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乘胜前进 下午,全中队绝大多数人都出工去了,只有前任值班员和一些有关人员共二十 多人留下写坦白检举材料,由刘云峰坐镇监视。有不会写字的,特许由刘柳和林建 国代笔,到值班室去写。 陈志骜上任才一日,首先解决了教养大院儿里积弊最深最久的值班员人选问题, 心里比较痛快。下午,他骑上自行车,先到场部跟刘政委汇报了撤换值班员的情况, 提出了处理意见,两人又认真商讨了全场统一接见日以及如何发动教养人员家属共 同做好思想转化工作等等问题,这才别了刘政委,到大库去看望高原松。 高原松是一九六二年五月团河农场成立右派教养中队后的第一任主管中队长。 在此之前,团河农场只有一个犯人大队、一个劳改释放的就业职工大队和一个从少 年犯管教所出来的少年职工大队,从来没有管过教养人员。一九五七年底开始大批 收容教养右派分子,本来是跟流氓盗窃们合编在一起的,后来“大跃进”年代由北 京市中学毕业生组成的青年农场停办,改为清河二分场,也曾经把右派集中起来在 这里教养。后来不知为什么右派队又解散了,仍分配到各分场、各中队去。一九六 二年,“自然灾害”略趋缓和,又一次把四百多名右派集中到团河农场来,据说是 为了恢复一下身体,打算分配工作的。当时经过三年自然灾害幸免于死的右派们, 健康状况普遍恶劣。像谭天荣那样的棒小伙子,体重也只剩下了八十来斤。转场的 时候,好多人是用担架抬着上下车的。对于这一批教养右派如何管理,上级没有明 确规定,团河农场也没有先例可据,当时还没有在劳改农场设立指导员、教导员、 政委之类的政工干部,该怎么管,是宽还是严,都由高原松和陈志骜两人商量决定。 他们的决策是:原则上比犯人宽、比就业职工严,考虑到这批人都具有比较高的文 化水平,特别强调劳动自觉、生活自管。四百多人一个中队,分为四个小队,连小 队长都是由教养人负担任的。著名作家从维熙,就担任第三小队小队长,直到六三 年第一批摘去帽子解除教养。在伙食方面,尽力改善,由一个副中队长叫武进文的 专门管伙房,把大家的粮食定量从二十多斤一下子提高到四十二斤、四十五斤、四 十八斤,再加上自己种的菜可以不定量,黄瓜、茄子、西红柿、老倭瓜熬上它一锅, 每人每顿给一大舀子。干瘪了三年之久的肚子一下子鼓了起来,仅仅半年,像谭天 荣那样的八十来斤的体重,居然恢复到一百三十多斤,简直是奇迹! 三余庄右派教养队的管理,是一种特殊条件下的创新。没有围墙,也没有值班 员放哨站岗,几年来没有发生过“逃跑”事件;中队干部更是从来没有大声呵责过 任何一个人。高原松据说是个烈士的后代,从八一子弟小学毕业以后,没有读完高 中,就考上了公安干校,从此当上了人民警察。严格地说来,他还算不上一个知识 分子,但是他管理领导一个全部是知识分子其中又有半数以上是高级知识分子组成 的右派教养队,却井井有条,秩序安然,很少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受到了全体右 派们的敬重。直到今天,分散在全国各地的“三余庄庄员”们,每当谈起高原松, 人人都很怀念他。究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他把教养分子也当作人对待, 没有沾染上劳改队长最容易有的自大狂和虐待狂。 陈志骜在六四年写成的关于劳改管理工作意见的万言书,可以说基本上是总结 了三余庄教养队的经验,只是由他执笔写成并上交罢了。六六年陈志骜因此被批斗, 高原松由于有一块“烈士后代”的红色挡箭牌作掩护,总算没有受到株连。不过他 在右派教养队推行过“右倾政策”,主管中长当然是当不成了,只有调到仓库去管 管不会说话的“物品”的份儿。