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第一个故事:风雨夜游人 半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复仇女神的房间漏了,她怎么睡觉呢? 吴永刚花了夜度资却放了玛妮一夜假,她睡得怎么样? 这一夜,天气像小孩儿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变化无常。吴永刚躺在蚊 帐里,本来就有些心神恍惚,雨声一大,就想起娜达莎的房间,“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无处藏身,或者那嘀嘀嗒嗒的屋漏,是不是又会勾起她对苦难童 年不愉快的回忆,无法入睡。 他在想:这个狠毒的女人,其实心地原本是很善良的。她本来应该成为一名歌 唱家兼舞蹈家,甚至是世界闻名的超级明星。但是生不逢时,所遇非人,惨痛的生 活经历,扭曲了她的心灵,把她磨炼成一个憎恨一切男人的女人,试图以牺牲自己 为代价进行报复。这也是一种心理变态,而且已经根深蒂固,除非通过某一种事例, 产生力量,自己来一次否定之否定,兴许能够大彻大悟,从而改变对男人的憎恶。 否则,靠外界的力量,特别是靠男人的劝说,是不可能产生任何效用的。 想想玛妮,想想娜达莎,他怎么也睡不着,竟失眠了。 突然雷声隆隆,暴雨如注。雨点打在房顶上,像有人在空中撒豆,像几百挺机 枪同时扫射。吴永刚猛地坐起,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看看手表,时针指着两点多钟。 他的手表用的还是北京时间,而这里用的是泰国标准时间,比北京时间晚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现在刚刚一点多钟,离天亮还有四个多钟头。娜达莎如果“床头屋漏无 干处”,这几个钟头叫她如何过?好在泰国的旅店不比中国大陆,只要你付房钱, 对于男女旅客之间怎么睡觉,老板是不管的。如果她房间里果然漏得无法容身,只 好不避嫌疑,把她请过来继续作彻夜长谈了。 他披上一件外衣,拖着拖鞋开门出来。门外漆黑一片。阳台外面,檐漏如帘。 好在刮的是西北风,阳台的地面上,倒还不太湿。根据娜达莎出门以后身影曾经在 窗前经过,可以判断她住在自己东面的房间。从天桥过去,走到她的窗户面前,只 见房间里面没有灯光,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这倒使他又犹豫起来了。是她已经换 了房间,还是她的房间根本就不漏?这样大的雨,如果按她所说漏得哗哗的,她能 安然躺着,不起来么?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办的事情,也像谜一样! 正不知所措,一眼看见她东面的那间房间,窗户上却亮着灯光。他迟疑了一下, 说不清出于一种什么动机,还是走过去了。窗户配的是花玻璃,看不见房间里的动 静。正想往回走,房间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女音,虽然是在暴雨的噼啪声中,依然隐 约可辨: “没见过你这样儿的,没完没了。这半夜里,你已经玩儿了五次,出的汗连头 发都湿了,还不歇一会儿呀?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你也得让 人家合一会儿眼睛嘛!” 说话的分明是玛妮。 “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五百铢一夜,没说只许玩儿几次。只要我有那兴趣、有 那劲头,你就得听我的。我都不累,你还嫌累呀?你嫌累,别做这买卖呀!你要是 顶不住,那就退包袱,我立马放你走!” 说话的是一个粗声嘎气的男人。 “还说你是大老板呢,就知道自己舒坦,玩儿命地折腾人家,一点儿都不知道 心疼人!” “我们做买卖的,讲究的是现钱买现货,明码实价,最公平合理了。我给了钱 你不给货,就跟要了我的命一样。要我白花钱来心疼你,谁心疼我呀?要我心疼你, 那你就退钱吧!” “你们做买卖的,就知道算账!那你快点儿,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是不是最后一次,这可由不得你。这一次呀,不到天亮不算完!要不,怎么 对得起我那五百铢哇?” 吴永刚啐了一口唾沫,扭头就往回走。 走到娜达莎门前,鼓了鼓勇气,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里面没有动静。再叩 两下,还是没有动静。看样子,房内不是没人,就是睡着了。或者是敲门的声音太 轻,雨声中房内的人听不见。再一想,算了,如果她真在房内,只能说明她已经入 睡;如果她不在房内,再大声敲门也没有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 回到自己房间,钻进了蚊帐,脑子里翻江倒海,乱成一片。起来抽了一颗烟, 再躺下,迷迷糊糊地,好像自己在密集的枪声中紧贴地面慢慢儿地往前爬行,爬呀, 爬呀,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大腿,一阵剧痛,他昏迷过去了。 昏迷中,他似乎看见了柳芭,她在为他清洗伤口,为他包扎,给他换上干净的 衣裳,还给他炖了鸡汤…… “吴先生,马车都套好了,您还不起来吃早饭哪?”分明是玛妮在叫自己起床。 他猛地睁开眼睛,果然见玛妮又穿上了络骚甲子和筒裙,笑容可掬地站在蚊帐 外面。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窗外云消雾散,昨夜的暴雨,竟好像压根儿就没下过, 全是自己的幻觉。他坐了起来,梦中大腿上被子弹打穿的地方还有些火焦火燎的。 怪了,难道不是梦,是真的负伤了不成?低头一看,大腿外侧鼓起一个小包包,中 心又红又肿,大概是昨夜起来,蚊帐没掖好,被泰国特有的大毒蚊钻进来咬了。抬 头看看蚊帐,果然有一个大花蚊子,六只半寸来长的大腿,黑白相间,一个圆圆的 大肚子,几乎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吸满了血浆,高高地蹶在全透明的翅膀上面。 他气恼地举起手来,两掌一合,“啪”地一声,摊开两手,满是鲜红的血,还有几 点溅到了脸上。玛妮在蚊帐外面看见,叫了起来: “哟,吴先生,你两手沾满了鲜血,成了凶手了!” “这叫血债要用血来还!” “这蚊帐里面,昨夜我检查过的,可是没有蚊子的呀!是不是您半夜里跑出去 把蚊子请进来的?” “你这叫倒打一耙!是你偷偷儿地把蚊子藏在我的蚊帐里,害得我大腿上被它 叮了一个大包!” “我看看,在什么地方?……哟,那么大个儿呀!快抹上点儿唾沫吧!睡觉能 让蚊子把大腿叮了,可见您睡觉不老实。” “就因为睡得太死了,才让它乘虚而入呢!昨天夜里,你睡得怎么样?” “我呀,一直来都缺觉。昨天夜里难得能睡一个整觉,还不逮住了睡呀!一躺 下,就跟死猪一样。要不是老板喊我,只怕也跟您一样,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哪个老板?他可真懂得心疼人,没让你喊他,倒是他来喊你的呀?!” 吴永刚点了她一板,她似乎有些觉察,来一个“王顾左右而言他”: “别啰嗦了,快洗脸吃饭吧!车都套上了,就等您啦!” 等到吴永刚吃完早饭,结清了账目,玛妮帮他背着帆布包到了大门外面,马车 上的人果然都已经各就各位,单等着他了。 扎嘎一甩鞭子,车子猛地起动,玛妮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在后面喊: “吴先生,回来的时候,还住我们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