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韩雍、韩雍!醒醒啦!” 韩雍睡得昏昏沉沉,彷佛听见有人在唤他,那声音有点耳熟,又尖又高,光 用听的就知道是个坏脾气的凶女人…… “华小虎!”韩雍惊醒大叫,一阵剧痛跟著袭上额际,痛得他抱头哀叫。 华小虎冷著脸道:“竟然还认得我,看来你已经清醒了。怎麽?头很痛啊? 既然怕头痛,干嘛还喝那麽多酒?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根本没酒量可言。” 韩雍揉著额际,虚弱道:“你怎麽会在这里?你没趁我酒醉对我做什麽吧?” 华小虎一愣,一掌挥过去,用力拍了下韩雍的後脑勺。“唉呀!”韩雍宿醉 的头痛欲裂还没好,又给华小虎这麽打了一掌,痛得他眼泪几乎掉下来。“你你 你!你怎麽可以打人!” “谁叫你乱说话,说趁你酒醉对你做什麽——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华小 虎哼了声,拍了拍手掌。“啊,果然打一掌心里就舒坦多了。” “你竟然趁著我娘子不在我身边时欺负我,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韩雍愤慨地说著,心里却猛然一沉!他来这里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的原因又 浮上心头上让他再也说不下去。 “哼,要不是你娘子到处托人帮忙找你,你以为我有那种闲情逸致站在这里 跟你闲扯吗?好了,现在确定你不是不小心失足坠入山崖死掉了,你快点回去吧, 你娘子担心得要命!”华小虎冷冷说完,转身要走。 “宝黛…”到处托人找我?“ “是呀,她说你们之间有点误会,你一气之下就夺门而出,不知道跑哪里去 了。她找不到你,很担心你会出事,就来找我大哥,请他帮忙一起找。” 她急著要找他、她很担心,她果然还是很挂念他的!也许她对他依然深情, 也许他当时不应该掉头就走,该听听她的解释—— 是呀,他怎麽不听听她的解释呢?当时他太生气了,气糊涂了,深怕她拿谎 言来搪塞,让他再伤一次心,所以他宁可什麽也不听,转身就走,甚至连问清楚 那个翩翩公子到底是谁都不愿意。 唉,他果然是太冲动、太莽撞了,就像那个翩翩公子说的,像个孩子一样… … 韩雍心中後悔,一边揉著额头,一边抬眼看天。“现在什麽时候了?” “刚过午时。” 午时呀,还好,他没离家太久,还是赶紧回家去,免得宝黛挂心…… “听你娘子说你从昨儿离家後便不见人影,原来你都待在城外这间酒铺喝酒, 还趴在桌上睡了整晚。” 睡了整晚?韩雍吓了一大跳,愣住了! 他从昨天午后离开後,就整晚没回去!直到现在?那宝黛她…… “你彻夜未归,韩府的灯笼也亮了一夜。今早你娘子来找我大哥的时候看起 来好憔悴。听说她等了你一晚上,整夜没合眼,我大哥怪你不告而别,让你娘子 担心成这样,他可生气的呢,说要是找到你,一定要狠狠教训你一顿。”华小虎 踢开了地上的酒坛子,酸溜溜地笑道:“我大哥对他这个义妹简直比亲妹还好。” 韩雍想像著元宝黛彻夜未眠等他回去的憔悴模样,他心里一阵愧疚,深怪自 己竟然喝酒喝到忘了要回家。夫妻俩一起过日子,偶尔有点不愉快是难免的,但 要闹到连家都不回就太不应该了……“啊,说起来这酒铺老板也太好心了,竟然 任由你在铺子里睡一晚也没把你赶出去。”华小虎说话的时候,酒铺老板正好送 来了一碗热茶。他小心翼翼地陪著笑。甚至朝韩雍鞠了个躬。 “韩公子,您醒啦?喝杯热茶酲醒酒喝。小的怕您睡醒了会饿,已经瞢您准 备了些小菜,要不要现在端上来?还是您要先洗把脸?小的这就去烧热水。” 酒铺老板太热情了,韩雍受宠若惊,还有点莫名其妙,连忙摆摆手。 “不、不用了。老板,昨晚我喝了你多少酒?这酒钱——” “酒钱就不用付了,您是贵客嘛,这点小钱我怎麽好意思跟您收呢?公子您 有什麽需要尽量吩咐,小的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不,真的不用了。