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天中午,罗莛欢又拎了两个饭盒到方书寰的门诊室,却意外地看见颜丽妃 正跟一对老夫妇在争执。 “……小姐,拜托你帮我们问问医生,是不是可以先帮我老伴看看?她现在 很不舒服。”老先生搀扶着脸色苍白的老妇人,哀声恳求。 “不行。”颜丽妃想都没想就回绝,“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如果每个人都像 你一样,那我们怎么作业?!”还扣上一顶大帽子。 “拜托你,她真的很不舒服。”老先生看到老伴痛苦的模样,再度拉下老脸 哀求。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而且这样做对其他候诊的人也不公平。”颜丽妃毫不 留情地拒绝。 罗莛欢被她的官僚作风气到,挺身站在老夫妇面前,揶揄道:“你们护士长 的话,难道你又忘了?” 这女人真是学不乖! 颜丽妃一看到罗莛欢,新仇旧恨全部涌上,都是这女人害她被护士长念了半 个小时。 不过这次她有正当理由,只见她有恃无恐地回道:“不是我不帮忙,是他们 的号码太后面,我没办法。”她耸耸肩,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罗莛欢挑着眉问:“你是没办法,还是不想帮忙?” “你看,现场还有几十个人在等,我不能让他们插队,否则会落人口实,如 果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我怎么做事哪?”多冠冕堂皇的好理由! 罗莛欢不吃这一套,她接过老先生手上的挂号单一看,只差九个号码。 于是她转身面对候诊的民众,露出诚恳的笑脸,扯开喉咙道:“各位女士、 先生,对不起,打扰你们几分钟。” 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投射在她身上后,她才继续说道:“对不起,我知道大 家都等得很久、很辛苦,可是现在有个老太太,她的身体非常不舒服,站都站不 住了,但她的号码还没到。我想请问各位是否能让她先看诊?”她指向一旁虚弱 的老妇人,证明她所言不假。 等了一会儿都没人有反应,这结果让她有些失望。 她原本可以进去告诉方书寰这个情况,请他通融先替老太太看病,以他的个 性,应该不成问题,但又觉得那是走后门,不够光明正大。 真没想到,现今社会的人情味,已淡薄到这种程度!再加上颜丽妃那得意的 嘴脸更是让她觉得怄死了。 此时,忽然有一个人说道:“再过三号就轮到我了,我跟你们交换。”是一 名年轻男子。 “谢谢你的帮忙。”罗莛欢感激地跟他道谢。 “不用啦,我跟他们换好了,下一个就轮到我看了。”另一名老太太更爽快。 “我看这样好了,就直接让老太太先进去看病,而你们仍旧照号码排,只是 要麻烦你们多等一个人。 这样可以吗?“罗莛欢征询大家的意见。 “好啊!” “不差一个人。”大伙都没意见。 “谢谢大家的帮忙。”罗莛欢跟众人道谢后,帮忙搀扶着老太太,来到颜丽 妃跟前,挑衅地说:“护士小姐,你没话说了吧?” “该你们了啦,快点进去。”颜丽妃顾左右而言他。 待老夫妇走进诊疗室后,罗莛欢正色地跟颜丽妃提出警告:“我会向你的主 管投诉你今天的行径,让他们考虑一下,像你这种没有同情心的人,是否还能继 续留任?”她说完后也走进诊疗室。 “去告啊,我才不怕你。”颜丽妃完全不把罗莛欢的警告当一回事,对她而 言,罗莛欢只能算是帮方书寰送便当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罗莛欢等方书寰替老太太看完诊后,才将饭盒拿出来摆在桌上。 “老太太的情况如何?”她关心地问道。 “心肌梗塞,还有轻微中风的现象,我已经要她办理住院。”方书寰简洁地 回答。 “喔。”她应了一声后,接着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说出,但略过颜丽妃的恶 行恶状。 “你有什么看法?”他将便当解决完才问她的想法,因为她不会平白无故说 这些话。 “我以前就跟你提过,你应该专注在较困难的病症,而不是照单全收,否则 一旦又碰上像今天这种情况,病患不一定能熬到你看诊,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罗莛欢再度旧事重提。 他的门诊人数众多,可是并非每个人都需要他亲自看诊。但他坚持有“医” 无类,搞到最后,真正需要他医助的病患反而不一定挂得到他的门诊。 “别说了。”其实这件事她已提过不下五次,只是他都没仔细想过,在发生 今天这个情况后,他知道不能再漠视下去,但仍嘴硬地不愿承认。 “你应该心里有数,大部分的病患都是慕名而来的,并不是非你看诊不可, 不是吗?”她继续游说。 她说的没错,他大部分的门诊病患,都只是一些小病症,没什么大问题,其 他医师也可胜任,并不是非他看病不可。 罗莛欢看他仍没反应,聪明地将这个话题打住,又提出另一个问题:“你们 医院对医疗人员的要求是什么?” “亲切、有礼、认真、确实。”