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警察局的拘留室里,家杏至今仍像作梦似的,对早上的情形感到怀疑。 一票员警荷枪实弹的冲进她住的套房,不由分说便将她抓了起来,同时将欣 婉强行带开。 在欣婉的尖叫声中,她被押上警车开往警局。 一路上她虽然再三否认,同车的员警却没有半个人相信她。 到了警局门口,大批媒体记者已守候在那儿,她只能以手护着自己的脸,在 同行员警护卫下快步逃进警局。 没给她任何申辩的机会,忙着召开记者会宣扬的警方二话不说就先将她关进 了拘留室,叫她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生平头一遭进警局,还被关进了拘留室,家杏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乡下 的家人要是知道…… 她简直不敢想像,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善心竟会招惹来这样天大的冤枉。 蹲在拘留室的一角,家杏只觉得欲哭无泪。 突然,拘留室的门被打开了。 “徐小姐,你可以出来了。”一名员警客气道。 出去?她可以出去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你的事情余先生都已经跟我们解释清楚了,很抱歉误会了你还把你抓来。” 家杏虽然不清楚员警口中的余先生是什么人,不过要紧的是自己的冤情总算 得以昭雪。 至于警方不由分说就将自己抓进警局一事,家杏也无意再去计较。 她在员警的带领下离开了拘留室,只不过她没料到会见到——“是你?!” 这个下流胚子怎么会在这里? 正被一票高阶警官包围着奉承的余时彦在见到她时亦不无诧异,眉心微微皱 了下。 一名警官见状,“原来徐小姐认识余先生?” 她当然认识,这种下流的男人就算是化成灰她…… 等等! 他们喊他什么?余先生? “你是余先生?”家杏怎地也没料到帮自己解围的人会是他。 仅仅一瞬间,余时彦便想明白了。 没错,绑架事件或许是个误会,但那是在得知欣婉身分之前。 在那之后,眼前的女人便有计划的利用女儿来接近自己。 莫怪之前那两回她会如此凑巧的出现在约定的地方,甚至还在他面前装傻, 以退为进想引起他的注意。 余赌彦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确实不简单,装作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要 不是这会儿亲眼所见,连他也真给瞒骗过去了。 余时彦冷笑,“你不是知道了吗?” 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家杏只是追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她?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分局长热心的代为解释,“你的事余先生的千金已经对余先生解释过,知道 整起绑架事件只是误会一场。” 听到这话的家杏,没料到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你是欣婉的爹地?!” 余时彦冷眼看着她作戏。 分局长接着道:“所以啊,还希望徐小姐能看在余先生千金的面子上,不要 追究这次的误会。” 虽说这回的乌龙是起因于小孩子的谎言,但是警方没将事情查明就胡乱抓人 也有不对,事情真要闹开,警方也下不了台。 “事情既然解释清楚就好了。”她也不打算为难人。 “难得徐小姐这么明白事理,我替其他同仁跟你道声谢。” “哪里。” 看在余时彦眼里只觉得讽刺。 天晓得眼前的女人根本不若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毕竟她确实利用过女儿 来接近他。 要不是因为女儿逃家在先,如今也已平安归来,否则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 放过她。 原本家杏还想向他了解一下欣婉的情形,视线不经意对上他欠佳的神色,猜 想他还在计较之前的事,索性打消了追问的念头。 “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见余时彦没有任何表示,分局长才说道:“我让底下的员警送你?” 家杏一听忙婉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稍早被警察强押上警车 已经够引人非议了,这会儿再坐警车回去她还要做人吗? 分局长也不勉强,“那好吧,我们就不送了。” 家杏就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警局。 余时彦才回到家里就听到女儿的吵闹声,刘妈则在一旁极力劝阻跟安抚。 “怎么回事?” 见到他进门,刘妈这才松了口气,“小姐一直吵着要出去,说是要去找家杏。” 欣婉已经如一阵风般的跑向他,“怎么样爹地?警察他们放了家杏没有?” 余时彦点头,不解女儿为什么那么紧张那个女人。 “太好了,我要去找家杏。” 他一听当即皱眉,“不准去!” 听到这话的欣婉皱起脸,“为什么?” “以后都不准再去找她。”对于那种居心叵测的女人,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女 儿跟她亲近。 “为什么不行?家杏她又没有绑架我?”她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已经解释清 楚了,爹地为什么还要反对? 她是没有,却居心不良。 “但是她利用你。”利用小孩子来达到攀龙附风的目的,这样的女人同样没 好到哪去。 “才没有!家杏她没有利用我。”