三余庄调去了一个造反派的中队长加一个颇“左” 的指导员,右派分子中像柴心恒那样的少数败类也开始积极起来,受到了中队的信 任和重用。于是三余庄右派教养队开始了惨绝人寰的非刑吊打,揭开了血腥的一幕。 …… 今天,两个老朋友重新见面,大家都有倒不完的心里话要说。“文化大革命” 的十年中,高原松虽然没前受到陈志骜那么大的折磨,但是气恼伤胃,忿怒伤肝, 切去了大半个胃,转氨酶至今仍超过安全数字,不论体力、精力,都只能管管不会 动的“死物”,无法再去跟那些调皮捣蛋的“活物”打交道了。不过自从团河恢复 建制以来,他就在这里,对各种存在的问题虽不是了如指掌,至少也略知一二,并 动过脑子,当一名参谋,还是满够格的。两人一聊聊了三个来钟头,不觉天黑,干 脆就在他这里吃了晚饭。高原松听说刘柳和柴心恒都在十五中队,不过一个是来体 验生活的作家,一个却是犯了罪的教养分子,不由得点头之后又加摇头,十分感慨 地说:“像柴心恒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错划右派’!”他让陈志骛带话,叫刘 柳有空了到大库来聊聊,他作为大库主任,不便于走开。 回到十五中队,陈志骜先看刘云峰收上来的坦白检举材料。由于搜查是突然袭 击,写材料又是背靠背,给这些犯罪子以很强的震慑和恐惧。他们也看出这个新来 的指导员不比一般,以前的靠山阎劲才有点儿靠不住了,生怕坦白得不彻底会被检 举,受到严厉制裁,因此各人都在力争主动,所写材料除小有出入外,大体上都能 对得上号。这时候,新老值班员正在搬家,等安置就绪以后,立刻吹哨子集合开会。 晚上的会,到会人数比上午还多。除了本队的教养人员几乎全到之外,仅仅一 墙之隔的十四中队,听是哦十四中队破获了一个贼窝儿,指导员和中队长也带着五 六名中队干部取经来了。 十六名前任值班员坐在最前排。每人的面前,放着他们的“家私”,以备他们 一面坦白,一面当众交代实物,剩下的东西,最后允许全中队的人认领。 先由前任值班组组长马金山坦白交代。这个马金山,四十多岁了,本是个检修 钳工,“文化大革命”中别人为争权夺利互相攻击,大打出手,他不识几个字,也 不写大字报,闲得没事儿,就跟几个“逍遥派”一起打百分儿、抢老K.先是刮鼻子、 弹脑门儿,后来三毛五毛地“意思意思”。终于瘾头越来越大,“小来来”变成了 “大输赢”,从三块五块、三十五十发展成三百五百的进出。他熟能生巧,学全了 一手认牌儿的绝招儿:任你怎么新的牌,只要在他手里打过三次五次,就能在几张 大牌上做上记号。凭这一招儿,他不赌则已,一赌准赢。吃出甜头来以后,干脆以 赌为业,班也不去上了,赢了钱,就放高利贷,专门放给借贷无门的赌鬼们,还不 起现款的就收实物。一九八二年五月,被同伙儿告发,受到了劳动教养两年的处分。 教养半年多,就因为他善于打小报告受到阎劲才的特别赏识而被任命为值班组组长。 值班员的特殊“自由”加上值夜班的后半夜没有干部查夜的“绝对安全”,使他有 了“重操旧业”的机会。在他的带头之下,整个值班组变成了贼窝儿、赌窟加酒馆: 他当然是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输了钱的就向他借,还不起的就以实物作价相抵, 没有那么多束西可抵的人就去偷,反正各班出工以后并不锁门,值班员又有自由出 入各班的特权,丢了东西的人谁也不敢怀疑是值班员偷的。马金山手里的钱和实物 多了,就叫老婆来取走。质量不大好的衣物,就交给一个专管采买的炊事员拿到黄 村一家小酒馆去换酒。这样,一件价值七八元的半新上衣,只消一瓶二锅头就换走 了。至于一共换了多少瓶,当然只有那个炊事员一个人知道。马金山拿到了酒,除 了自己喝之外,也用来作为他拉拢“哥儿们”的工具,对嗜酒如命的武大魁等人, 还以两倍、三倍的价格转让,一瓶原价一块八毛钱的二锅头,竟卖五六块钱。