既然如 此,那就多谢了,你忙吧……” 酒铺老板又是一番鞠躬哈腰才离去,华小虎狐疑地望了韩雍一眼,後者则是 无辜地耸耸肩。“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对了,真没想到你们夫妻俩也会吵架,到底是什麽误会,说来听听。”华 小虎很有兴趣地问道,惹来韩雍怒目瞪视。 “我跟宝黛才没有吵架!之前没有,以後也不会有,我现在就回家!”韩雍 说完便顶著沉重的头、拖著酸软无力的身子,费力地爬上马,往回家的路上骑去。 华小虎嗤笑一声,却又不由自主地望著韩雍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愣,正要转 身离去,却忽然发现韩雍方才坐的位子上遗留了一件披风,摸起来还暖暖的,是 韩雍之前披在身上的。华小虎拿起披风,“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一只珍珠坠 跟著落在她手里——女子的披风、女子的珠坠,韩雍这家伙到底在干什麽? 韩雍回到家,众仆欢天喜地,一边急著四处通报少爷回来了上边将他往内厅 推去。“慢点、慢点!”韩雍被众人又推又拉,脚底下根本停不下来。“你们要 带我去哪里?等一下、别推啦!我还没准备好见宝黛——” “少爷!你彻夜末归,少奶奶急坏了,整夜都没睡!唉,少奶奶现在的身子 怎麽禁得起这种折腾呢?你也不体谅体谅她。”总管旺福使劲地将韩雍往前推, 语带责备:“所以你快进去吧,别那麽孩子气了!” “你在说什麽?宝黛身子怎麽了?她病了吗?”韩雍急著回头要问,却被众 人猛力一推,推进了内厅里。 内厅里站了三个人,韩雍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立刻被华二虎一把持住了衣领。 “韩雍,你这混帐东西在搞什麽鬼川一个晚上跑哪去了?是不是跑去花楼酒 馆寻欢作乐了?快给我说!” “华大哥!”元宝黛见韩雍被勒得喘不过气了,连忙拉住华二虎。 “放手呀。” “宝黛妹子,今天我不好好教训韩雍这小子不行!什麽也没说就抛下你离家 不归,这算什麽大丈夫,一点担当也没有!”华二虎怒不可遏地骂著,韩雍则是 被他摇晃得快吐出来。“咳咳!我没、没去花楼酒馆,我没对不起宝黛。”韩雍 艰难地道,华二虎则是在元宝黛的拉扯下终於松了手。韩雍头昏目眩,倒进元宝 黛怀里。“娘子……” “回来就好了,华大哥,你别再责怪他了。”元宝黛一边劝道,一边伸手抚 著韩雍的背,替他顺气。韩雍躺在元宝黛怀里,果然看见她一脸僬悴,眼底下有 著疲惫的阴影,神情有些委屈,却又带点庆幸。“没事就好了……” 韩雍仰望著元宝黛,迟疑了一下,才轻轻问著:“娘子,我没有做对不起你 的事,那你呢?你……你想清楚,不要急著说,因为我不想听任何谎言。” “绝对没有!”元宝黛说得斩钉截铁,唇畔逸出一丝苦笑。“你昨天什麽也 没问、什麽也不听,就这样跑走了,对我太不公平,而且你就这麽不相信我吗?” 韩雍心虚。垂下了眼。“你不知道,大家都说……你太好,我配不上……是 我三生有幸才会娶到你,让我觉得——”觉得很不安哪。 “我跟你的确是三生有幸才能在一起,但绝对没有谁配不上谁这回事儿。我 跟你,就是最配、最配的了。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相公最好的相公。不管别人怎 麽说,都没有人能代替你。” 韩雍胸口一热、喉头一紧,假咳了数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哽咽。 “那……那在你心里……只有我吗?” “只有你。”元宝黛郑重承诺,望著韩雍的眼里有著歉意。 一直以来,只要是跟韩雍有关的事情,她都很努力地去做好它,为的就是想 成为人人称赞的韩少夫人,让韩雍觉得骄傲,却没想到他会因此而感到不安。 “你放心,真的真的只有你。”元宝黛柔声道,握住了韩雍的手。 “那……那个不男不女的翩翩公子到底是谁?他干嘛老是趁著我不在家的时 候来找你,你们那天还紧紧抱在一起。” “敢情韩公子这是在说我吗?” 