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人 屋里只剩下知更与阿庄两人,空荡荡的房间内,轻荡着知更悲凄的哭声。在烛 火摇曳的惨淡光芒中,屋里的两人,有恐慌、有尴尬,还有那似乎永无止尽的沉默。 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阿庄从墙角的水缸里舀起碗水,准备递给知更喝。 “不许你过来!”知更边哭边喊道。 她怕,她怕那张五官模糊的脸,那张脸带给她的,只有恐怖。她不要跟他在一 起,哪怕只有一刻,她也不愿意跟这么个骇人的家伙待在一起。她要逃跑,她要离 这个鬼地方远远的。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阿庄说道。说完走到房屋的另一角,拿起放在地 上的一席破被,走向知更。“晚上冷,盖上它,要不然会着凉的。”似乎又想起了 什么,阿庄接着问向知更:“你饿不饿?我去捉条鱼来,烤给你吃好不好?” 没有回答,知更只是不住的点头。她只要这个长相骇人的男人,能离她远远的 就足够。 看到她点头,阿庄想笑,可是脸上已经没有肌肉感觉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笑, 才能笑的好看些。失去唇形的嘴咧开后,里面的牙齿竟然也是残断不全的。那些牙 齿不是一个个自然缺失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一分为二。不愿已经走形 的脸,再吓到知更,他快步走出屋子,向奴屋附近流淌的溪水走去,站在水中捉起 鱼来。 渐渐的止住了哭泣,知更打量起这个有了光亮的小屋。 屋子里简简单单的,倒也收拾的整齐。烛火放在墙角处支起的一个残架上,在 烛火旁边的墙上,依稀可见,挂着一个精致的针线包。 看着针线包,知更想起了娘。娘曾说珠熙的女人,最讲究心灵手巧,更要精通 针线。珠熙女人成亲之时的嫁衣,都要自己亲手缝制。谁的嫁衣织的最好,谁就会 被夸赞为最手巧最美丽的女人。成亲时,穿着华美嫁衣的新娘,也会受到夫家的礼 遇和善待,所以很多珠熙女人,都会将针线包随身携带。只是这个男人的屋子里, 为什么也会有针线包?想起那个丑陋的男人,知更忽又想起了一个在珠熙流传很久 的传说。 据说珠熙国曾经有位皇子,艳美绝伦,那张脸比珠熙最美的女人还要美。他沉 迷于女红,自建了一个针织作坊,取名蜻蜒馆,号称要绣出天下最美的衣衫。聪慧 俊美的他,召集了一批批的绣女,研习针法绣样,只两三年间,就使得蜻蜒馆声名 大噪。据说那些绣女织造出来的衣衫,轻逸柔美,最难得上面绣着的花样,一个个 就好像是活得一样传神。可惜后来那位皇子却忽然失踪,再没有了消息。蜻蜒馆也 随之败落,那传说中绣在衣服上,活灵活现的花鸟鱼虫,再没有人看见过。 抬手揉了揉眼睛,确认墙上挂着的,的确是针线包,知更心里不由一阵难受, 她想起了打小就教她女红的娘。 忽然间,她想起了昊天说过的话,要自己做这个骇人男子的女人,她的心再次 揪在一起。胸口传来阵阵疼痛,用手轻轻抚摸着胸口,她才发现,外衣的前胸口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扯开,领口的边角也凌乱的不成样子。 领口的碎裂,让知更皱起了眉头。身上的这件衣衫,是娘亲手为她缝制的。除 了那一针一线的做工外,更有在衣服领口内里绣着她的名字:知更。她要将这件衣 服缝补好,娘一向喜欢她干干净净的。忍着胸疼,她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了墙壁 上挂着的那个针线包。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偏将娘绣的名字这里弄破了?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缝补 的像从前一样好。盘坐在地上,打开针线包,知更看到了包里装着的那枚针。银针! 拿出那枚针,知更仔细的凝望着。这针她还是第一次见,跟娘用过的铁针很不 一样,娘的针捏在指尖粗糙生涩,而这根针捏在指尖却圆润顺滑。 好针!知更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认真的神情,她专注看着银针的目光中, 满是赞叹。 愣了愣神,知更拿起那枚银针,就着针线包里的丝线,缝补起衣服上的裂痕。 专心缝补衣衫的知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连捉鱼回来的阿庄进门的脚步声,也没 有听到。 看着针线包在知更的脚边放着,阿庄手中的鱼瞬间掉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鱼儿在地上的挣扎声,惊到了知更。抬头看去,门口站着 的那人的脸,已经不止是恐怖可以形容了。那叫做阿庄的男人,此刻正龇着牙,瞪 着她,仿佛要吃了她一般。 丢掉手中的针线,紧紧的抓着衣服,知更跑到了墙角处,浑身发抖的看着阿庄。 阿庄走进屋,慢慢的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银针,放回针线包里,将包挂在 墙上,这才转头看着知更低吼道:“再敢碰这个针线包,我就折断你的双手。” 没有回答,在知更脸上,只有她眼里的泪水,在滴答滴答一个劲的下落。 那一夜,她饿了一宿。 地上的鱼早已死掉,但是她不敢走过去捡起来吃,因为那个人就盘坐在地上, 不言不语,一付要吃人的模样。她就站在角落里等,直至他躺在地上沉沉睡去,她 才敢稍作动弹。这时的她,已经在墙角处站了快整整一夜。 很困很乏,她也想睡,可是她怕,她怕屋子里的这个男人,会突然窜到她的面 前伤害她。耳边听到他酣睡发出的均匀呼吸声,知更将手中的衣物小心翼翼的穿好, 才慢慢的向门口挪动脚步。看了眼地上的鱼,肚饿的知更偷偷走过去,捡起鱼,然 后蹑手蹑脚的向门口走去。 出了门,心里的恐惧驱使她不分方向的一阵狂跑,直到她再也跑不动。 回望了眼远处还依稀可见的那间小屋,她的心才稍觉安稳。走到溪边,将手里 的鱼清洗干净,早已饥肠辘辘的知更,将那条死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好腥!鱼从手中掉落在地上,知更用袖子使劲的在嘴边抹擦着,很快就再次 “呜呜”的哭了起来。 放眼四周,山清水秀,芳草连天,却没有一个人影在。 没有方向,知更一边哭着,一边漫无目的的行走着。脑袋晕沉沉的,胸口处也 越来越疼,一夜未睡,又腹中空空的她,连咳几声,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