她不懂爹地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是因为你还小不懂。”他无法对年仅八岁的女儿解释女人贪慕虚荣的心 机。 “谁说我不懂?”她气忿的表示,“我知道家杏是真心对我好,才不像那些 狐狸精讨好我只是想要吸引爹地的注意。” 关于这点余时彦不得不承认,那女人确实高竿,同样的招数在她耍来竟能掳 获女儿的心。 要知道,女儿对他周遭的女人向来没有好感,如今竟独独对那女人死心塌地, 要不是经过一番功夫是不可能做到的。 问题是,一般人非亲非故干么在个小孩子身上下功夫?由此更可证明那女人 别有居心。 见女儿的一颗心已经完全被收买,余时彦忍不住着恼起家杏,“那女人心术 不正。” 欣婉虽然不懂爹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感觉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才 不是,家杏是好人,她对我很好。” 明白再说下去也是白搭,余时彦做出结论,“总之从现在开始都不准你再去 找她。” 她一听,大声反驳,“不要!我不要!” 全然不理会女儿的抗议,他迳自转向刘妈,“从今天开始除了上学以外的时 间,你都要盯好小姐,不能再让她跑出去。” 刘妈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坚决反对欣婉跟那个叫家杏的女人见面,但是先生 都这么交代了,她做下人的也只有照做的份。 “是,我会留意好小姐的。” 见爹地罔顾自己的抗议,执意阻止她跟家杏见面,欣婉又是急又是气,一时 委屈涌上心头放声哭了起来。 “哇!爹地是坏人……坏人……” 女儿一声不响哭了起来,他也不禁心软,“欣婉……” “我讨厌爹地,爹地是大坏蛋……” 见女儿哭得伤心,余时彦试图对她解释,“爹地这么做是想保护你。”虽说 她未必能明白。 她压根听不进去,“爹地自己没有时间陪我还不让家杏陪我……”她越哭越 觉得委屈。 女儿的话提醒了他,关于她拨打生命线的事,心底的内疚感再度油然而生。 “对不起欣婉,是爹地疏忽了。” 婚姻的失败让他失去了信心,怀疑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家庭,连带也疏忽了对 女儿的照顾。 “我要家杏……只有家杏对我好会陪我……” 或许是对女儿的歉疚,也或许是基于对女儿的弥补,他软化了。 “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感觉到父亲语气里的转变,她顿将停止了哭泣,用力的点头,“嗯。” 罢了,不管怎么说,自己疏忽女儿总是事实,既然女儿喜欢她,就依了这一 次吧! 等不到父亲接腔,她哀求道:“爹地,你让我去看家杏好不好?” “你想跟她住在一块?” “可以吗?”欣婉露出惊喜的表情,在爹地那般强烈反对过后,她心里也不 敢抱太大希望。 “爹地会让她搬过来。”他承诺女儿。 与其让那女人在背地里搞鬼,倒不如将她调到自己眼皮底下监视,只要他不 为所动,她就是再怎么笼络女儿也无济于事。 不明就里的欣婉听了,顿时高呼,“耶!爹地最棒了,我最喜欢爹地。” 见女儿破涕为笑,余时彦明白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至于那女人,只要她能安分守己不痴心妄想,他也不会亏待她。 短短半天的时间,家杏怀疑该不是全世界都知道她被警察抓了吧! 回家的路上,她的手机一直没安静过,全是些看到新闻的同事跟朋友打来关 切的电话。 莫怪人家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真是说的一点也没错。 一再的,重复解释跟说明差点没将她给逼疯,搞到后来她索性将手机给关了, 来个相应不理。 原以为这样就能图个耳根清净,哪里知道她前脚才刚踏进门,家里的电话就 跟着响起。 抱着认命的心情,她还是接起了电话,那头随即传来母亲急切的声音。 一听到连远在乡下的家人都知道了,家杏直想擅墙死掉算了,天晓得究竟还 有多少人看过新闻报导。 尽管刚才在路上已经解释过好几次,她仍是得不顾其烦的再向母亲解释一遍。 听完了女儿的解释,电话那头的徐母虽然松了口气,心里仍不放心,“真的 是这样?你没有骗我?” “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还能在住的地方跟你讲电话?” 这倒是,“那就好、那就好。” 见母亲已经相信自己的说词,家杏正想找个借口结束电话,却还是晚了一步。 “早几年我就跟你说过,这年头人心险恶好人当不得,你偏不听,非要去台 北当什么社工,这下好了,当出问题来啦!” 听到母亲又开始唠叨,她真恨不得能将耳朵摘下来,“好了啦妈,都说了是 误会嘛!” 徐母却不以为然,“那是这回,谁知道下回还会不会这么幸运?万一人家家 长硬是一口咬定你诱拐小孩,你要怎么办?啊?” “不会啦妈……” “不会?那这回的事情怎么说?都闹到上电视了。” 家杏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忘记自己家喻户晓的事实,偏偏母亲这么一提又提醒 了她,想到明天去上班必须面对同事们的关切,头不禁又开始痛了起来。 “我看你社工也不要当了,回来乡下找个人嫁了,我跟你爸还比较放心。” 拜托!又来了。 家杏正想翻白眼,门铃突然在这时响起。 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天籁,直觉这门铃来得正是时候。 “妈!我门铃响了得去开门,不跟你说了。”她勿匆就想结束电话。 “哪那么巧?”徐母压根就不相信,“我在跟你讲电话门铃就刚好响?我看 你啊……” “真的啦妈,我真的得去开门了啦!” “好啦好啦。”徐母这才不情愿的结束未完的唠叨,临挂上电话前还不放心 的确认,“真的没有事?” “没事没事,我保证绝对没事。” 