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黑衣女士自己赌牌 一位身穿连衣裙的前厅小姐迎上前来,接过汤公雨手中的礼帽,说了声先生请。 汤公雨精通洋文,径直朝着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很大,摆着三排的沙发。休息室里很静,只有一位身穿黑衣黑裙的中年 女士坐在沙发尽头,手里摆弄着一沓子纸牌。 汤公雨远远看见她将一张张纸牌扣在茶几上,钻戒蓝光闪闪。一股香水的味道 幽幽飘将过来,令人为之一爽。汤公雨嗅出女士身份的高贵。 汤公雨不敢走近,远远注视着这位希腊脸型的女士。 黑衣黑裙女士一张接一张将扣在茶几上的纸牌亮开,表情倏地沮丧起来。汤公 雨暗暗笑了——这位女士自己跟自己赌牌,输了。她并不气馁,立即动手洗牌。 这位端庄而秀丽的女士洗牌的手法非常别致,双手仿佛摆弄着一条忽长忽短忽 坚忽软的纸龙,高雅而飘逸。不过,汤公雨还是看出她内心的焦躁。这位中国女士 为什么跑到这里自己跟自己赌牌呢? 汤公雨好奇心萌动,走上前去。 这位女士虽然形单影只,但气质高雅,身份非同一般。汤公雨猜测她一定来自 英法租界,就用英语问道:“对不起,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女士目光紧紧盯着纸牌,自言自语:“倘若第三张Q出现……” 汤公雨看了看台面就懂了,笑着说吃掉两张A ,红J 也就派司了。 这位冰冷而美丽的女士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汤公雨,然后改用纯正的京腔问 道:“先生,您不是中国人吧?”汤公雨愕然:“这从何说起?” 女士说:“您的英语里好像夹杂着日本语音。” 汤公雨窘了:“我是纯种中国人。只因为我的老师留学日本。所以我学的英语 也就沾染了东瀛腔调。” 女士摇了摇头,说中国人应当学习纯正的英语,譬如说伦敦语音。 汤公雨说华界很难找到伦敦语音的英文老师。 女士颇为感伤地说:“如果这次我彻底失败,只得赋闲啦。那我就开办一个英 文训练班……” “我能够得到您的名片吗?”汤公雨十分恭敬地问道。 “我只有最后一张名片……”女士说着打开手包,“不过,现在我只想自己跟 自己赌牌。什么赛马啊彩票啊回力球啊,我统统不感兴趣啦。” 她显出几分神经质,双手微微颤抖寻找着名片。汤公雨看见她的手包里装着唇 膏、眉笔、香水和薄丝手套,就是没有名片。 女士耸了耸肩膀,这是一个非常西化的动作:“对不起,我连最后一张名片也 没有啦。如果我真的开办英文训练班,到时候一定要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 汤公雨没有得到女士名片,不免感到遗憾。 女士看了看手表:“股市开盘时间到了。”然后起身说了声再见,匆匆离去。 汤公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十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