熟悉的笑语传来,韩雍猛然抬头,看见厅里的第三个人一个白衫白裙、头簪 赤金钗的清丽姑娘,那张轻浮的笑脸简直就跟那个翩翩公子一模一样! “你……你这野男人干嘛男扮女装!不男不女的……难看死了!”白衣姑娘 听了一愣,朝元宝黛乾笑两声。“宝黛呀,今天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打扮成这 样呢。就说了我不适合做女装扮相吧,你瞧你这个小相公说话这麽苋,听了真是 教人伤心……” “才不呢,你一直都是咱们家乡最漂亮的姑娘。”元宝黛哭笑不得,向韩雍 解释道:“相公,这位姑娘叫晴天,是我在家乡的好姐妹,以前我跟外公常常受 到她家的照顾,你昨儿看到的‘翩翮公子’就是她。” 韩雍错愕地望著晴天,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好的……干什麽女扮男装?” “晴天的爹是大夫,晴天跟著学了不少医术,时常出外为人医病上个姑娘家 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所以……” “所以呀,世上的事还真是巧!偏偏让你看见我身著男装和宝黛相会,害你 误会了宝黛,我这就跟你们夫妻俩赔个不是喽。”晴天边笑边作揖,韩雍傻愣愣 地望著她,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错将眼前这个大姑娘看成了野男人…… “娘子,我……” “没关系,说清楚就没事了。但下次你再这样宁可误会我也不止自听我解释, 我就不原谅你了。”元宝黛一点也没生气,对他温柔依旧,韩雍不禁要为自己竟 一日怀疑她对自己的情意是假而感到愧疚。 “不会有下次了。”韩雍摊开双手,可怜兮兮地请罪:“是我不对,娘子你 打我好了,不然我会良心不安……不过也不用太用力,轻轻打两下意思意思好… …” 元宝黛依言在他手里轻拍了两下,夫妻俩相视而笑,看得站在一旁的晴天忍 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我说宝黛呀,你这孩子气的小相公爱玩孩子的游戏也就罢 了,你多大的人了,还真的陪他一起玩?” 元宝黛闻言,尴尬一笑,韩雍则是忍著不回头去瞪那个不男不女的晴天,就 当是给宝黛面子。“对了娘子,方才旺福在门外提到了你的身子,你身子怎麽了?” 韩雍此言一,元宝黛便微红了,华二虎则是哈哈朗笑两声,伸手拍了拍韩雍 的背。“你这混帐东西,连宝黛妹子有喜了都不知道!我就是气你竟然抛下怀有 身孕的宝黛离家不归,刚刚才会想狠狠揍你一顿!” “有喜?”韩雍嘴巴张得大大的,震惊不已!“是呀,有喜了,是我这个女 大夫亲自诊断的。”晴天笑道,一脸洋洋得意。“宝黛想要孩子想很久了,所以 我就特地从家乡赶来这儿帮她,教她怎麽补身子,还有怎麽帮你补身子,你最近 吃了不少补药可都是我亲自调配的。” 补药?韩雍听得傻眼,忽然想起最近宝黛每天都会为他炖一碗鸡汤“皇天不 负苦心人,终於盼到宝黛有孕了,昨天咱们就是为了这事才会开心地拥抱彼此, 刚好被你撞见,也来不及跟你这就要作爹的人说这个好消息,你就气急败坏地跑 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震得韩雍好久以後才清醒过来。“有喜了!有孩子了!我 要当爹了!”韩雍大叫著,兴奋地抱住元宝黛,又惊觉她已是有身孕的人了,连 忙放轻了力道。“娘子有喜了、要当爹了,咱们的孩子,最心爱的孩子!” 元宝黛枕在韩雍胸前,听见他澎湃的心音,她满足地笑,心中跟他同样雀跃。 她轻拍著他的胸日,声音听起来像在哄孩子的母亲,也像是需要人哄的孩子—— “是啊相公,我想要生一个眉眼像我、唇鼻像你的孩子,就跟你送给我的娃 娃玉雕一样,他一定会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对对!就像娃娃玉雕一样!”韩雍拥著元宝黛,正觉得万般幸一碣,听她 提起了他送给她的定情物,他出於习惯伸手摸了摸腰边,却猛然发现她送给他的 定情宝玉绣袋——不见了! 丰和行。 “钦,你会不会觉得少爷最近看起来跟以前不大一样?” “就是说呀,少爷最近比较少发呆,帐册看得比较清楚,做事比以前有主见, 整个人脱胎换骨,跟老爷年轻的时候好像。” “说得不错。