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沈晖说我伤了他的心 由于天气寒冷,从长江大桥回来,公共汽车上没几个人。车窗玻璃封闭不严, 冷风嗖嗖地吹在我的脸上。坐在潘正的身边,被他揽着,连寒冷也变得可爱了。他 怕我冷,就跟我换了位置,坐到窗边沐浴冷风。就这么被他揽着真好,我希望这辆 公共汽车永远也不要到站。可是,从长江大桥到我的学校路程并不远,不知不觉之 中,校门口的站牌就在眼前了。 他要坐到终点站——工业大学门口。我准备下车时,他使劲握了握我的手,对 我笑了笑。可爱的小酒窝印在了我的眼里,也印在了我的心里,如此温暖,如此甜 蜜。 我终于挣脱他的目光和笑容的牵扯,下了车,在站牌下和他招手告别。他也朝 我摆摆手,把脸贴在窗玻璃上。车子启动时,我不由得跟着跑了两步。直到车子在 视野里彻底消失,我才讪讪地转身。 雪停了,夜风冷得刺骨,我打了个寒噤,赶快紧紧大衣领子,低头快步朝校门 口走。 经过一家小饭馆的玻璃门时,里面像是有什么勾着我,就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 眼。 我看见的竟是沈晖!大雪天的,小饭馆里就他一个人,坐在炭炉火锅旁,红着 脸,直盯盯地看着我,面前有个酒瓶子。 他就坐在门边,离我很近,实在是太近了,只隔了一道玻璃门,他纹丝不动, 只是直盯盯地看我。我不可能逃得掉了,只好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我猜他是心里 不痛快,才一个人出来喝闷酒的。他为什么不痛快?但愿不是因为我。我这么想着, 心里顿时感到怅怅的。说实话,我不想这时候碰到他,我想一个人走在校园的雪地 上,好好品咂潘正。 他还是纹丝不动,只是直盯盯地看我,可能是喝醉了,也可能是过于伤心。一 想起他那天带着伤,在食堂门口等我的样子,我的心就软了。犹豫了一会儿,我终 于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他拉开身边的一张凳子,示意我坐。我疑惑地看了他片刻,坐了下来。 火苗像水波一样,在木炭上流转、荡漾着。他拉过我的双手,拽掉我的手套, 之后,他捧着我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我手上一热,浑身就开始不自在。 他总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看来我又错了,不该进来,不该自投罗网。他捧 着我的手揉搓了一会儿,然后放在炭火旁烤。 我壮了壮胆子,这才敢直视他。这张脸美得太刺眼、太慑人了。被酒烧红的眼 睛里,又比平时多出一些叫我畏怯的东西。在火光的映照下,我看清了他太阳穴上 的伤疤,确实还没有完全长平。想起中午他对我说的话,我的心就不由得颤了一下。 他用筷子夹了一个萝卜肉丸,放在我嘴边。我摇摇头。 “敢不吃?不怕我用嘴把你的嘴撬开?”他低声威胁道。 我知道他的脾气,赶紧张开了嘴。他就这么一口菜一口汤,喂我吃了不少。 “我妈总唠叨,冬天得多吃点儿带汤水的。暖和点儿了吧?” “嗯……暖了……”我口齿不清起来。 接着,他把酒瓶子里剩下的高梁酒全倒了出来。 “一口喝干!”他把玻璃杯放在我嘴边,命令道。 “我不会喝辣酒。”我怯了,酒有小半杯呢。 “喝了吧!这酒,只会醉人,不会伤人!”他软下来了,像是在求我。 我的心也跟着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心总是这么容易软。这有点 儿不对!我和他,这像是在干什么呢?他的眼睛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我心里毛了, 接过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像是咽下了一团火,直觉得喉咙都快被烧烂了。 “你真狠!伤了我这里、这里,还不够,还要伤我这里……”他抓住我的手, 先放在他为我被打伤过的胳膊上,又放在太阳穴的伤疤上,最后,放在了他的心脏 部位。 他的心跳得咚咚响,我想逃开,可显然已经晚了。他慢慢放开了我的手,付了 钱,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学校。路过竹园那张熟悉的石桌时,他站住了,我也站住了。 我不能不想起看樱花回来的那个夜,不能不想起那个有点儿甜的吻。 “你欠了我多少,知道吗?”他的霸气又上来了。 我的头开始晕了,好像一下子没心劲儿和他纠缠了。 “跟我去湖北文联吧!我哥在那儿有个空房子。” 他以前跟我说过,他爸妈没结婚前,就响应支援武钢的号召,从东北来到武汉 安家落户了。我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绝对不能跟他去!我和潘正刚刚在长江大桥 上对天发过誓啊。 “我都看出来了,你心里装的是刚才那个人!不是郝康!也不是我!” “他是我第一个……在我心里很重……” “我输了,是吧?现在你是裁判,你说谁输谁就输,你说啊……” 他说的那个“啊”字,声音拖得太长,长得像彗星尾巴,颤颤悠悠地消失了。 我的眼睛忽地热了,低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掀开大衣襟,包住我,抱紧我, 散架样地瘫在了我身上。 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他开始抽咽。我简直惊呆了,这么个刀枪不入的人,为什 么还会这样!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