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格色”的南市 且说郝姥姥进屋接生,赌徒们就不声不响候在大院门外。待到产妇红门大开, 婴儿呱呱坠地,赌局也就有了结果。输者立即掏钱。赢者则悠悠然走在街上,手里 托着面条儿,回家炸酱去了。 小赌之风渗入骨髓,更是骇人听闻。譬如冬季里的“赌九”。 农谚云:“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 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可是天津卫的赌徒们偏偏爱在“一九”和“七九”的节气里,河边设赌。好事 之徒从大街上找来一个缺心眼儿的叫化子,告诉他对河儿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猪肉包 子,白吃。叫化子听罢立即涉冰过河奔向彼岸。天暖冰薄,生死难卜,因此极其刺 激。这种人命关天的赌局,无论押生押死,输赢同样残酷。往往引起官府干预。 小赌之下,便是滥赌了。 赌风的泛滥,为民风注入了几分百无聊赖的内容。 夏天茶馆里飞过一只蚊子,喝茶的闲人们立即聚赌,押公儿押母儿虽然只是一 壶茶资,然而赢家享受的却是满堂喝彩。就连大街上卖糖堆儿(北京叫糖葫芦儿) 的也很格色,怀里抱着一筒竹签子,吆喝着“输一赢二”。你给他一大枚铜子然后 抽签儿。抽中了,他给你两支糖堆儿,抽不中,你就赢一团口水咽到自己肚子里去, 走人。 话说民国初年,天津卫又冒出一块格色的地方,这就是南市。 此地原是一片开洼。庚子之后,因邻近法日两国的预备租界,逐渐形成无人管 理的空白地带,竟然变为“开发区”。驴头马面秃神瞎鬼一涌而来,一夜之间这里 就成了淘金之地。不到十年光景,火啦。 南市的饭馆无数,菜谱上什么美味佳肴都有。南市的妓院很多。 南市也有报馆书局,报纸上多为谣言,譬如说南市一家旅馆里住着一位三条腿 的硬汉,走路犹如蜻蜓点水——其中一条粗腿乃是阳具。书局呢,印出的小册子尽 是春宫与金枪不倒的药方,算是以副养文。戏园子演杂耍儿,有个女艺人上台头一 件事儿就是亮出两只乳房,说是给观众“喂奶”。放眼南市:人市儿卖鬼,鬼市儿 卖人,鸟市儿卖驴鞭,鱼市儿卖姨太太们用的“葛先生”。 驴唇不对马屁股,这正是南市的格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