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里,凝绿被阵阵的吆喝声吵醒,接着又是一连串刀剑交击声。 她急忙推开窗户一看,院子里火光闪烁。 只见卫兵们四处搜寻,同时有人高喊,“捉刺客!捉刺客!” “快,别让他跑了!” “他跑到后院去了,快追!” “贝勒爷有令,格杀勿论。” 熊熊的火光再加上枪声,令人听得胆战心惊,这应该就是上次府内总管所说 的,贝勒爷从远方带回来的火枪吧! 她知道义亲王和独子奕裴贝勒常年驻守边疆,极少回王府,直到上个月才调 派回京,想不到就遭到刺客袭击。 此外,听说贝勒爷精通文韬武略,在朝中表现出色,日渐受到皇上器重。不 过,也听说贝勒爷少年得志,难免骄狂自负,是因为这样才招来仇家吗? 嘈杂声渐渐远去,凝绿惊魂未定,连忙掩上窗户,又到外厅检查大门是否有 锁好。 等她重回寝室时,惊见窗外有个人影翻身跃入,她瞪着那名蒙面黑衣人。难 道他就是刚才的刺客?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当她想要尖叫时,那名刺客已冲到她身旁,迅速扣住她的腰,并拿着匕首抵 住她的喉咙。 “别叫,否则我的匕首一使力,你就没命了。”那刺客沉声威胁道。 “你……你想怎样?”凝绿很惊讶自己还说得出话来。 “带我出王府。” “我?”她惊愕道:“既然你敢来刺杀王爷,想必对王府很熟悉,你不会自 己出去吗?” 感觉到那冷冰冰的刀锋,凝绿既害怕又焦急,希望拖延一段时间后能有人来 救她。 “废话少说,你既是府里的人,一定熟悉这里的路,快走!”那刺客似乎识 破她的心思,刀锋又用力了些。 凝绿只觉脖子传来一阵刺痛。“难道你想挟持我作人质?” “算你聪明,快走!”他冷哼。 凝绿颤声说道: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我既不是王府的贵客, 也非娇贵的格格,只是府里的一个小小……小婢女而已,他们根本不会顾虑我的 性命,所以,你挟持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不知是觉得凝绿言之有理,还是讶异于她的镇定,那刺客一时之间竟说不出 话来。 过了半晌,凝绿感觉到他在推自己,不禁叫道:“你别推我,现在出去等于 是送死,我不走!” 刺客没说话,反而整个身子靠了过来,凝绿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反身用力一 推,不料,他竟应声瘫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凝绿愣了好半晌,盯着他许久,又伸出脚踢了他两下,才确定他是真的昏了 过去。 凝绿这才敢蹲下来看他。他的脸孔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斜飞的剑眉,以及 紧闭的双眼。 凝绿忍不住伸手扯下黑巾,想一探刺客的真面目。 这……多么俊朗的五官啊!有着挺直的鼻梁和刚毅的唇,不知道那双紧闭的 跟眸会是怎样的神采?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她不禁暗斥自己。 正当她想唤人来时,却发现他紧抿的唇正在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将耳朵凑近他,隐约听见他的呓语:“皇上,对不起……我愧对您……我 愧对……” 皇上?难道这当中另有隐情? 凝绿心念一动,改变了主意,可是……万一被人发现她窝藏刺客,那她这颗 脑袋铁定不保。 她摸了摸脖子,心中犹豫不决。 再看看他斯文俊秀的外貌,怎么看他都不像横眉竖目的恶徒啊! 凝绿推推他。“喂!你醒醒好吗?刺客大爷,我搬不动你呀!”可是,他仍 旧一动也不动的。 终于,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她硬是将他又拖又拉地弄上自己的床。 “天啊!这是什么?”凝绿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他的左胸有个伤口,她小心的用剪刀剪开他胸前的布料,发现他的胸膛一片 血肉模糊,大概是被火枪打中才会这么可怕吧?而他的肩膀及手臂也有好几处深 浅不一的刀伤。 幸好凝绿懂得一些疗伤的常识,她快速地帮他把伤口清理干净,接下来只有 等天亮后再去抓药了。 药都煎好了,可是刺客依然昏迷不醒,任凭凝绿又摇又晃的,他还是毫无反 应。 凝绿为他的伤口上了药,并包扎好,“喂!你也该醒醒了吧!不然你要怎么 吃药?不吃药伤可不会好 他仍然紧闭双眼,毫无知觉。 “我警告你喔!你再不起来就别怪我把你交出去啰!”她故意威胁,但他依 然动也不动。 “喂——你到底还想不想活呀?” 凝绿在他的伤口处轻捶了一下,他只是皱眉哼了两声,仍是昏迷不醒。 叹了一口气,凝绿坐在床沿静静的盯着他,再次看着这张英气逼人的面容, 即使他受了重伤,但浑身仍散发着一股摄人的魅力。 浓眉下紧闭的眼眸一定很吸引人吧? 凝绿的心中突然一阵抽痛,为这双可能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眸而难过。 不行!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呢? 何况,他若真的死了,要“处理”他这么大的尸体也不容易啊! 想到这儿,她想要唤醒他的意志更坚定了,“好!