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正经人呢 “或者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无忧开我玩笑。 我佯怒:“还当你正经人呢。” “瞧把你娇的。”无忧伸手拧我的脸,叹道:“茶是明前娇,一过清明,就 不叫‘明前’,改叫‘雀舌’了。女孩子也一样,二十三岁正好比清明春色,又 娇又艳,嫩得出水的年纪;可是一过了二十三,就成了‘雀舌’,打了折扣,矫 情不得,须急急赶在‘雨前’嫁出;等过了三十,就更落了底,不值钱了。” “这论调是新鲜。”我笑起来,“二十三是‘清明’,三十是‘谷雨’,那 么六月荀该是几岁?秋茶呢?冬片呢?” 无忧也笑:“你对茶这么在行,不如做我合伙人,来我这里帮忙好不好?” “真的?不过责任太大了,还要投资,我做领班怎么样?”我兴致勃勃地装 腔作势,“我可以每晚给服务员开会,过一把训人瘾:哪,这里擦得不干净,那 个茶壶和杯子不配套;还有,你跟客人讲话的时候要注意措辞,咱茶馆里没有的 词不要乱说,比如什么‘存茶费’之类,咱们从来不收存茶费,你提这种词儿只 会混淆视听;对了,你今天给客人推荐茶的时候,应该问清客人的口味嘛,他说 喜欢大红袍,你不要因为人家是外行就生硬地回答没有,可以推荐和‘大红袍’ 口味相近的其他武夷岩茶比如肉桂之类……” 无忧鼓起掌来:“还真有个领班的样子呢……哎,说起大红袍,我倒想起一 个笑话来。”她从旁边书架上取过一本香港名流李英豪著的全彩页《紫砂茶壶》 来:“这人是个有名的收藏家,几乎凡是涉及收藏的东西诸如古董陶瓷、钱币、 玉器、印石、手表、邮票……他都有收藏,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可是你听这一 句……”她翻开书念起来:“就稀世名茶而言,我比较喜欢喝‘大红袍’和‘碧 螺春’……” 只一句,我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大红袍”产于武夷山天心岩,统共四棵 茶树,年产茶量六七两,除供专门组织饮用外,便是送交茶博会拍卖,拍卖价在 每两茶叶人民币十万元以上。平常人别说喝,就是见也没见过,更何谈喜欢?吹 这种牛皮,怎不让我笑掉大牙? 但无忧不笑,继续读:“笔者和内子特别喜爱时大彬所亲制的紫砂壶……” 我再次爆出笑声。时大彬为明代制壶“三大”之首,制壶鼻祖龚供春之后第 一人,其真旧小壶价值连城。“供春壶”迄今传世惟有一把缺了盖的“树瘿壶” 珍藏在国家博物馆内,大彬壶存数虽然我不清楚,可是想也想得出,不会多到哪 里去,此所谓大师竟然自称“特别喜爱”,喜爱得起吗? 无忧翻至另一页,又读:“笔者数度游杭州以西的天目山和钱塘江,皆必然 赴风篁岭南麓的龙泉与附近的狮峰,亦例必到虎跑泉附近找一位闲情至上的好朋 友,他会拿出清代各种特别的紫砂茶壶,用虎跑泉的水泡明前龙井……” 我早已绝倒,揉着肚子叫:“不能再读了,这人口气比脚气还大,我已经快 被他熏死了,虎跑泉干了不知多少年了,倒不知是他那位朋友撒谎还是他撒谎, 真真物以类聚……” 无忧仍不作罢,以更加夸张的语气念:“每次面对着紫砂壶泡的茶时,总禁 不住遐想:如果像《红楼梦》中妙玉替宝玉泡的‘老君眉’,能用收藏了五年的 梅花上的雪水冲茶,便够浪漫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抱住椅子整个人笑得软下来:“妈呀,还浪漫呢!连‘老 君眉’是妙玉泡给老太太的都弄不清,还来著书立说称名称家呢!也不动脑想一 想,‘老君眉’是有名的老年茶,降脂安神,妙玉真要是给宝玉泡‘老君眉’, 还不得把黛玉和宝钗给笑死?” 无忧终于停下来:“好了好了,黛玉没给笑死,我怕你给他笑死了……所以 说,名人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理,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把他升到那样一个地位 上,他说的话也就成至理名言了,其实不必太在意。” 我这才知道无忧绕了这么大弯子,原来是在暗示我嫁入柯家后不要压力太大, 不禁感激:“无忧,谢谢你给我鼓励和勇气。” 我俩以茶代酒,碰碰杯子。无忧笑:“别说得像上前线似的,结婚不是打仗, 没那么可怕。” 我正想回答她“婚姻原本是一场男人和女人的战争”,手机“嘀嘀嗒嗒”地 响起来,是钟楚博打来的,语气很平静:“琛儿,你在哪儿?我有些工作上的事 想请教你。”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春风得意的日子就在这样一个茶香诗意春风迨荡的 鹧鸪天的午后结束了。 钟楚博走进茶馆的时候,整个“水无忧”的光线都跟着暗下来。 茶艺小姐们调笑:“卢小姐真好本事,男朋友个个都又帅又有钱,出出进进 全是好车子接。” 我赶紧更正:“这位可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