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李石生 石生同志: 您好!新春好! 一月十四日来信今天收到。 祝贺您虎年大顺! 咱们的确好久没通信了。不是不想写信,而是事情总没有一个好结果,总想等 到有了比较圆满的结果以后,给您一个好消息。但是这样的愿望,目前看来还比较 难。 您的稿子寄给张涛同志以后,他没有耽误,立刻请责任编辑通读,他自己也通 读了一遍,意见是真实性太差。作为一部有价值的文学作品,可信性是第一生命。 特别是这一类以反特为内容的作品,最忌的就是把敌人说得一钱不值,而把自己人 的本领无限拔高,变成了不是人而是神。这样写法,在五十年代也许是十分正确的, 但到了九十年代还这样写,就落后于现实了。因此稿件最后没有通过。他把稿子退 给了我,为了“秤一秤”此稿的份量,我抽时间全稿通读了一遍,认为张涛等人的 意见是对的。全稿最不可取的地方,在于敌我双方都有神出鬼没的本事,缺乏生活 基础,有点儿像是武侠小说的写法。特别是那个“鬼魂”,真实性太差了。而最可 取之处,则在于塑造了一个“保卫干部”的真实形像。 敌人方面,用美女做钓饵,本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这些钓饵也是人,都有人 的思想感情。敌人用什么手法控制她们、协迫她们,是很关键的一笔。书中的姑娘, 有的是烟花女子,有的来自泰国,她们为什么这样死心塌地地为敌人工作?特别是 送给头人的那几个姑娘,长得那么漂亮,又有一身本事,去给十分落后的头人做小 老婆,能甘心么?从匪首的需要考虑,舍得么? 五十年代初,我也在四川参加过剿匪。当时的四川是“遍地皆匪”,抓了许多 也枪毙了许多。我所在的营,几乎每天都要枪毙几个。原则是:第一次抓住,因为 有“协从不问”的政策,一般都放了,如果第二次再抓住,只要身上有枪,就被认 定是“死不悔改”,基本上都枪毙。据说,这些人后来又大都平反了。因为四川是 “袍哥”的天下,许多土匪头子是袍哥大爷,小匪中不乏贫下中农,但是在封建会 道门中,袍哥大爷的命令甚至比政府的命令还严,只要是香堂里面的,谁也不敢不 执行。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坚决反共”的思想基础。总的来说,都是协从。 您的小说中,把这些背景材料抽去以后,许多人物的行动就无法解释了。正面 人物可以解释为“为主义而奋斗”,反面人物呢?除了匪首是为了报“家族”之仇 外,别的人物是为钱?为名?特别是那几个女匪首,本事如此之大,为什么不去干 更大的事业?如果我是蒋介石,绝不让她们到那穷乡僻壤去,派她们到沿海城市活 动,一定收获更大。 因此,不怕得罪您,我也实话实说:我是同意张涛他们的看法的。 但是,大陆目前的电视剧,却的确流行这样的写法。因为有的电视剧是娱乐片, 不同于文学作品。为此,我特地把稿件推荐给中华文学基金会所属的电视片制作商。 他们看了近一个月,认为故事很适合于拍电视片,但是内容太像《乌龙山剿匪记》 了。如果没有《乌》剧在前,他们可以投资;有了《乌》剧,第一怕人家说是抄袭, 第二怕赔钱,因此没有接受。 最近,有书商到我这里来要稿子,我把尊稿给他们拿去看。今天接到您的来信, 我打电话去问他。他说稿子已经看了,可以出,问题在于今年的书刊市场特别疲软, 手头在做的书,原计划印数,都只能减半开机,因此一时间不敢上太多的书目。您 的稿子到底用不用,他们打算在春节后召开的全国图书定货会上测试一下,如果预 测有印数,就上,如果预测的结果没印数,只好不上。 情况就是如此。一切等春节后再作决定。如果决定不用,我会负责把稿子用邮 包的形式给您的(寄邮包比寄印刷品更保险)。事情办得不太理想,请谅解。 去年一年,我没写小说,而是写了四本电脑教材,共计一百六十万字,现在书 都印出来了。今年计划与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合作,组织一班人马,专门从事于古本 小说的普通话本改写。此事正商谈中,如果谈妥了,这是一项大工程,估计能干上 好几年的。 从今年开始,我又兼任了中国科协主办的《金秋科苑》月刊的主编。这是一份 比较高雅的国家级刊物,档次高而印数低,因此也很难办。好在我不是全力投入, 不过看看终审稿而已,还有工夫写自己的文章。 就写到这里。恭祝 文安! 一九九八年一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