你存心想死,我就偏不如 你的意,我死也要把你救回来。” 凝绿咬咬唇,拿起那碗汤药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去,就着他的嘴喂喂。 好不容易喂完药,他额上也冒出一层汗水,她又忙着为他拭汗。 就这样过了三天,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见,凝绿不断地在他耳边叫唤,可 他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他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脑袋时轻时重,但有一双柔软的手不时地轻抚着她, 还有如花瓣般柔嫩为他的双唇送入蜜汁,这如梦似幻的甜蜜感受直教他想赶紧抓 住。 于是,他努力的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鼻间还有暗香浮动,令他不敢确 定自己是醒了,或是仍在梦中。 当他翻动身体,引起强烈的疼痛,这才让他的意识清醒过来。 “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他循声望去,却怔愣住了。 其实她的音量很轻,并没有吓着他,只是那双灵动的美眸亮晶晶的盯着他, 教他不由得看傻了。 见他呆愣的模样,凝绿可急了,“喂!你到底醒了没?求求你别再吓我了。” “这……这是……哪儿?”他发出喑痖的嗓音。 听他这么问,知道他已恢复意识,凝绿终于松了一口气,“当然是在义亲王 府里啰!” “什么?”他突然跳起来,扣住凝绿的手,脸上浮出肃杀之气。 凝绿瞪大双眼。他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吗?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威风……不,应 该是威严……严肃吧! “你……你该不会忘了吧!还是……伤了脑袋?”她怯生生地问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还装模作样?!”他加重钳制凝绿的力道。 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人,她好心的救了他,他不但一点感谢之意都没有,还 反过来骂她,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你……这驴蛋,我真是好心被、被驴啃,你是走了狗屎运遇到我,才能捡 回一条命……噢!好痛……”凝绿忍不住用力推他!想挣脱他的钳制。 由于他身受重伤,又昏迷了好几天,刚刚一使力又动气的,已耗尽仅剩的体 力,再被凝绿一推,竟踉跄地摔倒,连带扯裂肩上的伤,痛得他脸色发白。 凝绿发现他身上的布条渗出鲜血,不禁心软的扶起他,“我好不容易救活了 你,你就非得再死一次才甘心吗?” 他不领情的甩掉凝绿的手,“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要杀要剐就干脆点,别 让我有机会报仇, 这就是好心的下场吗?还说要报仇咧!凝绿怒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凝绿无话可说,又嚷道:“叫奕裴那鼠辈出来,别躲躲藏藏的不敢出 来见人!” 凝绿板起俏脸,赌气的指向大门道:“好好好!看来你的脑袋真的坏了,还 嚷着要见贝勒爷,到时不被碎尸万段才怪!你有本事就自己走出去,别又回过头 来挟持我!”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叫道:“凝绿、凝绿,开门呀!” 凝绿没好气地说:“如果不想死就快躲到床上去。” 但他仍杵在原地不动。 她绷起小脸,气恼的指着他的鼻子,“我叫你回床上去!你就给我乖乖的躲 好,听到没有?”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怔怔的盯着她,忘了反应。 “哎呀!我真会被你给气死,驴蛋!”凝绿管不了这么多,硬是将他推回床 上,并拉下罗帐,急忙跑出去应门。 “谁呀?”凝绿轻问。 “是我,墨芳,好几天没见着你。”门外的墨芳说道。 “哦!我没事……只是受了风寒,躺几天就没事了。”她隔着门板回话,并 不打算开门。 “让我进来看看你。”听见她生病,墨芳焦急不已。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疲倦,想好好的睡一觉。” “那好吧!你多多休息,别太累了,那我就不吵你了。” 等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凝绿才返回寝室。 “你叫凝绿?那晚我要胁的人是你?”他的脸色有些怪异,似乎想起了什么, 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喏!你看。”凝绿指着颈子上的血痕,“这就是拜你所赐的。” 他呆看着她雪白的颈子上那道怵目惊心的血痕,想不到自己在慌乱中挟持的 竟是一名弱女子。 “是你救了我?”他面有愧色的问。 “当然是我,不然……”她歪着头,像想起了什么事,俏皮地改口道:“应 该说是皇上救了你。” 他一脸的匪夷所思,“皇上?” “就是当今圣上啊!”她心虚的说。 “莫非姑娘见过皇上?”他略带惊异地紧盯着她。 凝绿噗哧一笑,“我只是义亲王府里的一个小婢女,哪有机会见到皇上呢? 