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三想四 如果是钟楚博,就不必这样猜三想四,因为完全可以预知他的答案:“是你, 当然是你。” 在他的感情世界里,从没有犹疑旁顾,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从来没有 中间路线。当年他喜欢许弄琴,是真的喜欢,可以为了她去拼命;现在他喜欢我, 也同样真诚热切,同样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如果有一天不爱了,那么也绝不拖泥 带水,说断就断,为了重获自由,哪怕杀人也可以。所有的事情与抉择在他那里 都变得简单干脆,仿佛千丝万缕迎刃而解,完全不必瞻前顾后。 经历了那样一个男人之后,我已经不能再接受平庸的感情。 我同以然,也许曾经有过非常单纯热烈的爱情,但也只是曾经罢了,到了今 天,那爱早已变得勉强,生涩,脆弱不堪一击。 不,已经不必再向以然要答案,也不必再同无忧商量什么了。 可以商量的爱,已经不是真爱。 至少,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可悲的并不是我们不再相爱,而是我不再是他心中的最爱。那么,又何必执 著? 我站起身,离开了“松风”包间。 回到家,柯家父母已经走了,妈妈见到我十分恼怒:“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 害我好一顿替你遮掩。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我坐下来,轻轻说:“妈妈,我已经决定了,同以然分手。” “什么?”妈妈瞪大眼睛,惊跳起来,那神情仿佛见到钟楚博忽然出现在她 面前。 我说,“我不想嫁给以然。” “说什么傻话?刚才我才同亲家母商量好办事儿的日子,就是下个月初八, 你倒来说不嫁?为了你的事儿,我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你这闺女,怎么就 不体谅当妈的心呢?你一失踪就是两个月,我头发都急白了,总算老天有眼,你 没缺胳膊没缺腿地回来了,又还是黄花闺女,人家也没嫌弃没怪罪,过去了的事 也都不问了,答应马上补办婚礼,你倒不答应了?” 我瞠目,怎么妈妈认为柯家有理由嫌弃我怪罪我吗?被绑架并不是我的错, 为何倒像犯了七出之罪,似乎没被以然休掉就是叨天之恩了。这是什么逻辑?简 直比钟楚博还荒谬! 妈妈接下来又说:“要不是出了姓钟的杀人犯这档子事儿,这时候你和以然 早进了洞房了,哪里还用我这么磨破嘴皮操碎心?偏偏地好事多磨,半路杀出个 程咬金,好在你现在完整无缺地回来了,还不赶紧补办婚礼等什么呢?你这个时 候退婚,人家不会认为是你提出来的,我管保一百个人里面有一百二十个相信是 柯家退的婚,保不定什么难听的话都会传出来呢?肯定想你是被那杀人犯破了身, 柯家不要你了……” “妈!”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你都说些什么呀?这么难听的话也出来了。” “这话你就嫌难听?你要真退了婚,更难听的话还多着呢……” 我掩住耳朵,厌倦得既不想再听下去,也不想再辩驳什么,只得软弱地说: “妈,我也不是立时三刻就要你向柯家退婚,只是说结婚还不是时候,我觉得, 我对以然其实还不够了解。” “还不了解?你还有什么要了解的?”老妈完全听不进去,“他家世好学问 好形象好工作好对你也挺好,你能嫁进柯家是你的福气,邻居亲戚谁看了不羡慕? 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可是,我们并不真正相爱。” “不相爱?你们可是自由恋爱的呀。不相爱你们会打算结婚?这个丈夫可是 你自己选的,又不是父母包办,现在就要结婚了,你又说不相爱,那什么样的才 算相爱?” 我叹息,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小王子》。小王子无法向大人们 解释他的画,我也无法向母亲解释我想要的爱情。 我不是不爱以然,只是,没有爱到足够的纯度。也许世上大多数的夫妻都是 那样过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里子是否千疮百孔,在所不计。然而那样的爱, 已经不能够满足我。结婚是它的目的也是它的坟墓,金童玉女的形象就同结婚照 上的假笑一样,是努力打造的姿态,给别人看的成分多过给自己享受。 我可以想像婚后的生活,不会夫唱妇随,因为以然不是一个爱唱的人,而我 也不懂得如何跟随,因为过于充足的物质生活,我们甚至连鸡蛋几何米价几何这 样的对话都不会有,偶尔谈论一下某家古董店近日拍卖会奇货可居或许,但不会 太关心。至于朱仝七碗茶的对话,那是求偶时获取异性青睐用的,对于夫妻生活 则全无用武之地。 无忧的一章会自然地揭过,就像一切从没有发生一样。以然将来或许会有别 的情人,但绝对不会是清高自爱的无忧,所以也就绝对不会真正动摇我们的婚姻。 无论私底下他有多少红颜知己,公开场合同他一起亮相人前的,只能是我卢琛儿, 穿戴整齐,笑容可掬,与他并肩而立,扮演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这样的婚姻不是不好。可是我想要的爱不是那样子,它只存活在我心里,或 许不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或许有些不合逻辑难以解释,但是它就是爱,就像小 王子画里的大蟒蛇一样。吃了大象的蟒蛇被大人们当成一顶礼帽,但是小孩子却 可以一眼看出,咦,这头蟒蛇的肚子里有什么? 我要的,就是那个虽然不一定会猜到我在想什么却至少不会把我当成一顶礼 帽的知己。他需要有一颗孩子的心,以最简单的逻辑来解释我,呼唤的方式就像 一只布谷鸟。山里晓雨初晴时的布谷鸟。那种清澈的鸣叫唤醒我沉睡的灵魂,给 我最真实的指引。 父亲被惊动了,他走出来,困惑地问:“琛儿,你回来了?刚才你到哪里去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