酒鬼 不是值班组里才有,班里也有。他们既无法从家里送酒来,也没有那门路叫炊事员 到黄村去买,于是又不能不出更高的价格从各自相熟的值 班员手里购买或以实物 交换。马金山发现这是一条很好的“生财之道”,干脆跟那个炊事员“合伙经营”, 除了实物交换之外,也用现款购买。近一年之中,据那个炊事员估算,总数大约在 二百瓶以上。问他们空酒瓶都扔到哪里去了,回答几乎是一致的:扔进厕所里去了 ──第二天陈志骜叫菜园班把厕所掏干,清点捞上来的空酒瓶子,竟有二百四十八 个之多。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关干大米、白面、鸡蛋、猪油、芝麻酱、生猪肉、花生油之类的来源,马金山 的坦白,更是令人吃惊。管理员的仓库,虽然有一扇门跟伙房相通,但出完库以后, 就从里面插上铁闩,锁上另一扇通外院儿的门,要想从里院儿进去,是不可能的。 但是教养伙房的大门却是向着教养大院儿开的。炊事员开了锁进去,就把锁连钥匙 挂在门后的一枚钉子上。伙房里面虽然也有一间小仓库,但只有一块白布门帘儿, 连门都没有,更不用说锁了。值班员打夜班饭,又一向不在窗口打,总是直接到伙 房里面去打。一来二去的,伙房里面的情况都让马金山掌握了。马金山先到工具房 偷来一把小三角锉,又找到一块小铁片,然后借打夜班饭的机会跟炊事员瞎聊天, 趁他不备用两块生面团把门后挂着的那把钥匙拓下一个模子来。再发挥他五级钳工 的高超技术,愣用一把小锉锉出了钥匙。从此,只要到了下半夜,伙房就成了他家 的一样,可以直进直出,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了。有了这些东西,他们不但在有炉子 的冬天半夜里炸油条吃,就是在不生炉子的日子,大白天的,也可以在房后支三块 砖、拆一个木箱或葡萄筐煮饺子吃。反正在出工之后收工之前,教养大院儿里面是 他们的天下,即便队长偶然闯进来,也不会到房后去的。 致于马金山箱子里的那一千五百元“巨款”,其中有二百元是武大魁的,有三 百元是杨潞生的。他们调到班里去当班长,怕钱丢了,暂时藏在他这个保险箱里。 下剩的一千元,是马金山自己的。他还有半年多就要解除教养了,厂籍已经开除, 好在他有钳工技术在身,只要肯去乡镇企业,倒是不怕找不到工作。不过他对他的 老婆不放心,每次来接见,除了不好脱手的实物都交她带走之外,只给她五十元, 自己存下这一个整数,准备出去以后,用作赌本及找工作的活动经费……。 值班员们依次先坦白自己,然后再互相揭友,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触目 惊心,简直难以想象这个抱成一团儿的赌博盗窃集团,活动能量竟然会有这么大, 而一旦被揪了出来,相互之间竟又会揭发得这么彻底,这也是陈志骜事先所未曾想 到的。眼前摆着的赃物,都已经有人当场认领了;以前失窃的物品,也大都在他们 的坦白和揭发中找到了着落。就连刚到值班室才几天的边克志等人,虽然还没有发 展到去赌去偷,也已经吃上美味的自制夜店,看到了他白天黑夜地聚赌,至少也有 知情不举、同流合污之罪了。 活生生的事实,不但教育了每一个教养人员,叫平时以为太平无事的中队干部 们大吃一惊,也给十四中队的队长、指导员敲响了警钟。尽管十四中队的值班组不 见得也会有这样严重的问题,但是值班员的为非作歹多少年来一直是教养队的主要 弊端之一,没有这样的问题,也可能会有那样的问题,接受十五队的经验教训,引 起警惕,检查一下,至少也是防患于未然的一项积极措施吧。 会场上群情激昂,忿怒的咒骂声中,这边喊报告要求揭发,那边喊报告要求批 判。特别是柴心恒,连连喊报告得不到允许发言,干脆站起来带头高呼口号,那个 醋钵子大小的“老拳”几乎就要杵到马金山的头上,表现得特别积极。 