这是“方氏医院”对医疗人员的四点要求。 “嗯。我觉得你们医院是有朝这个方向在走,只可惜……”她故意不将话说 完。 “可惜什么?”方书寰追问。 “只可惜还是有老鼠屎。”罗莛欢慧黠地说。 “一个大团体里面,难免会有害群之马。”他认为这是正常情形。 她挑着眉问:“你能容许这种情形发生?!” “起码在我眼下不允许。”他无法一一抓虫,但至少能做到剔除害虫。 “很好。请你不要只顾着看病,而忽略管理工作,尤其是在你跟前的人里面 就有一条大懒虫。”她话中有话。 “谁?”他听不懂她的哑谜。 “多用你的眼睛看,不就知道了。”罗莛欢留下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后,立即 收拾便当回去上班。 “搞什么?说话说一半。”方书寰不满地嘟囔,“常在我跟前的人就那几个, 她到底在说谁?” 不过在他抱怨的同时,一个可疑的人物已经浮现,莫非是那个人? 罗莛欢无奈地看着月历。 算算日子,她已经送了几星期的便当,为了怕他吃腻,她还每天变换不同菜 色,几乎使出所有的看家本领。 但眼前除了半强制性的送便当行动算是成功以外,其他的接触都一无斩获。 就连她想利用他看完诊的下班时段来个晚餐约会,也被他狠心拒绝。而且每次吃 完午饭后,他总以“对不起,我要开始看诊了” 这一句话来打发她离开。 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她没有理由继续赖在他身边不走。 葳蒇说“女追男隔层纱”,她觉得是隔层“沙” 还差不多,而且是撒哈拉沙漠的沙! “欢欢,怎么啦?最近都见你闷闷不乐的,跟你的名字不合耶。”柳映雪关 心地问道。 “没事。可能是我‘那个’来,觉得有点累。” 罗莛欢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那可要好好补一下。”柳映雪沉吟,“这样好了,你今天到我家来吃晚饭, 我让我们家吴婶煮些好料的给你补补,她煮的东西味道可好哩。” “这怎么好意思!你每天都带一大堆东西来医院,让我们白吃白喝,怎么好 再去你家打扰。”罗莛欢发现要喜欢上柳映雪这个长辈,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柳姨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个贵妇人,家境肯定不错,但她却没有一丝骄气,为 人豪爽大方,很好相处,对每个前来求助的人,也都能尽心尽力地予以帮忙。 只是她的身份极为神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背景。 柳映雪不以为意地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儿子和女儿都忙到没空回家 陪我吃饭,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吃起来也没意思,多个人陪我反而快乐些。” 她挺喜欢罗莛欢这个孩子的,加上个性又跟自己很合得来,她巴不得让欢欢 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那就谢谢喽!”罗莛欢不再推辞。 柳映雪看了下手表,“我看时间也快到了,你先收拾东西,我打电话回去让 吴婶多准备几道菜。”说完即兴冲冲地回座位打电话。 罗莛欢好笑地看着爽朗的柳映雪,心想她所教出来的儿女,性情应该也同她 一般吧! 在柳映雪家白吃白喝一大顿的罗莛欢,坐在客厅沙发上,心满意足地道谢: “柳姨,谢谢你的晚餐,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罗莛欢本身也很会烹煮,但都是家常菜,而今晚吃的,已可媲美主厨级的菜 肴。 “别客气,以后若有时间,就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吃饭吧!”柳映雪也是一脸 满意,但对象是人而不是食物。 她真是越来越喜爱欢欢这个女孩! 虽然欢欢来医院帮忙才不过一个月,但她的妙语如珠和甜美笑容,已经变成 “志工服务处”的招牌。 “志工服务处”的工作内容包括听病人发牢骚。 在欢欢没来以前,她就是那些人的垃圾桶,谁教她是“志工服务处”的头头。 但自从欢欢来了以后,不仅那些“常客”自动转台,就连平常甚少造访的年 轻医生们,也开始借故串门子,让向来“冷门”的“志工服务处”热闹许多。 “那我就先谢谢喽!”自从清妍结婚后,偌大的屋子仅剩她一人,怪寂寞的! 煮起饭来也没意思。还好在医院里认识柳映雪,她睿智风趣的谈吐,让自己获益 不少,两人也成为忘年之交。 她突然发现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好奇地走近细看,其中有两幅以行草书写的 对联,特别对她的味。 传家有道惟存厚 处世无奇但率真 竹泉洗砚鱼吞墨 松根烹茶鹤避烟 “这两幅对联写得真好!”