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清晨高志强给小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早上要去外面陪客,不要到 他屋里来了。然后高志强就进了好几天没去过的双紫公园。他没有去盼紫亭,而 是在公园那石板砌就的林荫小道上徐徐独行着。晨风习习,带来阵阵树木的清香, 沁人心脾。前头的小道上时而有一两只小鸟出现,步履悠闲,人一走近,它们就 嗖地一声,振翅而起,攀上高枝。 渐渐地林间就有了些稀稀落落的人影,大部分是老人,有伸腿展臂打太极的, 有指东点西舞剑的,还有的像高志强一样在林地上不紧不慢地穿行着.手上还拿 着个叽里呱啦的随身听收音机。高志强走走停停.在岩上坐一会儿,在桥边站一 阵,不经意间就绕了一个大圈,把整个公园都走到了。忽听得谁的随身听嘟嘟嘟 数响,报道七时已到,高志强这才步出谷底,往高处走去。一会儿就上了迎紫亭。 回头俯瞰,另一个山头的盼紫亭就显得低矮了。迎风而立,极目四顾,境界一下 子开阔了许多。这里除了能眺望远处逶迤的紫江,另外还有两大好处,一是看得 清中心路上的行人,二是整个市委大院尽在眼底。 高志强不免又要站在亭外品味一番亭上的颜体字。迎紫亭三字高高在上,与 盼紫亭上的盼紫亭三字~样苍劲有力,浑厚凝重。亭柱上的联语是同一种笔调书 成:望中疑在野,幽处欲生云。高志强知道这是杜老夫子的诗句,放在这城中公 园最高处的亭柱上,也还贴切,不乏意境。 不觉就到了快上班的时间,以往这个时候,高志强已经出了常委宿舍楼,和 小马走在了去办公大楼的路上。但今天他还要在这里呆上一阵,静候事态的进展。 他迈步进了亭子,抚栏而立,目光往山下抛去。就见市委大门上,上班的人们蠕 动着,往来如蚁。不一会儿,一辆白颜色的丰田小面包徐徐从大门口开了出去。 与此同时大门外过来一伙人,大约不下百人,蜂拥着进了大门,大摇大摆走向市 委大楼前,把几辆要开走的小车和欲进楼里去上班的人们都堵在了那里。很快大 楼前的人群就多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那几部想开 出去的小车夹在人缝里进退两难,喇叭声叫得惊天动地却无济于事。高志强 知道那几辆小车是谁的,他满意地笑了,掉过头去瞧了瞧中心路方向,那辆白色 丰田小面包在太太口服液广告牌下停了停,然后往省城方向疾驰而去。 高志强还在迎紫亭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不慌不忙下了山,在公园门外的小 吃店里美美地吃了一顿碱水面。刚放下碗筷,手机就响了,是常委值班室打来的, 说是文书记和雷市长被郭宝田一伙围在市委大楼前的坪地脱不了身,要他去解围。 高志强说,你们通知公安局没有? 值班员说,文书记不让公安出面,不然会激起 公愤,更加不可收拾,文书记说你跟郭宝田打过几回交道,也许你有办法对付他。 高志强说,好吧,我一早就在外面陪客人,你告诉文书记我马上就到。 从双紫公园门口到市委大院也就一千多米的距离,但高志强却钻进一辆的士, 往中心路方向绕了个大圈,才折回来进了市委大院。围观的干部群众,见高志强 从的士里钻了出来,主动给他让开一条道。高志强走进包围圈,只见文书记和雷 远鸣的小车周围,郭家冲的人站的站着,蹲的蹲着,有几个还躺倒在小车的前轮 边,癞皮狗一样。文书记和雷远鸣坐在各自的车里,但窗子是放下的,都铁青着 脸,不声也不响。高志强挤到郭宝田的前面,低声问道,老郭,这又是怎么了? 郭宝田看都不看高志强一眼,用一种傲慢的口气说,没什么,向领导汇报点情况。 高志强厉声道,汇报情况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郭宝田说,高书记你别威胁我,我 是一个人来的,这些人从哪里出来的我可不知道,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高志强 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群体性扰乱社会治安,性质相当严重。郭宝田斜高志强 一眼,说,我们性质严重,到哪天石膏矿塌下去把我们全埋掉性质就不严重了? 高志强说,石膏矿的事可以再商量嘛,你先把这些人喊开。郭宝田双手往胸前一 抱,眼睛望着别处说,你喊得开你就喊嘛,我跟他们没有关系。高志强喝道,你 这不是耍蛮吗? 我问你,你们的具体要求是什么? 郭宝田说,要求我们说了不止 十遍百遍了,口水都说干了,你去问问车里的大领导得了。 没有办法,高志强只好绕到文书记的车前,去跟他商量。