陈志骜看看手表,已经到了就寝时间,值班室的问题虽然并没有全部弄清,但 已经揭开了盖子,谁想捂也捂不住了,于是就站起来宣布: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 下去以后,继续写坦白检举材料。没有问题可以坦白检举的,就写认识教训。大家 可以写批判稿帮助犯错误的人提高认识,也可从谈自己的感想。中队计划出一期墙 报,稿子就从大家的发言稿中挑选。 散会以后,陈志骜见阎劲才的情绪明显低落,怕他想不通,影响工作,决定趁 热打铁,立即召集全中队干部开一个短会,以便消除顾虑、统一认识、增进团结、 行动一致。 十五中队的在编干部,计有新旧两个正指导员,一个副指导员,两个正副中队 长,四个小队长,一个管理员,共十人,今天都到齐了。加上编外的刘柳,共计十 一人。同属于中队部组成人员的技术员和统计员,是“职工”的编制,他们不是干 部,也没有警籍;不发给他们警服,因此中队开干部会,他们照例不参加。 这个中队的干部配备,正指导员秦浩然是个四七年参军的老战士,五二年转业 到清河农场管劳改,三十一年来,既没有犯过错误,也没有立过大功,文化水平提 不高,职务级别也升不上去,中队长、指导员一当当了二十多年,去年五十九岁, 眼看就要离休了,总不甘心把老骨头埋在西荒地的芦苇丛中,明的暗的费了很大力 气,总算在今年年初跟着全体教养人员一起转场,调到团河农场来,分在十五中队 当指导员。他一到团河,分到了住房安了家,头一件事情就是递离休报告。自打二 十四岁参军到如今,三十六七年了,奔波劳碌,勤勤恳恳,挣几个辛苦钱都供养了 儿子女儿,家里连一件像样点儿的家具也没再,扪心自问,觉得“上对得起国,下 对得起家,该我安享晚年之福了”。他人没有离休思想上先离休,把工作都推给正 副中队长和副指导员,一心一意,都扑在营巢垒窝儿上。 十五队的副指导员毛振华,原是个在茶淀农场管犯人的 指导员,六五年公安 干校的毕业生,今年三十八岁,工作能力很强,几乎年年评为先进。他爱人在北京, 不肯到茶淀农场来,他单身一人在茶淀农场工作,生活、饮食上常常受到老队长爱 人的照顾。老队长五十五六岁了,从农村娶来的小爱人儿整比他小二十岁,两口子 说不到一块儿去,生活也缺乏情趣。毛振华能说会道,又年富力强,常到她家来, 两人一来二去的,干柴近烈火,一点就着。正好队长跟指导员倒换着上夜班,小爱 人的闺房里倒是夜夜不空着。这种事情如果偶尔为之,也许会神不知鬼不觉,常赶 集可就难免要碰见老亲家了。一天夜里,毛振华正在老队长房里搂着人家的媳妇儿 睡得正香,老队长因为天气凉了下来回家取大衣,堵个正着。老队长总算想得开, 看在老夫少妻的份儿上,悄悄儿地把野汉字放了算完事儿,没有闹得四邻八舍都知 道。事后毛振华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又正赶上教养队转场合并,就跟秦浩然一起 调到团河农场来,降了一级,当个副指导员。他的这些事儿,教养的其实并不知道, 但是做贼的心虚,自己总感到脸上无光,在人前说话不响,当个副指导员,也是躲 躲闪闪的,不敢主事儿。加上刘云峰调到十五队来不久就因为开展严打抽调到收容 所去,难怪十五队的一切大权都落到阎劲才一个人手上去了。 四个小队长,除孟庆明是劳改警察学校八二年应届毕业生分配到团河后来又抽 调到收容所去临时帮忙之外,其余三个一个是从派出所调来,一个是复员军人,还 有一个是中学教师,因为嫌当教师五十四块钱一月的工资太低,通过关系主动来当 劳改队长,虽然辛苦一些,收入每月可保一百元以上。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带领出工 和日常生活管理,举凡生产、学习等等,当然都是听阎劲才的。 