少爷之前就像个娇生惯养、老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现在看起来 有担当得多,开始像个大丈夫了,就算少奶奶不在行里陪著,也能打起精神来做 事。啊,果然快要作爹的人就是不一样。” 韩雍正站在柜台後亲自核对丰和行的买办帐册,门口伙计们进进出出,一边 将刚到的米粮搬进来,一边闲聊著主子近来的改变,完全不顾柜台後的韩雍听得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该怒还是该笑。是呀是呀,他以前上有爹娘疼、下有 娘子爱,还有一大群家仆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他的确是有点娇生惯蒂、有点没担 当、有点孩子气……可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眼里没主子的伙汁们可以再把话 讲得白一点! 但正如他们所说的,他跟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以前没娶妻的时候,他逍遥 自在,爹娘任他依赖,後来娶了宝黛这样能干又贴心的好妻子,替他顾家,又助 他立业,他陷入她的温柔乡,忍不住要依赖她……现在可不同了,宝黛有孕,他 过不久就会成为人父,到时候他不能再依赖谁,反倒必须成为能让宝黛跟孩子依 赖的好丈夫、好父亲,他必须强壮起来,不能再让人笑他孩子气了。 现在少了宝黛在一旁帮忙料理丰和行的生意,他每天忙得昏头转向,生意却 还是较之前略有亏损,他这才知道原来靠自己一个人当家是这麽不容易。 他知道自己经历不足,做事不够深思熟虑,生意亏损在所难免,幸好有丰和 行里的老伙计们在旁帮著他这个少当家,他一边做一边学,得到了很多经验,在 商场上办事终於愈来愈得心应手。生意上的事放心了,现在他就只挂念著宝黛的 事。宝黛怀孩子怀得颇为辛苦,总是没什麽胃口,一整天吃不了多少东西,得靠 著晴天为她调配饮食,再靠他好说歹说地哄她乖乖吃饭才行。他心疼她这样辛苦, 不愿意再让她操烦丰和行里的事,更不敢告诉她,他不小心把她的宝玉绣袋给搞 丢了…… “到底是丢在哪里了?实在是想不起来呀。”韩雍放下帐册,苦恼地叹著气。 他努力回想过,他在城外那间酒铺喝酒的时候,绣袋的确还在身上的,後来 他遇到了一个没银子付酒钱的小姑娘,和她喝了几杯,他酒醉不醒、一觉到天明, 华小虎叫醒了他,他回家後就发现绣袋不见了。没掉在家里,回去酒铺找过也没 找著,难道是教人给偷了?会是谁偷的呢?是那个小姑娘?还是华小虎? “少爷,华姑娘来了。”韩雍闻声抬头,果见华小虎站在门外。 “韩雍,出来!我有点事儿要问你。”华小虎凶巴巴地道。 “少爷,来者不善,要不要我赶回去通知少奶奶?”旺福警戒地在韩雍耳边 轻声问道。有了上一回让华小虎把少爷掳走的经验,他旺福这回可机警了。况且 少奶奶交代他替她好好照顾少爷,他怎麽敢不尽心。 “不,别惊动宝黛。我正好也有事要问华小虎,我跟她就站在门日谈,你们 远远看著,倘若情况不对——” “旺福一定会上止刻来解救少爷的,少爷放心。” 韩雍点点头,故作镇定地走出丰和行。“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 “我问你,”韩雍压低了声音,怕被别人听见。“你那天在城外酒铺遇见我 的时候,是不是偷偷拿走了我腰上系的宝玉绣袋啊?如果有的话,你快还我吧, 我可以既往不咎——唉喔!你怎麽又打人!” 华小虎收回了打在韩雍後脑勺上的手掌,舒畅地吁了一日气,然後大骂: “你有病啊!我哪里知道你有什麽宝玉绣袋了,我又干什麽要拿它?你哪只眼睛 看到我拿它了?你以为我很稀罕你身上的东西吗?” “嘘、嘘,小声一点……”韩雍顾不得疼,连忙制止华小虎动不动就对他发 作的怒火。“我只是问问看你有没有看到而已嘛,你这女人实在是太容易动怒了。” “宝玉绣袋我是没看到,不过你那天倒是丢了两样东西被我捡到。” 