好不容易母亲终于挂上电话,家杏却又怀疑这时候会是谁找上门来。 也许,她该考虑搬到山上隐居一阵子,她想。 门一开,乍见到站在外头的余时彦,她直觉刚才在电话中对母亲夸口得太早。 不确定他的来意,她有些局促不安,迟疑了两秒,“有什么事吗?” “进去再说。”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余时彦迳自越过她走了进去。 很显然的,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早已习惯处于主导的地位,并且理所当 然的认为旁人应该配合。 “喔!”家杏应了声才想跟进。 不对啊!这里是她家才对吧?哪有客人反过来命令她的道理? 尽管觉得没有道理,在没弄清楚余时彦的来意以前,她也没敢出言置喙。 一带上门,家杏立即重申,“我真的没有绑架你女儿。”如果他是想来追究 这事的话。 余时彦没有做任何表示,开口便道:“你一个月薪水多少?” “啊?”她一愣,没料到余时彦会忽然冒出这句话。 “我给你双倍薪水,把工作辞了专心当欣婉的家教。”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他根本不想在这里跟她罗嗦。 “你是说……你来找我是为了要我当欣婉的家教?” “否则你以为呢?”他语带嘲弄。 家杏因为太过意外没能听出来,“我……我是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 么,半晌才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请我当欣婉的家教?” “自然得归功于你的努力。”下对了谈判筹码,成功让他为了女儿妥协了这 一个。 她却没能会意过来,“什么?” “欣婉很喜欢你,这点你应该十分清楚。”毕竟她在女儿身上下了那么多功 夫。 “她只是希望有人陪。”她说出欣婉的心情,希望他能够体会并且多抽空来 陪伴女儿。 “这点你显然做得很好。”余时彦出言讽刺。 “哪里。”她谦虚的表示,“只要你愿意多抽出点时间来陪她,同样也能做 到。” 余时彦怔了下,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伪装功夫真是练到家了。 “如果我也跟你一样用心。”末了,“用心”两字还刻意强调。 虽说余时彦字面上的话听来像是种恭维,可莫名的,家杏就是觉得不像这么 回事。 当是自己多心,她回应道:“快别这么说,欣婉是你的女儿,你对她自然要 比我用心许多。” 将她的应对进退看在眼里,余时彦发现之前险些受骗并不冤枉,眼前的女人 实在太过厉害。 “你倒想得十分透彻。”才能押对宝。 “也没有,可能是社工人员当久了,比较会去注意些细节。” 家杏不讳言的坦白先让他错愕,旋即感到忿怒,显然她吃定他为了女儿对她 莫可奈何,才敢这么大刺刺的承认自己的居心。 偏偏,事实确实是如此。 余时彦心情一恼,“今天你就把东西收拾好,明天我会让司机过来帮你搬。” 他不打算再跟她废话下去。 “等等!为什么要帮我搬?”她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欣婉希望能跟你住在一块。”相信这应该早已在她的算计之中。 家杏记得自己尚未答应,“可是我……” “或者你对薪水还有意见?尽可提出来。”余时彦早料到这女人不会轻易满 足,在答应女儿时他心里便有准备,即将面对的是个贪心的女人。 余时彦的态度让她想起了欣婉,显然她对金钱的价值观会有偏差,眼前的男 人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余先生,我想你应该了解,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以金钱来衡量的。” 她义正辞严的指责他。 是啊!接下来她想必是要告诉他,有些事情是无价的。 “就像是人的心是无价的,我对欣婉的付出并不是为了钱。”她不敢说自己 有多高尚,但起码她不想为了金钱接受这份工作。 宾果!余时彦脸上的神情说明他已将家杏看透。 “这么说你是打算告诉我,你愿意接受我开出来的价钱?”他嘲弄道。 “我……”家杏顿时语塞,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怎么?说太快却发现自打嘴巴?” “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不能答应,是因为我还有工作。”她要对自己的工 作负责。 听在余时彦耳里,只当她在故作清高, “你真以为经过今天新闻这么一闹, 工作还能保得住?”他直截了当的点出重点。 经他这么一提,家杏才猛然想到自己为所有同仁带来的困扰。 尽管误会已经澄清,但是早先的新闻报导却已经造成伤害,未来社会大众势 必会对工作岗位上的所有同仁心存疑虑。 这样一想,她不禁深感自责。 也许,她确实不适合再待下去,唯有辞职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虽看不惯她的矫情,但余时彦也不想真将她逼到恼羞成怒,索性给她一个台 阶下,“我会来,是因为欣婉真的很喜欢你,相信你也舍不得拒绝她。”当然, 更舍不得拒绝能接近他的机会。 既然决定辞职,对欣婉也是打从心里疼惜,她自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那我该做些什么?”她决定先弄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 这女人果然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我刚才已经说过,你只需专心当欣婉的 家教,就只是家教。”暗示她别想逾矩。 “我知道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