不但字体挥洒自如,而且运笔苍劲有力,每个字 都跃然纸上,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那都是我儿子写的,他从小就对书法有兴趣,虽然现在工作繁忙,但偶尔 还是会抽空练练字。”柳映雪乘机推销自己的儿子。 “写得真棒!”她越看越喜欢,尤其是第二幅,有种悠然见南山的遁世味道。 “你既然那么喜欢,就送你好了。” “那怎么行?!这一定是你儿子最喜欢的作品。” 会挂在自家客厅,必然是得意之作。 “怎么不行,有人欣赏他写的字,他还要偷笑哩!” “可是……”罗莛欢仍是觉得不妥,还想推辞之际,却听到有人开门走进来。 “我回来了。” “啊!我儿子回来了。我让他自己开口说要送你,就没问题了吧。”柳映雪 唤来刚进门的儿子,“儿子,你过来一下。” 罗莛欢一看清依言走近的人,难掩惊讶地喊道:“怎么会是你?!”没想到 柳姨的儿子,居然是方书寰! 方书寰也是满脸惊愕,“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以为她私下调查他的资料, 不禁蹙起眉头。 柳映雪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怪异气流,仍然兴奋地说道:“原来你们早就认 识啦!” 她满意地来回打量两人登对的外貌,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里更 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两人送作堆。 “干嘛都站着?”柳映雪将他们俩推至双人沙发,“坐啊!”自己则坐到一 旁的单人沙发。 柳映雪又接着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多久啦?“ “一个多月前,我们在朋友的婚礼上分别担任伴郎和伴娘,也就是在那个时 候认识的。”罗莛欢见方书寰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简略说明认识经过,但她省 略了告白的部分。 “一个月前?”柳映雪想了一会儿,转头问方书寰,“是廷肇的婚礼吗?” “嗯。”方书寰还是没加入谈话的打算。 柳映雪脑中的浪漫酵素已经开始发酵,她笑弯了眼,话中有话地说:“你们 俩一个是伴郎、一个是伴娘,还真是有缘耶!” 方书寰一看柳映雪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不愿让在场的两个 女人有更多联想,直接将话讲明白。 “妈,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跟她根本没什么。” 除了吃她亲手为他准备的便当外,但他省略没说。 这一个月来每到中午,他的肚子就会自动咕噜咕噜叫,像是装了闹钟似的。 而人也开始全身无力,直到吃了她准时送上门的饭盒,才有精力继续未完的门诊。 他的胃已让她的好手艺养刁了,有几次周日加班。不得已吃外面的便当,竞 让他食不下咽。 那时,他才领悟到自己已经吃她做的便当吃上了瘾!原想要戒掉这“便当瘾”, 但每回在闻到饭菜香后,却又自动破戒。 他明知道她并不是单纯地送便当而已,但他就是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而且 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慢慢习惯她中午的陪伴,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戳破她的诡计。 没想到她竟然把触角伸到他家人身上,这点让他非常反感,也让他原本对她 的好感都化为乌有! 在他父亲去世后,他就将母亲视为自己的责任,母亲更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所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方书寰的坦白,让罗莛欢的心当场凉了半截,而且非常尴尬。 原来在送了那么多天的便当之后,她在他心里仍算不上什么! “为什么?”柳映雪这才发现不对劲,以书寰的个性应该不会说出让人下不 了台的话才对。 “妈,你应该知道,除了‘她’以外,我谁都不要。”尤其是一个心机、城 府这么深的人! 虽然罗筵欢大胆的告白曾吓了他一跳,但也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觉 得她很直爽可爱。后来两人又吃过一顿相谈甚欢的晚餐,令他对她更多了几分好 感,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心里已经有个“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才会狠下心拒 绝。 