文书记让高志强上 了车,然后关了窗户,低声道,志强呀,你知道吗? 我们已经被困了一个多小时 了。高志强道歉道,文书记对不起,我一早就去陪客人了,刚刚接到值班室的电 话。文书记说,他们要我们马上关掉郭家冲的石膏矿,可现在是法制社会,紫东 区政府跟矿主签了合同,合同期未到就关掉,那是要履行巨额赔偿责任的,区政 府那么穷,赔偿得起吗? 高志强说,这我也知道,但他们现在这么堵在市委大楼 前,影响也太坏了点,我看通知公安一声,把他们赶走得了。文书记不高兴地说, 动用公安还请你回来干什么? 高志强想了想说,我看先答应他们近期关掉石膏矿, 把这些人疏散后再商量对策。文书记说,刚才我和雷市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只 怕到时关不了,他们又会来闹事,所以不敢松口。高志强说,这么僵着终究不成 体统,我看先答应下来,再以商量关闭事宜为由把郭宝田扣下,郭宝田是此事的 始作俑者,没有他在外面作梗,是闹不起来的。文书记叹口气,无奈道,也只好 这样了,就看郭宝田会不会就范。 得了文书记的话,高志强就从车里钻出来,来到郭宝田前面,说,文书记答 应关掉石膏矿,至于怎么关,其他人走开后,你作为代表留下来,我们具体商量 商量。郭宝田想了想,点头说,好吧,我跟大家说说看。然后郭宝田亮开了嗓门, 对众人叫道,我已经和高书记达成了初步协议,市委打算马上关掉石膏矿,至于 具体关闭办法,你们先回去,我留下来跟他们商量。人群中就有人大声喊道,你 不要耳根软,他们几句话把我们打发走了,过后石膏矿又会照样开着。郭宝田说, 我了解高书记,他说话还算数,你们就放心吧大家还是不想走,郭宝田又反复劝 说道,暂时也只有这么办了,我们这么堵着市领导,他们就是想去关闭石膏矿也 出去不了呀。郭宝田这么一说,这伙人才犹犹豫豫散开,出了大院。 高志强把郭宝田带进自己办公室后,对他说,你暂时不要回家了,我安排你 到紫江宾馆暂住几天吧。郭宝田问,那矿上的事呢? 高志强低声说,现在国务院 正在整顿各类小矿,郭三今天上午也去了省城,你耐心等几天,一定会有结果的。 然后高志强给行政科长打了个电话,要他来一下。行政科长很快就进了高志强办 公室,高志强说,你把老郭带到紫江宾馆去,订一个单间,同时跟宾馆经理打声 招呼,吃喝什么的按省里来的处级干部安排。那位科长斜一眼郭宝田,有些疑惑, 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高志强懂得科长的意思,又对他说,这是市委的特殊客人, 如果你稍有怠慢,我下你的岗。科长这才点头如捣蒜,带着郭宝田走了。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高志强的手无意识地在桌上 敲了敲,目光盯了盯窗外的坪地,那是刚才郭宝田他们聚集过的地方,此时已经 空空荡荡的,只有数株不高的金钱松静立着,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尖便轻轻晃悠 一下。高志强脸上掠过一丝浅笑,拿起桌上的报纸随便翻起来。报纸不是大块官 样文章,就是整版广告,实在看不下去,高志强只得扔了报纸,开了电脑。点出 自己的信箱,高志强眼睛就亮了,戴看兰给他发了邮件。这回戴看兰不是约他进 兰溪屋,而是告诉他,这两天她要到楚南市去出差。楚南市就在临紫市隔壁,戴 看兰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他过去看看她。高志强当即就拨通了戴看兰的手机。戴 看兰说,你真有运气,我的手机刚打开你就进来了。高志强觉得戴看兰这话有意 思,她不说你的电话进来了,却说你进来了,这是不是有些暧昧? 高志强说,你 什么时候到楚南去? 戴看兰说,已经到了。高志强说,这么快? 戴看兰说,给你 发了电子邮件就出发了。高志强说,住什么地方? 戴看兰说,碧梧山庄。高志强 说,就你一个人? 戴看兰说,有好几个,其中有一个你非常想见见他。高志强说, 那个我非常想见的人永远只是你。戴看兰说,别酸了,如果你想见的人只是我, 你这个副书记也就不要进步了。听话听音,高志强就知道是严部长去了。他说, 今晚我就到你那里去。戴看兰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 好牵着你的鼻子走。 省委组织部长到了下面,这当然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放下电话后,高志强 琢磨了一下,准备晚上就到碧梧山庄去拜会一下严部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