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惊醒过来,手脚冰凉。不用说,梦里的女孩子当然是 张爱玲,却又不是真正的张爱玲。无论什么年龄的张爱玲,都不可能与我那样说 话。 但是她的身份经历,却又分明是小小张瑛。 我心里约略有点觉悟,这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一个暗示。有某种意志借着 张爱玲的身份在提醒我,如果我继续使用时间大神一再寻找张爱玲的身世,那么 我自己的生命轨迹必将受到影响,就像月亮影响潮汐,发生某些冥冥中不可预知 的重合。 不知不觉间,我在重走张爱玲的路。 外婆的去逝,贺乘龙的再度出现,爸爸提出离婚……这一切,同时间大神, 究竟有什么关系? 在我遇到沈曹的晚上,曾经梦见张爱玲对我说,违背天理的人会受天谴。也 许,那时便是一个警告了。而我不听劝诫,一而再再而三地穿越时光,妄图改变 历史,却没想到,已经发生的事再难改变,而我自己的生活,却完全被打乱了应 有的秩序,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这一切的悲欢离合,莫非皆是因为我逆天行事,庸人自扰? 起床后,我径自去了子俊服务的旅行社。是阴天,一块铅样的沉。 我知道旅行社同子俊报名参加的西安自驾车的公司有联系,他们一定会知道 子俊现在在哪里。 然而,结果却令我震惊莫名:“对不起,我们同他们失去了联络。” “失去联络?这是什么意思?” “从昨天起,团友和总部的联络讯号突然中断了,气象局报告分析里说,昨 天晚上,神山上发生了一起雪崩,目前西安总部正在设法联络高山救生组织……” 我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耳鸣,仿佛缺氧般窒息——那是子俊在雪崩后的汽车 里所感受到的危境吗? 旅行社经理走出来,这以前我陪子俊参加公司庆祝会时见过面的,看到我, 他满脸同情地说:“顾小姐,你放心,我们每天和西安自驾总部都有联系,一有 消息他们会立刻通知我们的,到时我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 我点点头,泥塑木偶地站起来,行尸走肉地走出去,仿佛思想和灵魂都已经 被抽空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但我已经顾不得了,径直走进雨中。子俊,多少 年来,不管我们怎么吵怎么闹,可我总是对你笃定的,自从那次你自苏州追我到 上海,我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不论你走出多远,我都清楚地知道你在哪儿,不 论我走出多远,我也知道,回头时,你一定仍然站在那儿。可是现在,现在你在 哪儿呢?怎么突然之间,我对你竟然毫无把握?子俊子俊,给我一点启示,给我 一言半语,告诉我你仍然平安,你仍然健康,告诉我啊! “顾小姐!”身后有人追上来。 我木然地站住,回头。 是那位经理:“我差点忘了,裴子俊曾经说过,如果有什么意外,请我把这 封信交给你。” “意外?”我忽然崩溃下来,“什么意外?子俊不会出意外的!他为什么这 样说?他为什么会留下一封信给我?” “顾小姐,你千万别担心,只是以防万一的。登山运动有一定的冒险性,所 以通常团员会在出发前留一封信给亲人,只是一种形式。” “可是,子俊他,他……” “他不会有事的。”那经理担心起来,“顾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 雨下得又急又密。我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漫无目的,连那封信也忘了拆, 或者说,不敢拆。 子俊说他如果有什么意外,就把这封信交给我。换言之,在某种意义上,这 封信相当于一封遗书。遗书,我为什么要拆看子俊的遗书。他明明没有死,他不 会有事的!我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同我一起拆看这封信,那时候,我会嘲笑他 的语法,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几个错别字来奚落他。 天没完没了地哭着,和着我的泪一起流淌,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常德公寓。 原来,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也已经走得很累很累了。 站在张爱玲的故居——我心中的圣地,站在时间大神下,我软软地跪了下来, 不由自主,双手合十,宛如拜谒神祉,悲哀地祷告:“告诉我,告诉我应该怎么 办?” 依稀仿佛,我听到张爱玲的声音:“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哭泣失声:“你要求过我,不要再使用时间大神去见你,可是,我需要你 的帮助,你也答应过,愿意入梦。现在,请你入我的梦,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