接下来她锲而不舍,几乎天天送便当到医院给他,害他每每一到中午,就开 始期待她那美味的便当,而且每天中午短暂的谈话,让他对她更是刮目相看,因 为她并不是脑袋空空的女人,她对事物自有一套独特的见解,让他颇为折服。 还好他仍能坚定立场,对于她的其他邀约,总是硬下心回绝,不想让她有过 多的期待,也不想让自己陷进去。 谁知她竟然查出他家地址,“勾搭”上他母亲,她的心眼未免太多了吧! 柳映雪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明知道‘她’的心在别人身上,又何苦如此执 着呢?”她当然知道“她”的好,但死守一个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未免太可悲 了吧!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地述说他对“她”的爱,让罗莛欢觉得心酸酸的,而且他 眼中的嫌恶更是让她难受,于是她决定就此告辞。 “柳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她装作若无其事。 柳映雪看一下时间,发现才九点半,但她还是故意嚷道:“这么晚了!书寰, 你送欢欢回去。” “不用了,我叫计程车就可以。”罗莛欢连忙拒绝,她可不想再加深他的坏 印象。 她的提议立即被柳映雪驳回:“那怎么行!现在治安这么差,计程车之狼一 堆,况且你又这么年轻貌美,难保不会碰上坏人。” “我都叫无线电计程车,应该不会有问题。”罗莛欢再次强调。 “不行。还是很危险,谁知道有没有鱼目混珠的坏蛋。”柳映雪十分坚持。 “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如果你因此遭遇不测,我会终生良心不 安。”柳映雪边说边看向方书寰。 罗莛欢啼笑皆非地听着柳映雪夸张的说辞。有这么严重吗? “我可以……”她才开口,却立刻被方书寰截断。 “0K,我送她回去总可以了吧!”方书寰弃械投降,不愿再与母亲的耐力奋 战,以他对母亲的了解,深知她可以为此磨上好几个小时。 “不用了,我……”罗莛欢想要拒绝。 “他都开口说要送了,你若不让他送,他会难过得睡不着觉的。”柳映雪赶 紧拉起罗莛欢,将她推向已站起身来的方书寰。 “别太急着赶回来。”柳映雪对着他们的背影嚷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罗莛欢和方书寰两人不发一语,一前一后走着,直到罗莛欢受不了沉闷的气 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不用送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叫计程车回去。” 她很清楚他是迫于母命难违,不得已才答应送她回家。对于这种心不甘、情 不愿的安排,她宁可不要。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你每天做便当给我吃,又千方百计找到我家来,跟我 妈攀好关系,不就是为了接近我吗?现在干嘛又惺惺作态,不觉得太假吗?” 他最讨厌心口不一的人。 但她仍试着解释:“我送便当给你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而且我之前并 不知道柳姨是你母亲,更没想过借由她来接近你,你这样说我并不公平。”被喜 欢的人误解,让她深感委屈。 她真的没想到柳姨会是他的母亲,谁想得到堂堂院长的母亲会来负责志工事 务,而且绝不是沽名钓誉地挂个头衔,她非常认真地在做这份工作,也从未拿身 份压人。 若不是今天意外得知柳姨的真实身份,她猜柳姨可能永远不会主动告知,她 甚至怀疑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又是怎么认识我妈的?”他压根儿就不相信她的话。 “我是因为……”原想说出原委的罗莛欢连忙收口。 不行,她不能说出自己在医院当志工的事,否则以他现在对她的观感,难保 不会丑化自己单纯想帮忙的原意。 哎,柳姨,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我说的都是实情,信不信由你。”罗莛欢不想再多作解释,“你不用送我, 我自己可以坐计程车回去。” 她拿出手机拨号,打算叫车,却被方书寰夺走,并按掉通话键。 他愤然地说:“我的风度还没有差到让女孩子自己搭计程车回家,我去开车 过来!”说完就转身往车库方向走去。 “我的手机……”罗莛欢对着他的背影喊,但他充耳不闻。 手机被扣押。无法叫车,她只能待在原地等候。 对于他的反应,她不由得露出苦笑自嘲,看来他对她的印象非常差呢!想不 到第一次主动出击,就以失败收场。 没一会儿,就见他将车子开到她身旁,他侧过身打开车门,“上来吧。” 罗莛欢别无选择地坐进车子,关上车门。 等她坐妥,他冷冷地说了一句:“安全带。” “嗄?”她没听清楚。 