是你在昏迷之际,口中一直喃念着皇上,我想你和皇上必有渊源,应该不是什么 刺客,所以才偷偷救了你。” 他看了她半晌,发现这名义亲王府的小婢女与其他女子大不相同,令他大感 惊奇。 见他痴望着自己,凝绿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 “你——你潜 进王府来,是因为皇上的关系?” 他点点头,眸中充满对她的欣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实不相瞒,我是朝 廷的密探,奉命调查鳖拜结党谋反之事。” “哦!就是那个掌控朝中大权,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畏惧的鳖拜?据说连 皇上都得让他三分哩!”凝绿十分惊讶。 “你知道的倒不少!”他微微一笑。 “我只是听府里的人说过,但万万没想到鳌拜还结党谋反,难道你……你怀 疑义亲王府与鳌拜勾结?”她显得震惊且担心。 他摇摇头回道:“我昨晚发现鳌拜的爪牙从鳖拜府中带了一封密函出来,所 以便一路跟踪那人到了这里,不料那人身手不够利落,惊动了侍卫,也连累了我。” “为什么那名爪牙要带密函进王府?”凝绿好奇的问。 “因为奕裴不服鳖拜而顶撞了他,这不但得罪了鳖拜,另一方面,赘拜也担 心有人和他作对,而使皇上的势力壮大起来,所以想将一举歼灭义亲王府。 “所幸那密函被我拦截了下来,那是一封诬陷义亲王府与外番勾结的信函, 足以让鳌拜逼迫皇上下旨抄斩义亲王府。鳌拜这么做,不但可以除去效忠皇上的 人,同时也削弱了朝廷的实力。” “这么说来,若不是你,王府恐怕就大祸临头了。”她侧头一想,高兴地说: “那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说完她就想走。 “不行!”他连忙拉住凝绿。 “为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身份特殊,又有皇命在身,表面上是‘瑞远堂’的大 夫,实际上……”他突然打住,心中却惊讶于自己的坦言不讳。 “实际上怎样?”凝绿好奇的追问。 “实际上……呃,实际上我任职于神虎营,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危,现在鳖拜 尚未伏法,我的身份实在不宜公开,以免惊动赘拜,坏了皇上的计划,那可是会 招来杀头之罪的。” “哦!我懂了,那只有委屈你在绣阁里养伤了,可是,又没法子请大夫来帮 你治疗,这可怎么办才好?”凝绿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心中有些担忧。 “哼!这是奕裴在暗地里赏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他生 气地道。 “你救了王府上下一百多人,王府的人还用火枪打伤你,也难怪你一醒来就 生那么大的气。”凝绿回想起他刚醒来时气愤的样子。 “说来是我不对,一醒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你。”他为自己的鲁莽深感歉 疚。 “算了,你才刚醒过来,脑袋一定不灵光,我去弄些吃的来给你,不过,我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刺客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爽朗一笑,恢复他惯有的豪迈,本来隐隐泛着杀气的脸庞, 顿时散发出温和俊逸的神采。 “我叫阳天。”他露出笑容,一双眸子炯亮有神。“太阳的阳。” “好特别的姓氏。”凝绿沉吟道。 阳天不想再谈论自己的事,便说:“你才是个特别的姑娘。” “特别?我有什么特别?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凝绿不以为然地道。 “你被我挟持时,还能冷静地和我争辩,要是换作其他女子,恐怕早就吓昏 了,此外你还照顾我、帮我疗伤,还要避免被别人发现,一般女子哪有这种胆识?” 闻言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为了自救而已,不过幸好在你昏迷的这 三天里,没什么人来找我。” “三天?我竟昏迷了三天?”他不禁更欣赏凝绿了,眼光转为深邃的望着她, “你——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聪慧的女子了。”她的言行举止大方且从容, 实在不像是供人差遣的婢女。 凝绿被他这么一夸,脸颊微微泛红。 她突然想起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 “你饿了吧?我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半晌,凝绿端着粥回来。 吃过东西,阳天的体力和精神恢复了许多,便开始在心中盘算,“你平常出 府方不方便?” “方便,我只负责为主子们织绣衣物,不需要随侍在主子身侧。” “太好了,那可否请你到东北城大街的瑞远堂抓几帖药回来?一旦服下那些 药,我这伤很快就会好。”他写下药方递给她。 “没问题,我这就去。”她爽快地答应,接过药方便出了门。 阳天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