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七碗茶’ 以然益发惊喜,笑着轻轻附和:“……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 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 我抢着接上:“惟觉腋下习习轻风生!”念罢,与他相视大笑起来。“古人 真是夸张,果真七碗茶便可通灵飞天,只怕地面上也留不下几个凡人了。” 彼此这番卖弄算是打成平手,笑过了,以然的眼神越发明亮,凝视我,忽然 开口轻轻说:“如果能够常常同你一起品茶,也就是神仙生涯了。以前我也不信 的,可是现在我信了,我相信‘七碗茶’,也相信‘一见钟情’。我今年二十七 了,可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 我要愣好久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爱。 他向我求爱。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真是有的。 他把首饰盒重新推向前:“现在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串项链是 奶奶留给我的,翡翠的名字就叫‘祖母绿’……我一直没有机会把它送出去,可 是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接受项链的人终于来了……不要拒绝,你知道‘祖母 绿’的含义是什么吗?” 我抬起头,有泪在眼中打转,可是我不叫它掉下来,轻轻问:“是什么?” “奶奶告诉我,‘祖母绿’的蕴意是‘无限仁爱’,而这种钻石镶嵌的方式, 叫‘永恒’。” 接下来的日子,正如同我梦中想像的那样,温馨美好,有如现实版成人童话。 《诗经》上形容等待爱人赴约:“眺兮踏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 兮。”我们两个,却是一时不见也像隔了半辈子般思念。 滨城各处风景点餐饮室渐渐布满我们的脚印,也曾在电视塔的旋转餐厅共享 一杯咖啡,也曾到地下室的小俱乐部里就着三流歌女的声音下酒,也曾在中山广 场的露天舞池相拥到天明,也曾自备了炭火羊肉到付家庄的沙滩上烧烤,而最常 去的,还是情趣独具的“水无忧茶苑”,从最贵的“铁观音王”、“东方美人” 到最便宜的“金萱”、“翠玉”一一喝遍,并且有意每次换一个包间,“鸿渐”、 “清和”、“绿烟”、“雨前”、“陈香”……不到一个月,已同那位叫“无忧” 的女经理混得烂熟,茶价自九折降到八折、七折、直至半价。 一杯接一杯的乌龙茶中,虽然没有当真腋下生风,通灵飞去,然而彼此的感 情,却是与日俱进,只觉生活因为对方的出现而突然变得美好快乐得几乎不真实, 又不由怀疑没有遇到对方以前,那二十几年自己的日子都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真真白活了。于是抓紧时间恶补,拼命让彼此在最短时间内了解自己更多一点, 更深一点,好弥补以往二十几年的损失。 这样的快乐是瞒不了人的,秘密很快被同事们发现了。 下班时候,柯以然的车子如常开到写字楼底下来接,整个“忠实广告公司” 的人都打窗户里伸出头去张望,纷纷议论:“卢琛儿好不有手段,才那样狼狈地 挨了老板娘一记耳光,转个身,已经另搭上金龟婿。”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背着我。现代白领的脸皮都比以前厚得多,承受 力也强大得多。他们并不觉得这番话有何不妥,甚至看成一种恭维。 “老板娘一记耳光”,哦,那曾经是我的奇耻大辱,本来以为一辈子翻不了 身,没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来雪耻。 我想起那天下午。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很平常的一个夏末黄昏。 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钟太太许弄琴旋风般转进来,气汹 汹指住我问:“你就是卢琛儿?”不由分说,已经张开巨灵掌迎面击来。 我被打得整个人差点飞出去,昏头涨脑,兼丢脸异常。 所有人都聚集过来,却谁也不劝,只袖手看好戏。钟楚博拉住太太,怒喝: “疯婆子,你干什么?” “捉奸!”许弄琴狂叫,“你搞女人搞到办公室来了,还不让我问?”说着 狠命地向我扑过来,被钟楚博死死拉住了。 我捂着半边发烫发麻的脸,硬撑着回敬一句:“钟太太,这里面有误会,我 等你冷静下来后向我道歉。”说罢侧开身,抢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