为这件事情大吵大闹,只得暂时退让一步,另想主意。这暗中较量的第一个 回合,我输了。 胡局长的这两位公子,真是一个娘生、一个娘教的,兄弟二人,从长相模样到 性格脾气,几乎一模一样。更正确地说,是跟他们的母亲一模一样:不学无术而自 视甚高,交际广阔而没有正经朋友,自以为是局长的公子,高人一等,目中无人, 什么规章制度,全不遵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一走三四天,谁都不知道 他到哪里去。我暗暗留心,打算抓他一个不是,把他请走。 又有三天不见他的面了。客户登门,账目在他抽屉里锁着,我不得不亲自到仓 库作临时性处理。发完了货,发现仓库里有一辆挺新的自行车,却没有牌照,就问 局长的儿媳妇是谁的。这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只 要是谁的就说是谁的,我也不会拿这辆车子做文章。局长儿媳妇不知道出于什么动 机,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顾虑,竟一口回答说不知道。这可就怪了:贸易货栈的仓库 里发现一辆无主的无照车,仓库管理员居然不知道,这可不是我要拿它做文章,而 是过于离奇也过于出格了。当时我就批评她:“你管仓库,库里多出一辆自行车来 你都不知道,你这仓库是怎么管的?你要是真的不知道这车是谁的,我可要当无主 车送公安局去认领了。” 局长的儿媳妇让我将在那里,依旧一口咬定她真的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 客气,立刻就打电话到派出所报案。民警跑来看了看,又问了一遍局长的儿媳妇, 她还是说不知道谁的,于是民警就把这辆车子推走了。 过了三天,局长的二公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跑到仓库一看,自行车没有 了;一问嫂嫂,听说是我送到派出所去了,立刻跑到我这里来大吵大闹,声势汹汹 地指责我不该动他的东西,要我立刻到派出所去把车子要回来。我就正色地告诉他: 这辆车子无牌无锁,放在贸易货栈的仓库里,管仓库的又再三声明不知道车子是谁 的,我作为货栈的经理,难道不应该报案么?如果车子确实是他的,凭证明到派出 所领出来就是了,又不会遗失,何必发这样大的火儿呢? 胡二公子也不知道是怕丢面子呢,还是根本就拿不出证明来,总之是蛮不讲理 地说了一句“我的车子是放在仓库里的,谁推走的,谁给我乖乖儿地推回来”,转 身就走了。 不出十分钟,他就和他母亲一起回来了。胡夫人一见到我,像母老虎一样大发 雌威,虎着个脸,手指头直点我的鼻子尖儿,唾沫星儿喷我一脸地冲我大喊大叫: “葛月庆,你也太过份点儿了吧!欺负人也没这样儿欺负的呀。我们小二的自行车 放在仓库里好好儿的,你把它当赃物送到了派出所,你安的是什么心哪?你这不是 逼得哑巴都要说话了不是?我现在通知你:趁早乖乖儿给我把车子从派出所要回来, 按原样儿给我放好,万事全休,要不然,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是豆腐做的。人不犯 我,我不犯人;谁要是欺负到老娘的头上来,哼哼,我可就要让他也尝尝受欺负是 什么滋味儿!” 我生平最怕跟女人吵架,更怕跟泼妇吵架。她那里撒泼打滚骂大街什么都干得 出来,如果我不还击,显得我窝囊,如果我也跟她对骂,又显得我格调太低,太没 修养了。何况她是局长夫人,她对我无所禁忌,我对她却投鼠忌器,不能不考虑到 今后还要与局长见面。所以考虑再三,还是以忍让为主,不卑不亢也不阴不阳地回 敬她一句说:“货栈的仓库里发现一辆自行车,仓库保管员说不知道是谁的,如果 真是贼赃呢,怎么说得清楚?如果你来当经理,你是推回家去呢,还是送派出所备 案呢?这事儿你怪不着我,怪只怪你二少爷把自行车存放在仓库里,没跟保管员说 一声。你是局长夫人,跟派出所所长不是一般的关系,只要你到派出所跟所长打个 招呼,车子就推回来了。你在这里大叫大嚷,这车子能自己回来么?” 胡夫人见我不吃她那一套,也不跟她吵架,海骂了几句,见我不再理她,自己 觉得没意思起来,就扔下两句脏话,带着儿子到派出所去了。不巧的是:跟她关系 不错的所长不在,经办民警强调要按手续办事,问她儿子要证明。她儿子说:车子 是他一个朋友送的,什么证明也没有。民警见车子无牌无锁又无证明,不管她是哪 一级的夫人,不买她的账。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在派出所撒泼,就打了个电话给胡 局长,要他来解决。 胡局长当时在办公室。从县政府到派出所,正好要从贸易货栈门前经过。他听 说儿子的车子没牌没锁又没证明,也生怕来路不正,派出所民警要是公事公办起来, 连他也下不来台,面子可就彻底丢尽了。所以他还算明智,哈哈大笑着踅进业务室 来。我连忙起立迎接,请他坐下。我不明他来意,见他哈哈大笑,就也幽默地笑笑, 算是回答。他这才一脸尴尬地说:“老葛呀,咱们是老朋友了,你要理解我,也要 体谅我。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这个丑老婆,样样都好,就是这个臭脾气一发作起 来,六亲不认,不分场合,不吵不散的。这是我惯出来的毛病,如今是改也改不过 来了。咱们男人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肚量要放大些,不要意气用事。你不看僧面 看佛面,看在我面上,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以撤销报案的形式把车子领回来,这 事儿就算了结了,帮个忙吧!” 胡局长这样软声软气地求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跟她到派出所,以原报案 者的身份,把车子领了出来,让他夫人和儿子推回家去。 胡局长回办公室,我和他同路走。在路上他苦笑着对我说:“我这个老婆,成 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儿,跟你闹僵了,今后还怎么共事呢!好在 中央三令五申,不许离退休人员经商,县委知道她是贸易货栈的股东,跟我打过两 次招呼,要我动员她自动退股。我本来打算高高兴兴好离好散的,没想到今天闹出 这样一件事儿来。希望你不要误解,把这件事儿说成是恶离恶散。咱们还是老朋友, 有什么事情,我还是会帮忙的。” 我心里明白,他说的,不过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即便我今后真有什么事 情,也不能去找他了。 局长夫人果然撤走了股金,离开了联合货栈。她既然已经不是股东,她的二小 子也不能再以股东的名份赖在货栈里了。这一来,“合资”的货栈成了我父子二人 所有,实际上是“独资”了,再用“联合”二字,当然不合适。于是我干脆申请改 名为“景云县白云贸易货栈”,取消了“联合”二字,正大光明地成为个体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