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戴看兰在临紫呆了三天,每天晚上都和高志强在一起,相互把对方折磨得死 去活来。高志强浑身都被强烈的 幸福感所占领,觉得这一辈子能得到这个这么优秀的女人,他已经非常满足 了。高志强忽然想起另一个女人来,那就是丛林。高志强奇怪地想,如果那天晚 上他得到了丛林,那么,现在跟戴看兰还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要死要活的感觉吗? 高志强心里说,这是一段多么忘情的日子,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丰满的 日子的。 眼看戴看兰就要离开临紫了,高志强琢磨着送件什么礼物给戴看兰,可他挖 空心思就是想不出送什么才好。送花送草太轻,人家也不好带回去。送金银首饰 或别的什么实物,又觉得俗了一点,何况戴看兰什么也不缺。当然更不能像他手 下的官员那样送红包,这不是对两人那弥足珍贵的纯情的亵渎吗? 最后高志强想 起他曾经见过的一件东西,如果能弄到手送给戴看兰,那是再合适不过的。高志 强于是给毕云天打了一个电话,开车去市政府把他接了出来。在车上坐了一阵, 高志强只顾眼望前方,把着方向盘开车,也没说要做什么,毕云天忍不住了,说, 你不是要我陪你来兜风的吧? 高志强说,当然不是来兜风的,你想人家省委组织 部的处长都还没走,我有时间和心思跟你来兜风吗? 毕云天说,那你要到哪里去 ? 高志强说,你看我们现在正往哪里走? 毕云天闻言,往窗外看看,竟然已经到 了紫街,就问,你到紫街来干什么? 高志强说,云天哪,实话对你说吧,明天那 位女处长就要离开临紫了,你想我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毕云天当然不傻,一听就 明白了高志强的意图,说,你要我陪你去见一下海叔? 高志强说,我要你给我帮 个忙。毕云天笑道,高书记智慧超群,还用得着我毕云天帮忙吗? 高志 强说,云天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连私下要给省委组织部的处长表示这样的事 都跟你说了,你不帮帮我吗? 这样毕云天才认真起来,望着高志强,真诚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朋友 看,心里很感激,自古同僚皆嫉妒,明争暗斗的多得很,我们共事多年却能成为 朋友,这也太难得了。高志强深有感触地说,是呀,我们这些人在地方上也算是 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因为你手中有权,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给你灿烂的脸色看, 给你生动的声音听,你放个屁是香的,你吐口痰到地上没准儿都能变成金条,不 过你千万不能往心里去的,如果你以为你多么有魅力,多么招人喜欢,那你就是 幼稚了。毕云天说,所以你就有一种官场上常说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高志强说, 什么高处,不就一个小小副司吗? 又说,好在我身边还有你这个知音,也算是我 的福分吧。毕云天说,可惜我不中用,心有余力不足啊! 高志强说,这只是暂时 的困难,你不是已经复出了吗? 说着,就到了海叔屋外。两人下车进屋后,海叔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在跟 人说话。见了高志强和毕云天,便把那人打发走,回头招呼他们二人。一边说, 河北的客户,找我好几趟了,想跟我合作做笔生意。高志强说,我们来得不是时 候,影响您老谈生意了。海叔说,有你们这样的贵客光临,一起谈谈今论论古, 这比谈生意不是有意思得多么? 高志强笑道,好哇,以后我们天天到您这里来谈 今论古,看您谈不谈得起? 海叔说,你们肯来,我奉陪到底。 三人说笑着,进了海叔的书房。那幅《卧雪图》还挂在窗边位置,高志强瞧 了几眼,在《卧雪图》的斜对面坐下。海婶已经端上三杯浓茶,高志强接茶于手 .趁热抿一口.赞叹道,真是好茶,是古丈毛尖吧? 海叔点头道,高书记你真厉 害,一尝就知。高志强说,偶尔喝过两次,舌头就有了记忆。毕云天在一旁说, 这是有人想重金购买《卧雪图》,先用这古丈毛尖投石问路。高志强说,那《卧 雪图》怎么还挂在这里? 海叔说,这《卧雪 图》我是会随便出手的么? 高志强说,他出的价钱不够? 海叔说,还不完全 是价钱,我这人嘛有时也不知怎么的,有些人一见面,他还没开口,就没了跟他 做生意的心情,他的价钱开得再高也没用,当然我是说这些字画古玩什么的,我 总觉得可不是一般的商品,它们是有灵性有生命的精灵,应该适得其所,有一个 好归属,至少它们的主人不应该是一些凡夫俗子。 海叔的话让高志强一惊。他感到有些心虚。海叔正好点破了他的隐处,他就 是因俗念而来的。为了遮掩自己,高志强问海叔,那您又是怎样把他打发走的? 海叔说,这好办,我给了他一幅字,这幅字华丽而夸张,真正的方家是看不上的, 但这个人看得上,我就低价给了他。听海叔这么一说,毕云天就有了一个主意, 接过海叔的话头说,高书记你的字不凡啊,何不也留一幅在此,看看是俗人看得 上还是方家看得上? 高志强心头有些惴惴,摆手道,云天你别开玩笑了,在海叔 面前我敢吗? 海叔立即来了兴趣,说,我也听人说过,高书记写得一手好字,今 天何不留个墨宝,让我也开开眼界? 高志强说,我这字在官场上给人签个条子办 点小事还凑合,反正人家也不好说什么,您海叔又不用我签条子什么的,我的字 在您面前还不是一文不值? 海叔说,不签条子时,那字就少了金属味,也许更能 见出功夫。 经不起海叔和毕云天两个的鼓动,高志强终于坚定了决心,以不拂两人的意。 可写什么好呢? 