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次相会 八月一日下午六点半,李玉龙驾着一辆摩托,提前半小时到达公园门口。 他今天穿的是一条毛涤纶浅灰长裤,一件短袖白衬衫,肩上背一个鼓鼓囊囊的 黑色提包,一副“出门人”的打扮。 公园大门外东面第二根电线杆,原来是4 路公共汽车的停靠站。李玉龙装作一 个等人下车的旅客,在站牌下面站着。 4 路公共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来,从拥挤不堪的车上吐出一堆堆汗流浃背的乘 客。李玉龙等了大约有一刻钟,尽管下车的乘客中不乏二十多岁、装束入时的姑娘, 但是她们下车以后,却没有一个在站上停步的,也没有一个与照片上的姑娘相似的。 又等了十来分钟,李玉龙看看表,离七点只差五分钟了。正焦躁间,又一辆4 路车进站了。从车上下来一个姑娘,下车以后首先看表,接着就用探索的目光向车 站四周扫视。 这个姑娘,瓜子儿脸,大眼睛,双眼皮儿,一看就可以认出正是那个“影中人”, 只是蓬松的卷发变成了两条小辫子,从年龄上看,比照片倒显得年轻了。她身穿白 底小碎紫花的确凉短袖连衣裙,脚穿橡塑坡跟月白色凉鞋,肩上挂一只小型的人造 革提包,衣着十分朴素。 公共汽车开走了。车站上,只剩他们两人和一个刚刚赶到的胖老头儿。那姑娘 打量了李玉龙和那胖老头儿一眼,略一犹豫,正要向那胖老头儿走去,李玉龙从衬 衫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迎上前去,彬彬有礼地向那姑娘点了点头说: “同志,请问这个地方怎么走?”说着,把信封递了上去。 那姑娘低头正要看,李玉龙很快地把信封翻了过来,指着几行字说: “详细地址,在这里!” 那姑娘刚用眼睛瞟了一下,脸腾地就红了。原来那信封背面写着的,正是那张 照片背面的那几行字! 李玉龙紧张地注视着对方神情的变化。 那姑娘红着脸,忽闪着两只水灵灵的会说话的大眼睛,把李玉龙从头到脚打量 了足有半分钟之久,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大大方方地说:“哦,这个 地方,就在附近不远,正好我顺路。请跟我来,我带您去。”说着,冲李玉龙略点 了点头,就迈动了脚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只能听从人家的安排了。李玉龙 轻轻他说了声“谢谢”,就跟在那姑娘身后,往东走去。 走出约有二三十米,那姑娘回头看看,见身后没人,就放慢了脚步。李玉龙是 个聪明人,知道揭穿谜底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沉默着又走了几步。那姑娘果然憋 不住了,轻轻地说: “您把那张相片儿带来了吗?” 说话的声音尽管圆润甜美,但听上去透着三分冷漠,七分忐忑。李玉龙琢磨不 透她的用意,猜想无非是不见到接头的证件不肯亮相,也不冷不热不紧不漫地回答 她三个字儿: “带来了。” 那姑娘突然在一片树荫底下站住了脚,转过身来,用一种十分抱愧的口吻乞求 似他说: “很对不起,同志,请您把那张相片儿还给我吧!我并没有什么事情要找您, 这实在是一场误会!” 李玉龙马上意识到事情有变:不是自己的言谈举止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就是自 己的年龄相貌与她预先知道的相去太远,因此这条“美女蛇”为了保护自己,又想 缩回去了。临退却之前,她还想把落在别人手中的证据全收口去。想得真也太美了! 为了稳住她,以便从她嘴里尽量多掏出一些东西来,李玉龙装出一副受了愚弄很不 满意的样子,说: “把相片还给你,这完全可以。你一个年轻轻的女同志,开这样的玩突,不也 太过份点儿吗?” 那姑娘笑了一下,并不回答,却反问说: “您以为我是因为找不到朋友,这才把相片儿装在烟盒儿里,满世界地去‘抛 彩球’吗?” 李玉龙见她不但不正面回答问题,却反问为答,心里明白对手绝非等闲之辈, 不能掉以轻心,就也采用反攻为守的战术,原礼奉还说: “你这种做法,如果不是为了找朋友的话,就只能是拿别人实际上是拿自己开 玩笑了。” 那姑娘长叹一口气,眼睛里涌上了一包泪水。 李玉龙见她不言声儿,决定刺激她一下: “同志,请注意,我因为母亲有病,请假回沈阳,本来是今天一早就要上车的, 只为了七点钟到这里来跟你见面,才改乘晚上八点半的车。时间不多,不论是阴差 阳错还是我的误会,请你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了,我就是耽误了一天工夫,也值得 呀!” 那姑娘颇为不安地道歉说: “要是这样,那就更加对不起了。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我有几个朋友,是光 华烟厂包装车间的工人,她们跟我闹着玩儿,把我的一张相片儿给装进烟盒儿里面 去了,直到今天上午才告诉我,弄得我也是急不得恼不得。本想不来的,后来想想, 丢了一张相片儿,倒不是什么大事儿;要是把人家涮了,事情传了出去,闹了个满 城风雨,那话儿可就会越传越神,传到后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就为了这个 缘故,我才特地跑到这里来,一者是为了收回相片,二者是为了道一声歉,解释一 下,请求原谅。我这样说,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得到您的谅解,把相片儿还给我?” 这种解释,早在温政委的预料之中。李玉龙想到政委一再交代的“随机应变” 四个字,灵机一动,立刻变了主意。只见他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一副信任的神色, 用颇为同情与关心的口吻说: “你们那些小姐妹,玩笑开得也太出格了。今天幸亏碰到的是我,只是出于好 奇,才来跟你见上一面。要是相片落到了小流氓的手里,勾上三个五个的来跟你缠, 你就是有一百张嘴,官司打到派出所,也分辩不清。再说,事儿是你的小姐妹们惹 出来的,你不把她们一起拽来,自己一个人就来了,不也太大胆了吗?行了,你还 要回家,我也还要赶火车,咱们今天的这场戏,就此结束吧。你的相片儿,还给你。” 说着,李玉龙伸手到屁股兜儿里去摸钱包。一摸,兜儿里是空的,不由吃了一 惊:忙又两手同时伸到左右两个裤兜儿里去,把手绢儿、钥匙、零钱、清凉油什么 的全掏出来,就是没有钱包。李玉龙急了,从肩上摘下提包,拉开拉锁,把里面的 衬衣、短裤、毛巾、牙具、旅行杯、笔记本儿之类一样一样全取出来,直到提包里 空空如也,急得一头热汗,这才神情沮丧地连连跺脚说: “糟了,糟了!你的那张相片儿,我一直夹在钱包儿里。今天上午我取到了火 车票,就跟相片儿夹在一起,装在后兜儿里的。哦,对了,刚才我上公共汽车,准 是在车上丢了。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