值班室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晚上开全中队干部会,大家都以为这个仍挂着劳改 局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衔儿的教导员准会狠狠地批评阎劲才一顿的,没有想到陈志骜 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谈教养农场的管理体制改革。他说:自从一九五七年刘少奇 主席公布了《劳动教养条例》之后,这一新事物一者由于没有全国统一的管理细则, 二者没有先例可以依循,因此各地的管理制度宽严不一,方法不同:严的围上电网, 由警卫荷枪实弹看守:宽的有如国营农场职工,可以自由行动。二十多年来,不论 是宽是严,总的缺点是只着眼于“劳动”,忽视了“教养”:只知道利用廉价劳动 力,却没有为这些罪犯们的今后多作考虑。北京采取的是“包下来”的办法。不管 劳改释放还是劳教解除,一律留在劳改单位“就业”,用平均三十六块五角的工资 把这批有继续犯罪可能的“危险分子”同时又是好劳动力强制软禁在劳改农场或者 劳改工厂。事实证明这个聪明人想的聪明办法是很不聪明的;第一,不去加强法制 教育以减少社会上的犯罪行为,不去从根本上加强对犯罪的思想改造,却把这些可 以教育好的人都变相地关起来,是舍本逐末,是治标而不是治本。第二,罪犯中间, 有许多是有技术、有学问的。这些人回到社会上去是有用的人材,终生留在劳改单 位是一种人材的浪费。第三,已经刑满释放的罪犯得不到真正的释放,会产生绝望 思想去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效果适得其反。第四,有许多丧失了劳动力的老年人, 本来是可以由家人领回去赡养的,由于采取“包下来”政策,只能由国家一个月出 二十多元钱养起来,他们孤苦无依,颇为可怜。“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这种 “包下来”的政策虽然已经取消,但是从根本上加以教育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特 别是劳动教养采取保职保薪政策以后,普遍出现混日子、不干活儿的问题。教养队 里纪律松弛,有的队实际上被流氓分子所控制,变成了国营犯罪技术讲习所。这种 情况,跟打倒“四人帮”以后的欣欣向荣局面是很不相称的。有一些省市自治区的 劳改局总结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分析今天的罪犯绝大多数是青年人,基本上 不牵涉政治问题,不属于敌我矛盾这么一个特点,提出从强制改造到自觉改造的主 张,要把劳改单位变成一个综合性的大学校。在这里不但要进行政治教育,也要进 行法制教育、文化教育和技术教育。每一个劳教干部都要用父母对子女、老师对学 生、医生对病人的态度去对待这些在生活上的失足者。总之,北京市已经落后于形 势、落后于某些省市了。为了迎头赶上,市劳改局不仅派人到全国各先进单位去参 观学习,司法局还派人到设在日本东京的联合国亚洲及远东预防犯罪和罪犯待遇研 究所①去研究深造。可见劳改队的管理教育改革不但已经提到了日程上来,而且是 迫在眉睫,刻不容缓的事了。他作为市劳改局政策研究室的成员之一,到团河来做 改革的试验,一方面固然可以参考兄弟单位的先进经验,最主要的还是要群策群力, 发挥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摸索出一套适合于北京、适合于团河特点的改革方案来。 