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向何方 这次大顺军撤出北京,打算到哪里去呢?关于这个问题,早在去年十月攻下潼 关之前,也就是中原五次会战之后,李自成聚会众将帅谋士共议下一步如何安邦定 国取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反复讨论过,并有所安排了。 当时,牛金星提议先取河北,直指京师;杨永裕则献策顺流而下金陵,截断明 廷粮道以图燕都自困。这一南一北两个截然不同的提案正争议不决,顾君恩却又提 出了第三个主张:“这两个方案,都不是上策。金陵虽然居于长江下游,防守也并 不严密,而且可以顺流而下,但是截断粮道等待京师自困的策略,似乎失之过缓; 如果直取京师,万一不能取胜,那时候退无处退,则又似乎失之过急。折中的办法, 不如先定关中。陕西是元帅──当时李自成自称”奉天倡义大元帅“──的桑梓之 邦,又是盛唐的故都,最宜于建国立业。然后旁略三边,统其兵力攻取山西,最后 方才指向京师。这样进可以攻而退可以守,才是两全之策。”经过众人商议,李自 成终于采纳了这个方案,果然在三个月内,就攻破潼关,略定西安,建国号大顺, 改年号永昌,即顺王位;接着进军三边,东渡黄河,占领山西,并从大同、宣城一 线直下居庸关包围了北京城。真是顺利空前,战果空前。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声威显赫地进了北京城,仅仅四十天,就又灰溜溜地退出 来了。就连自称“能掐会算,善决未来”的军师宋献策,虽然对日渐强大屡屡犯边 的满洲人视为肘腋大患,但也没有算计到这么快就会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 局面突然间出现。 世界上的事情,再也没有比战争更神奇、更古怪、更无法预测的了。有时候, 仅仅因为一个极其微小的因素,就会在必胜的战场上扭转战局,造成惨败。打胜仗, 往往第一要素并不是取决于双方军事实力的对比,而是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 更具体地说,最主要的还是取决于士气和民心。 李自成的“乌合之众”之所以能够接连战胜训练有素的明军铁骑,一不是凭武 力强大,二不是凭装备精良,而完全凭着双方盛衰不成比例的士气。那时候,天灾 人祸,接连不断,“盗贼”蜂起,民不聊生,老百姓为饥饿所逼,为形势所迫,先 是聚众“吃大户”,继而参加农民军造反,上战场打起仗来,一旦失败,就要掉脑 袋,因此人人奋勇,个个卖命;而明军大都是征募来的,本身就是老百姓,家里也 都有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在水深火热的灾难中受熬煎,要不是官家胁迫无奈,从内心 说,他们是不愿意跟农民军打仗的。多少年来,李自成与官军作战,以盛压衰,接 连不断地打胜仗,形成了一种所向披靡的局面,渐渐地竟也迷信自己的军队真是天 下无敌的了。 一片石的战事,开头跟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作战,明明也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后 来辫子兵突然出现,跃马扬刀、横冲直撞,杀气腾腾,加上骑术极佳,箭法奇准, 大顺军简直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如此劲敌。转眼之间,十停儿人马损失了九停儿,一 大批著名的骁将纷纷中箭落马,连刘宗敏这样的悍将都受了重伤,于是战局急转直 下,从所向披靡变成了大败亏输,而且一蹶不振,畏清兵有如畏虎,几乎到了不敢 接战的程度。要不是有清兵给吴三桂作后盾,单是明军的勤王部队,别说只有一支 了,就是来个十支八支,李自成也不放在心上,何至于狼狈到头一天登基做了皇帝 第二天就仓皇逃窜? 当时顾君恩所提的策略:如果包围京师力战不下,必须退兵,就不能再走居庸 关到宣大的北路,而只能出芦沟桥南下,然后折而向西,从晋南进入太原。所以这 次撤退,李自成就不再在路线问题上多所争执,一切按原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