华小虎冷冷道,从怀里取出了一件已经摺叠好的紫绸披风,上面放了一只珍 珠坠。 韩雍没找到绣袋,失望得很,他瞄了瞄华小虎手里的披风跟珠坠,摇摇头。 “这两样东西不是我的,我只想赶紧找回我娘子送我的宝玉绣袋……”“你说不 是你的,那肯定不是你娘子的东西了。但是我那天明明看见你身上盖著这件披风 的呀。後来你匆匆骑马离去,留下了披风跟这只珠坠。你快说,是不是别的女人 留给你的。” 韩雍接过披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香味有点熟悉,连那珠坠散发出 来的五彩珠光也很眼熟…… “喔,原来是她。” “她?她是谁?喔,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在外面的红粉知己留给你的东西!” 华小虎像是抓到了韩雍的把柄,得意万分,一把抢回了披风。 “我要去告诉你娘子!” “告诉她什麽呀哦根本不认识那个娇俏小姑娘,也不知道她为什麽会留这两 样东西给我。”韩雍莫名且一妙,伸手要抢回披风,却忽然听见身後一声呼唤: “韩公子?” 韩雍转头,看见一个小矮个儿,身穿富服,细著嗓音庆幸道:“太好了,你 果然在这儿!” 韩雍茫然地瞪著他,半天才认出来他是谁。“小祥子?” “韩公子好记性,果然还记得我,想必你也没忘记公主殿下了,公主还怕你 忘了那天的约定,特地要我来探望韩公子。”小祥子正说著,一眼瞄见了韩雍跟 华小虎手上正在抢著的紫绸披风和珍珠坠,连忙一把夺了过去。“唉哟!你们怎 麽这样糟蹋公主殿下的披风!看看,都皱了,还有这珍珠坠,这可是公主拿来跟 你交换的信物,你也不好好收著!” “公主?信物?”华小虎不可思议地望著韩雍,韩雍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他 看了看小样子身上的官服,有点担心地问道:“小祥子……你是公公呀?” “正是!我虽然只是宫里的小太监,但身兼娉婷公主最要好的玩伴跟心腹, 大夥儿都喊我一声祥公公。”小祥子昂首道。娉婷?朱娉婷?“你该不会是说, 那天在酒铺里跟我一起喝酒的朱姑娘——就是你的主子——是当朝公主吧?” “正是!”小样子更加趾高气扬了。 “当朝公主”这几个字在韩雍脑子里炸了开来,炸得他头晕眼扑化,耳里嗡 嗡作响。他连忙努力回想自己当天是否有对公主作出什麽不敬的事“天啊!” 天啊、天哪!他想起来了,那天他竟然会不小心把手放在“当朝公主”的胸 脯上!这何止是不敬,简直罪至株连九族!“小祥子,你说的该不会都是假的吧? 你别耍著我开心了。” 小祥子嗤了声。“我没事干嘛耍著你当开心?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天跟你同 桌共饮、又互相交换信物的朱姑娘,就是当朝娉婷公主,千真万确,再没骗人的。” “慢著!你说我跟她交换什麽信物了?” “唉,瞧你傻愣愣的,我从头到尾跟你说一遍吧。娉婷公主不想嫁去鞑靼和 亲,所以溜出宫来,正好遇上了你,就决定若皇上要逼她嫁去鞑靼和亲,她就来 个先下手为强,招你为驸马。这样一来,皇上就不能再逼她了。公主怕你忘了曾 答应过她一这件事,所以赠你珠坠论证,你则回赠公主一只镶了块玉的绣袋。” “绣袋在她那里!”韩雍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怎麽可能,我怎麽会把那 个绣袋拿去送给别人!况且我也不记得我有答应过那个朱姑娘什麽呀!” “是呀!韩雍他娶妻了,怎麽能让公主招为驸马?”华小虎忍不住要帮腔。 “写张休书把你那个红杏出墙的娘子休掉就好啦。”小祥子说得轻轻松松。 “你不是说你娘子背著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吗?这种没良心的 女人你还要呀?” “那只是一场误会!”韩雍急忙辩解,“当时是我误会我娘子了!她没有背 着我勾搭别的男人,我们夫妻俩情深意重,一辈子都不会变的!祥公公,麻烦你 回去跟公主解释清楚,请她把我的绣袋归还,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弄丢的!” 