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误会 “布谷鸟的学名是‘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杜鹃。而鹧鸪的别名是 ‘鹁鸪’,发音和布谷差不多,难怪你会弄混。” 哦,错了,感慨赞叹了那么久的鹧鸪天,原来只是一个误会。 我低下头,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无忧惊讶:“怎么这么不开心?倒好像你宁愿回到秦岭做人质似的。” “其实,那段日子,我并没有做人质的感觉。”我忍不住诉苦,“如果可以 选择,我宁可一辈子生活在山里。只是我太想家,想爸妈,想以然,也想你,可 是回来以后,我觉得以然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在乎我,他每次来都吞吞吐吐,好 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是你想得太多了吧?分开一段日子,难免会有陌生感。”无忧劝我,可是 不知为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叹了一口气:“也许吧,但我总觉得他有心事瞒着我,他好像并不渴望和 我结婚。”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以然一定会娶你的,他同你早有婚约,绝不会不负 责任的。” “你保证?”我笑起来,“你怎么保证?又要替我向以然做说客吗?” 无忧脸红了。 当我终于离开医院回到家时,已经是两个星期后。 我房间的摆设正同梦中一样:窗台上一盆桅子刚刚开花,我自己亲手结的贝 壳风铃在风中叮咚轻摇,床头放着一本看到一半的金庸武侠小说,翻开在北乔峰 南慕容斗法一节。 惟一不同的,是梳妆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并不像梦中那样落满灰尘。 以然在路上一直握着我的手,这时候才终于松开,眼红红地说:“琛儿,我 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取笑:“你的心曾经离开过我吗?” 他蓦地脸红,急出一头汗来,我赶紧道歉:“开句玩笑罢了,这么紧张做什 么?” 妈妈岔开话说:“闺女呀,你走了这些日子,我天天来这屋子里打扫,所有 的东西都按你走的时候那样摆放,看着,就好像你还在家里一样。你走了两个月, 妈就哭了你两个月。” 妈妈说着又流下泪来,我也不禁鼻酸,哦,妈妈,可怜的妈妈! 可是,我离开家原来才仅仅两个月吗?我几乎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 以然识相地告辞,腾出时间给我们母女诉衷情。我送他下楼,在楼梯口,他 惯例地回过身来吻我,不是充满热情的那种湿吻,只是礼貌地轻描淡写的小鸟儿 的剥啄,轻飘的一下,便倏然分开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希望像以往那样在其中 寻找自己,可是,我失败了,那里面有的,只是惶惑与迟疑。我终于断定,以然 是有心事瞒着我的,很重的心事,是什么呢? 回到家里,妈妈再无顾忌,开始絮絮叨叨地细说从前:“那天警察在姓钟的 凶手家里找到你的信,说你要和姓钟的私奔,可把我给急坏了。幸亏了你那位开 茶馆的朋友,她说你在这之前刚给她打过电话通知她报警,绝对不可能自愿和钟 楚博走的,一定是姓钟的胁迫你写的那封信。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我就说嘛,我 的女儿,怎么能做出逃婚私奔的丑事呢?好在以然相信你。要不,真是跳进黄河 也洗不清。这回你回来,医生替你做了彻底的检查,说你还是如假包换的黄花闺 女,当妈的这才放了心,女儿啊,你也真是不容易呀!” 我一愣,就要流出的眼泪硬给逼了回去,心里不知该悲哀还是该愤怒。听妈 妈的语气,仿佛我的保全声誉比保全性命还更可庆幸似的。 搁在从前,我一定难以接受这样的侮辱与轻视,居然不征求我的意见擅自对 我进行处女膜检查,这无论怎样说都是一种侵犯。可是自从经历了那夜“观二惊 梦”,自觉已经看破生死,一切无大碍。是不是处女,被不被尊重又有什么分别 呢? 然而,这番话毕竟破坏了我回家的情绪,让我忽然觉得,其实回到城市并不 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已经太久没有同人打交道,对人的交际礼节和价值标准 都生疏了,以然,无忧,妈妈,都不再是我在山林中渴望怀念的那样。当然,他 们对我仍然很好,很关心我爱护我,对我的归来表示了充分的欢迎,可是,总觉 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了。是什么呢? 我想不清楚,然而,我觉得疲惫,觉得孤独,只想远离这一切,回到深山, 回到我的洞房,与松风林海做伴。 我,竟然在怀念山林呢。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时时宾客盈门,人人当我大难不死,绝处逢生。 可是我并没有死里逃生之感,倒觉得更像是南柯一梦,在大槐国里走了一遭 回来。再看身边的人和事,多少有些依稀,有不能置信的市侩与琐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