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欲 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地剧烈。这张通缉令重新唤起了我出逃的欲望。 许久以来,我几乎已经忘记山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一种文明的充实的城市生活, 现在,这张通缉令唤醒了我对城市的记忆,对家人的思念,对正常生活的渴望, 不,我不能再在山里呆下去,就这样同钟楚博化为一体。我要回到文明世界里去, 那里有文字,有电视,有以然的笑话和无忧的茶馆。我要回到他们中间去! 我尝试劝钟楚博自首:“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想不想有一种比较清白的人 生?” 他眯起眼睛打量我:“你在打什么主意?报警?服案?我头上顶的可是死罪, 那不叫自首,叫自投罗网。人的路是两条腿一步步走出来的,没有第二次选择。” 我决定不再白费唇舌,却暗暗计划当夜出逃。 为了保证自己能在半夜准时醒来,我在睡前喝了大量的水。 这段日子里,钟楚博已经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看管,晚上睡觉不再给我上绑。 以往,我最担心的是逃出去后迷失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出山。但是这一次,我记 熟了去农家的路。我想,我可以向他们求助。至少,也可以求他们掩护我,替我 送信到山外去。 那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当我悄悄离开钟楚博走出山洞的时候,发现平时 熟悉的山林忽然变得诡异起来。那些绿叶松风在夜里似乎充满了灵性,妖异地呻 吟着,枝枝条条都伸展着邪恶的欲望,好像随时会伸长来把我捆绑,吸血食肉, 连骨头也不吐。 我想起关于吃人藤的传说,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电影里的吃人藤场景都配以 蓝色的画面,那是因为月光下的吃人藤看起来最有威慑力。 身后忽然响起轻微的“咻咻”声,有物体踩过枯叶,由远而近。我寒毛竖起, 是钟楚博,钟楚博追上来了!我发足狂奔,然而钟楚博比我更快,忽地飞跃起来, 一只利爪搭在我的身上,我失声尖叫,这才明白,那不是钟楚博,是狼!比人更 可怕的狼! 就在这时候,枪响了。我惊喜地大叫:“钟楚博!” 这回才是钟楚博!他及时赶来了! 可是那一枪并没有击中狼的要害,狼只是顿了一顿,便掉头飞扑过去,钟楚 博在慌乱中又开出一枪,但接着就被扑倒了。狼吻直冲向他的喉咙,他用双手用 力卡住,同狼滚成一团。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随手连枝带叶折断一根松枝冲过去,没头没脑地向狼 身上挥舞过去,一下又一下,不知停止。狼被击怒了,舍了钟楚博重新扑向我, 我听到自己的手臂“咔嚓”一声断了,那样清脆,仿佛不是来自我的身体。与此 同时,钟楚博猛扑过来,抱住狼滚向一边,顺着旁边的斜沟一路滚下去。 我急忙拾起枪,对着黑暗本能地开了一枪,又是一枪。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 夜幕被利剑般划破了,但瞬间又归于沉寂。我艰难地爬过去,对着谷底喊:“钟 楚博!钟楚博!” 没有人回答我。 我惶恐起来,钟楚博,他死了吗?中枪了?是我,我打死了他? 手臂上的疼痛一阵超过一阵,但是我顾不上,我警告自己,不,我不能昏倒,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沿着沟壁一点点爬落,看到一人一狼静静地躺在谷底,人的双手还紧紧扼 在狼的脖子上。 我的手臂已经疼得抬不起来,只得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倾听着:咚!咚!他 还活着!他的心还在跳动!那真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又是多么微 弱而无力哦! 我试图将他扶起来,可是全然用不上力。我想过一个人爬到农家求救,却又 担心当我离开的时候,又有野狼经过。我惟一能做的,只是支持着拾来荒草和枯 枝,用随身带的打火机点燃,然后扶起他的头细细检查,他的头脸糊满了血,衣 服被撕破了,头发胡子纠成一团,连伤口的情况也看不清,但是总算没有枪伤。 我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