这回轮到小祥子听傻了。“韩公子,你不会是想违背跟公主的约定吧?” “当时我喝醉了,根本不记得我跟她做了什麽约定,拜托你回去跟她解释, 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不可能休妻,也不可能当驸马,请她快把绣袋还我吧!公主 的珠坠、披风也都还给她。” “韩公子!你怎麽能反悔呢?你不肯当公主的驸马爷,万一皇上真的要把公 主送去和亲怎麽办?”小祥子急著要把珠坠塞日韩雍手里,韩雍却抵死不从。 。 “那也是她的事呀,与我何干。况且皇上现在还没把她送去和亲嘛!” “可是……韩公子,你这样糟蹋公主的心意,她会很伤心的!” “那我也只能跟她说声对不住了,我真的不能当她的驸马爷。”韩雍跟小祥 子拉拉扯扯,气喘吁吁地道:“我发过誓,这辈子只娶一个妻子,一辈子对她好, 我不能辜负我娘子的。况且我娘子已有了身孕,过不久我就要当爹了。” “是呀,他要当爹了、不能当驸马爷的,你叫公主死心吧。”华小虎帮著韩 雍拉开了小祥子,难得与韩雍同个鼻孔出气。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承认自己输给 元宝黛,把韩雍让给了她,现在又冒出个“当朝公主”来抢人! 小祥子抱著紫绸披风跟珠坠,气喘如牛。“公、公主听了……会很生气的!” “祥公公,我拜托你了,一定妻请公主把绣袋还给我。至於驸马爷,还是请 公主另觅更好的人选吧。”韩雍苦苦哀求,只差没下跪。 “唉,这真是……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公主,你等著瞧吧!”小祥子实在没 办法,—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 韩雍愣愣地看著小祥子离去,方才受到的惊吓仍未平复,华小虎却两手撑腰, 对著他的耳朵怒吼起来:“韩雍,你这混蛋到底在搞什麽?背著你娘子捅了个这 麽大的楼子。当朝公主!我要回去告诉我大哥!” “慢著!千万不要呀!”韩雍拖住华小虎,紧张兮兮地道:“你大哥知道了 一定会立刻告诉宝黛,她知道我闯祸了,一定会很著急。你知道她现在身子正不 好,我不想让她烦心……我会自己解决这件事的,你先帮我保密吧,拜托了……” 华小虎皱著眉,一甩手。“我看你怎麽收拾残局!”韩雍烦恼地叹口气,眼 一瞄,瞧见丰和行的伙计们全都呆站著看著他们,他一瞪眼,大夥儿才惊醒过来, 连忙假装什麽也没看见,继续忙碌。 “你这堂堂锦日伯的公子还真是炙手可热哪!连‘当朝公主’都争著要招你 做驸马,我怎麽就看不出来你这混帐哪里好了。”华小虎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 不觉把华二虎教训她的话拿来吼韩雍。 “你怎麽不问问你自己当年干嘛死缠著我不放……”韩雍委屈地咕哝著。 “什麽?你叽叽咕咕地在说什麽?”华小虎恶狠狠地问,韩雍连忙摇头装傻。 “哼!你该不会真的把你娘子休了,去做什麽驸马爷吧?” “当然不会了!”韩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宝黛又没做错什麽,我干嘛 要休她?莫名其妙!” “可是一日当上驸马爷,你就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我是那种没良心的男人吗?荣华富贵我又不是没享受过,现在自己当家是 苦点,但也还是过著丰衣足食的日子,更何况我跟宝黛夫妻情深,阖家安乐,眼 见著就要抱儿子了,我还有什麽不满足的?若真要说我还贪图些什麽,那就是祈 求上天让我和宝黛能一起健健康康的活到百岁、厮守到老。” 这般坚定的话不只是说给华小虎听的,更是说给老天爷听的。他堂堂锦田伯 的公子韩雍,毕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如此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