从十五中队值班组揭出来的问题看,说明教养队里的积弊是相当严重的,也是由来 已久的,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变得完美无缺。他希望通过今天的事件,能引起 大家的深切重视,从而揭开改革的序幕,越改越好。 -------- ① 联合国亚洲及远东预防犯罪和罪犯待遇研究所,简称亚远所(UNAFEI), 它的宗旨是通过培训刑事司法审判人员和开展预防犯罪及罪犯待遇的研究,以求促 进亚洲及太平洋地区各国社会的稳定发展。 陈志骜的话语重而心长,在座的中队干部都很感动。特别是阎劲才,他认为值 班组的问题都是由于他用人不当。姑息养奸所引起,责任完全在他。他对照检查了 自己思想上只认识到罪犯是社会公害、是人民的敌人这一面,忽视了他们大多数人 都是被“四人帮”所害、被损人利己的享乐主义所害这一面,因此从思想上就不存 在父母对子女、老师对学生、医生对病人的感情。在管理方法上,还是沿用过去 “以罪犯制罪犯”那一套,利用听话的、认罪的教养分子去管理、去制服不听话的、 不认罪的教养分子,结果是自己受了蒙蔽、受了欺骗。 秦浩然见阎劲才引咎自责,想起自己作为政治指导员,没负起应负的责任来, 心心念念,只想早日离休,以致队里存在这么严重的问题自己竟然不知道,也作了 深刻检查。毛振华见他们都检查了,自己作为副指导员,犯了错误以后,不能振作 起来,立功赎罪,而是患得患失,意志消沉,也作了检查,表示从今以后要把工作 放在第一位,给新任指导员当好助手、当好参谋。 陈志骜见他们三人都检查了自己,笑着说:今天晚上的会,是统一认识的会, 不是检讨会,更不是追究责任的会。他指出阎劲才主观上是想把工作做好的,行动 上也是积极的,并没有利用职权为自己谋什么不合法的利益。如果说有错误有责任 的话,也是认识上的错误、工作方法上的缺点。从总体上说,在劳改单位里像他那 样的干部今天还不是个别现象,只要认识改变,今后肯定会做出成绩来的。对秦浩 然,他要求他应该像老战士那样站好最后一班岗。对毛振华,他从鼓励出发,要求 他放下包袱,抬头挺胸,轻装前进。总之,今天夜里的会,基本上统一了中队干部 的思想,进行了改革的动员,团结了阎劲才,收效是显著的。 会开得很热烈,有的人还没有发言,有的人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时间已经将 近深夜十二点,明天还有许多工作,不能不就此打住了。陈志骜希望每一个干部都 去交一两个教养的朋友,发现一两个必须改革的问题,以后每逢星期一晚上,举行 一次全中队干部碰头会,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限定时间。 管理员已经通知伙房做夜班饭:每人一碗肉丝汤面,标准是二两五粮食五毛钱。 吃过了夜班饭,小队长们都休息去了,中队干部又到各班去查了夜。陈志骜说:以 前值班组所以会发生那么多问题,所用非人固然是原因所在,放手让他们胡作非为, 中队干部不闻不问更是主要原因。现在值班组虽然换了人了,但一方面既要看到他 们的积极因素,另一方面也要看到他们的消极因素,因此信任只能是有限度的信任, 不能完全放手,不能让值班员有欺下瞒上的任何机会。以前中队干部值夜班,只是 在中队都住宿,等待处理夜间发生的一些问题,一般只是在点名就寝之后到各班去 转一转,自己也就睡了。他建议以后中队干部轮流值夜班,必须跟值班员一起坐在 值班室,并规定第二天可以休息半天。刘柳见今夜是林建国值夜班,正想跟他作通 宵之谈,就主动担任了头一班夜班,让陈志骛好好儿休息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