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胡副主任跳舞像拉大锄 如果没有自我情感困扰,大学生活确实是轻松愉快的,和高中生活比起来,可 以说是天上人间。 开学快一个月了,我们白天上课学习,晚上基本上都是在学习跳交谊舞,为国 庆迎新大型舞会做准备。教我们跳舞的是高年级学生骨干,这是系里的传统。 教舞的学姐中,有个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的格外引人注目。她不但舞跳得好, 性格活泼,对我们还特别热情。“丹凤眼”有个腼腆的男朋友,几乎和她形影不离。 “丹凤眼”跳累了休息时,就挤坐在他男朋友的椅子上。男朋友每每都会红了脸, 却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羡煞了新生们,在学舞的将近一个月时 间里,他们都是新生们的热门话题。 九月末的这天,上午只有两节课。 下课后,我和钱晓珊去图书馆借书,走的是枇杷园里的小路。太阳很好,风也 挺大的,园里的落叶在小路上撒着欢儿。落叶旋到面前,我和钱晓珊就用脚踩它们, 费了好大劲儿也没踩到一片。 就在这时,熊大春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自行车,仰着头飞了过 来,嘴里吼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他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被风吹得不 成样子,看上去活像一只大水母。 熊大春一看见我们俩,狼嚎就被噎了回去,露出个风情的笑,来了个大撒把, 两手以最快的速度拯救被风破坏的发型。他刚整理好,一阵小旋风像是在跟他作对 似的,又把头发扒拉乱了,他又得大撒把,双手忙个不亦乐乎。这枇杷园里的小路 不平整,他这么在自行车上耍把戏,车子受不住了,哗啦倒在了路中央。他的变色 眼镜从鼻梁上掉下来,幸好有条链子拴着,没有摔着。失去了眼镜的遮挡,他的近 视眼挺吓人的,两只眼球又白又鼓,骨碌碌直转悠。我和钱晓珊都笑了起来,又不 好意思大笑,就死憋着,钱晓珊用手捂住嘴。 “我靠,你这条破驴!老子摔死你,婊子养的!”他扶起“破驴”,一连串地 用湖北普通话诅咒着,好像“破驴”通人性似的。 风停了片刻,熊大春待发型稳定之后,又风情得毛孔淌蜜:“喂,国庆节可是 快到了,你们的舞学得么样了?” “差不多会啦。”钱晓珊应付着。她的眼睛在熊大春面前很安闲,完全不用费 力放电。 “那就好,那就好!到时候我请你们跳舞,谁踩了我的脚,可要受罚哦!” “怎么罚啊?”钱晓珊逗弄他。 “体罚好不好啊?”熊大春的快感凶猛涌出。 “谁体罚谁啊?” “你们体罚我啊……”他很快就发现说错了,忙改口道,“当然是我体罚你们 啦!” 他们就这么你一来我一往地扯着,眼看熊大春有反应了,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肉 突突直跳。钱晓珊这才鹅一样仰着脖子,拉着我走开了。 国庆节的前夜,迎新生大型舞会在校礼堂举行。和外面的舞厅相比,校礼堂就 像个打扮得花花绿绿进城的乡下姑娘,已经卯足劲儿时髦了,还是不像城里人,好 在有个学生乐队伴奏,还有学生歌手唱歌,才有了那么点儿舞会的味道。 霍主任、胡副主任和熊大春一行人一到场,第一支舞曲就响起来了。班长李汉 宝本来在围着女生们转悠,一看见霍主任,就像迷路的孩子看见了亲娘,扑过去, 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请她跳第一支舞。霍主任穿了件漂亮的长裙,嘴唇上还搽着口 红,看来凡心还没有死去,对浪漫还是有所期待的。 李汉宝长得还算标致,就是家境不好,父母都是汉口一家电器厂的工人。如果 好好打扮打扮,他获得个“小白脸”称号问题不是很大。四十出头的霍主任被个小 伙子搂着,随着舞曲颠来荡去,陶醉得像喝多了酒。她不时和李汉宝说句什么,眼 神里闪烁着异样的风情。李汉宝则没有原则、没有戒心地讨好她,因为她是系主任, 只因为她是系主任。 胡副主任跟系里的女生们一一亲切招呼,眼睛却在苛刻地评判着每一张脸蛋的 漂亮程度。熊大春的眼睛和胡副主任的做着同样的工作,却不敢越权先挑漂亮的跳, 在旁边急得脚痒痒。 “张蔷薇,我打赌胡副主任先请你。”钱晓珊酸酸地说。 “怎么可能?我还没跟他说过话呢。”我一点儿也不信。 “你看吧。”钱晓珊笃信地说。 胡副主任朝新生们走过来了。钱晓珊的眼睛开始朝他“劈啪”放电,那个猛啊, 真有不把胡副主任吸过去不罢休的气势。我不喜欢钱晓珊这样,对于男性,她总是 太贪心,不管大大小小,都想统统摁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根本不明白“缘分”二字 的意义。 胡副主任跟我周围的一簇女生打过招呼,手就朝我伸了过来。我很紧张,犹豫 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进了他硕大的汗手里。胡副主任不愧是农民的儿子,跳起舞 来两只脚像打夯。礼堂里人多拥挤,没走几步,他的脚后跟就踩哭了一个女生。他 的左手抓着我的右手,上下大幅度摆动,像是在教我拉大锄。我被他折腾得像散了 架,他的自我感觉却良好得不行,杵着两只门牙笑个不住,嘴里还唠叨个不停: “放松点,再放松点,嗯,好,就这样,好嘞……哎?又紧张了?放松放松,好, 好……”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显得电量不足,抖了起来。我非常难为情,就垂下眼睑, 硬着头皮移动脚步,等曲子结束。可偏偏这第一曲是个联奏,特别长,好在他还不 算迟钝,及时转移了话题。 “张蔷薇,这名字也蛮漂亮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呐?” “……还没想过。” “想过?得打算可不好!”他笑着说。 我窘得不行,低着头笑了笑。 “要我雪(说),你先考蔫(研)究生,将来系里有公派出国留学指标……” “我,行吗……”我不是不自信,而是不信他说的。 “你应该先问问自己想不想!”他把长牙齿凑近我一点儿,眯着眼说,“先问 问你自己,嗯?” 他这种表情真叫我担忧,我赶紧搪塞地点了点头。 崔艳红一直在当“壁花”。她虽然是副班长,人长得实在一般,在这种场合不 吃香。不少坐冷板凳的女生都悄悄退场了,她却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胡副主任把 漂亮女生请过一遍,崔艳红才走上前,虔诚地微笑着说:“胡主任,您的舞跳得简 直太好了!带我跳一支好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