方书寰没再回答,直接弯身过来替她扣上安全带。 他突然地靠近,让她的心跳漏了一大拍,她正襟危坐地让他系上安全带,不 敢妄动。 一切就绪后,他不发一言地发动车子上路,途中除了问明地址外,始终保持 沉默,任由车内的气氛紧绷着,与当日在餐厅跟她共度晚餐时的体贴作风,截然 不同。 罗莛欢明白他是刻意让自己不好受,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并 非逆来顺受的人。 她没征询他的意见,便自作主张地打开收音机,转到自己喜欢的频道,随着 音乐的旋律哼哼唱唱,登时她清脆婉转的歌声萦绕车内,赶走原先的沉闷。 方书寰惊奇地听着她一首接着一首唱,几乎电台播放的歌曲,她全都朗朗上 口,而且她的歌声远比原唱者还好听! 但他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出声赞赏,因为他不愿再跟她有所牵扯。 于是,这种奇怪又异常和谐的气氛持续弥漫着,直到车子停靠在她的公寓前 面。 就在车子停妥,罗莛欢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沿途保持沉默的方书寰突然开 口,语气满是嫌恶,“我希望你适可而止,别再继续骚扰我和我的家人,造成我 们的困扰。” 对于她主动找上他家的举动,他无法谅解。刚才一路上他已经仔细想过,虽 然喜欢她的便当和陪伴,但他讨厌心机重的女人。 被他这么一说,罗莛欢又气又窘,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有必要被 形容得像“蟑螂”一般惹人厌吗? “方先生,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从现在起,我不会再‘骚扰’你了。”她 按捺住怒意,极有风度地道歉。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我跟柳姨的事情,不需要跟你说明。” “她是我的母亲,理所当然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利用她 的单纯继续你的阴谋?”他不认为她和母亲会有什么交情,一心认定这只是她的 缓兵之计,她仍未对他死心。 “你不要以为我跟你表白过,你就有权利这样污蔑我!我告诉你,我对你的 好感到此为止!”她不再忍气吞声,决定将心中的委屈和不满一吐为快,“我发 现你根本不值得我喜欢!你知道跟喜欢的人告白,需要多大的勇气吗?我只是忠 于自己的感情,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我自认并没有造成你任何不便,为什么还要 被批评得如此不堪? “你也有喜欢的人,明知‘她’心里有其他人存在,却仍默默爱着‘她’, 如果‘她’也跟你说出你对我说的话,你作何感受?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多点慈 悲呢?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会受伤的啊!”说到最后,她强忍的泪水已夺眶 而出。 对他也该死心了,都被人批评得如此不堪,她不想也不愿再继续纠缠下去, 她有她的自尊。 对于这样的结果,说不遗憾是假的,但起码她曾努力过。 “你放心,正如我刚才所说,我对你已经失去兴趣,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你 大可以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语罢,她随即迅速下车,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开门走进公寓,留下一脸愕 然的方书寰。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是过分了点,但那是因为她将主意打到他母亲身上,他一 时气不过才会说出那些话。 其实她刚才所说的话,字字敲痛他的心,她和他算是同病相怜的失意人,只 因他们都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明知这段爱恋注定没有结果,却都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想到她临别前带泪的面容,他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带着甜美的笑容,他无法将刚才的凄苦表情套在她脸 上,那并不适合她。 没错,正如她所言,他是该对她多点慈悲的,因为他最清楚得不到所爱的心 情,而且深深为那种无力感和悲哀所苦。 算了,这样也好,起码她不会再来缠他。 只是为何当他这么想时,心中竟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