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沉甸甸的赌据 那辆黑色小轿车缓缓追将上来,稳稳当当停在日租界路卡检查站门前。车里走 出一个中等身材西服革履的秃顶男子。他三十多岁模样,身着便装却透出军人气质。 汤公雨跑得浑身冒汗,脱了西装上衣,气喘不止。他抬头看到小汽车里走出这 个陌生角色,怔了。 秃顶男子目光炯炯:“我真没想到汤先生您还是个长跑爱好者啊。” 汤公雨尴尬,就顺水推舟说:“我还是没能跑过终点啊。” 秃顶男子哈哈大笑,指了指日租界路卡检查站大门,邀请汤公雨会客室里叙谈。 汤公雨不敢违命,客随主便了。 会客室其实是审讯室。 汤公雨坐在临时摆设的沙发上,心里翻开了账本儿。他回忆起过去的时光。十 年教书生涯从来不曾与日本人发生龃龉,今日之事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秃顶男子见汤公雨落座,就倒背双手在会客室里踱步。他主动介绍自己,姓黄 名天民,嗜赌。 汤公雨知道“黄天民”肯定是个化名。这位“黄天民”自称嗜赌,汤公雨则深 信不疑。因为他从对方的目光深处分明看到了赌场硝烟。汤公雨心里踏实了。 兴师动众将我劫持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聚赌吗?那就赌一赌吧。 这时,黄天民推开会客室的窗子,指着横在街口的铁蒺藜路障说这里就是日中 分界线——西边是日本租界地,楼房林立,街道整洁,到处显现出人类社会的高度 文明。东边是中国管辖地,民居低矮散乱,地面坑洼不平,治安混乱不堪,多年形 成民不聊生的“三不管”地带。 汤公雨用心听着,以为大日本帝国有意修改《马关条约》,连忙起身作揖说, 公雨一介草民不敢涉足国家大事。 黄天民终于露出笑容——却是轻蔑的冷笑。对方轻蔑的冷笑使汤公雨受到强烈 刺激。 “汤先生不要害怕。今天我请您前来不为公干,只是私事而已。”黄天民的中 国话十分地道,略沾东北口音。 汤公雨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不敢问,也不便多说。 这位黄天民接着说:“您的事儿我都知道,在华界跟曹氏赌雨,大获全胜,在 租界跟呼氏赌乳房,又大获全胜,不愧人称打赌大王。我呢久慕大名,不揣浅陋, 今天也想跟汤先生赌一赌。不知您赏不赏光啊?” 汤公雨低头想了想,抬头问黄天民赌题。黄天民突然变得和颜悦色,指着窗外 大街口的铁蒺藜路障说:“小题目。” 听说是小题目,汤公雨松了一口气。 黄天民轻轻击掌,只见一个文牍模样的小伙儿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日本人真是讲究。黄天民动手掀去覆盖在木盘上的红绸,汤公雨看到木盘里摆 着两张中国宣纸。 这是事先写好的赌据,一式两份,赵体,书法颇见功力。汤公雨手捧赌据,看 着看着就冒了冷汗。他抬头看着黄天民:“老天爷,这是小题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