高志强又犹豫起来。毕云天在一旁提醒道,高书记熟读唐诗,就 书一幅唐诗吧。高志强说,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唐诗那么多,不知哪一首适合书 法。毕云天说,你就写一首你最喜欢的吧? 听人说书法家写字都不是用手写,而 是用心写,只要是你喜欢的诗,便肯定适合书法。高志强说,云天还是个内行嘛。 又说,唐诗中我最喜欢的还是白居易那几首脍炙人口的长诗。海叔说,你是说《 长恨歌》和《琵琶行》吧? 我也挺喜欢的。高志强说,看来海叔也与 晚辈趣味相投啰。海叔说,年轻时没事我就要吟几句的,什么汉皇重色思倾 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什么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真可谓倒背如流, 如今背不全了。毕云天说,你们两个可是知音了,高书记你就从两首诗中选一首 吧。高志强说,你说得轻巧,《长恨歌》八百多字,《琵琶行》六百多字,就是 用钢笔抄写也得抄一阵子,写到宣纸上是那么容易的么? 毕云天说,也不用写整 首诗,就选一首诗的某一段写下来吧。海叔也说,云天这个主意不错,高书记今 天你不写一幅字留下,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紫街的。 说着,海叔便打开墙边的立柜,拿出文房四宝,置于书桌上。毕云天已经到 外面取来清水,倒入墨砚,动手研将起来。海叔先铺开宣纸,把狼毫放到书桌右 上角的笔架上,扶正椅子,请高志强落座。接着又到书架上取出唐诗,问高志强 是《长恨歌》还是《琵琶行》。高志强未及回答,毕云天一旁已腾出一只手来, 拿过海叔手中的唐诗,放进抽屉,说,海叔您别操心了,高书记要书的诗还用得 着看本子吗? 海叔说,那更好啊,今天我们就饱饱眼福,看我们的高书记一展大 才。高志强不好意思地笑笑,坐正身子,拈笔于手.蘸了墨,用行书在纸上写下 了“琵琶行”三字。这字写得凝重而又舒展,苍劲而又通脱,一笔一画都透着内 力和灵气。海叔一旁见了,不禁击掌赞道,出手不凡啊! 高志强也没吱声,静静气,另起一行写下转轴拨弦三两声几字。原来他是从 琵琶女出面后,着手弹奏琵琶处起笔的。只见高志强眯眼瞄瞄纸上这一行字,稍 停,复又运笔于纸上。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些,笔走龙蛇,错落有致,严谨中不乏 随意,旷逸里蕴含深沉,其起承转合,可谓环环相扣,那一张一弛,真乃天然浑 成。海叔不住地点着头,毕恭毕敬地拈着纸头,高志强写就数字,稍有停顿,他 就往上提一提。旁边的毕云天已经看得有些发呆,竞忘了研墨,被海叔在下面轻 轻踢了一脚,他才觉悟过来,笑笑,恢复了手中动作。 琵琶女弹奏琵琶一段,是《琵琶行》中神来之笔,一千多年来深为中国文人 所津津乐道。跟别的知识分子一样,高志强太喜爱这段诗了,可谓成竹在胸,一 句还没写就,另一句已经在脑子里成了形。加上他又精于书法,写得起伏跌宕, 酣畅淋漓,正暗合了《琵琶行》的内在神韵。海叔和毕云天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 高志强的笔尖,高志强写一句,他俩口中就默念一句: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别有幽情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骋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 写到此处,高志强停墨收笔。可两人还痴痴地盯着那字,好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高志强说了句献丑献丑,离开桌子,到茶几上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古丈,海 叔和毕云天才抬起头,相互瞧一眼,会心地笑笑,情不自禁地再一次鼓起掌来。 海叔说,高书记不打半点折扣,一气呵成,写出此等高境界,真是了不得啊。他 当即表示,要请最好的装裱师把这幅字精心裱出来。他说,到时我这里真可谓蓬 荜生辉哆。高志强谦虚道,写得不好,玷污了海叔的纸墨。海叔说,高书记你这 么说,老夫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因为高兴,海叔执意要请高志强在家里浅喝几盅。高志强说,我和云天经常 来打扰您,今天还有些事情,就告辞了。海叔见留不住他们,只说好,这酒留到 下次喝吧,不过高书记你留下了你这上品墨宝,今天你得在这里选一样东西拿走。 高志强连连摆手道,使不得,晚辈哪敢有这奢望? 一旁的毕云天觉得好笑,这个 高志强本来就是来海叔这里要东西的,但他这姿态却做得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毕云天这么暗想时,只听海叔对高志强正色道,你不拿一样东西走也行,你 把你自己的字拿走吧! 高志强这才勉为其难地对毕云天说,云天你看这怎么办? 毕云天说,今天你如果不照海叔的办,以后你恐怕就不可能再迈进这里半步了。 高志强面呈愧色,连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 海叔说,高书记你别 客气了,你点吧,壁上挂的,抽屉里收的,你随意。高志强问毕云天说,云天你 说,带什么好? 毕云天说,我看你这幅字换窗边的《卧雪图》吧! 两不亏。 高志强心里暗暗佩服毕云天的悟性,这确是他早就相中了的。但高志强却假 意地说,云天你此言差矣,我这字怎么能跟这样的极品相提并论? 我随便带什么 也不能带这幅画。海叔说,云天说得不错,高书记今天留下这样的稀世墨宝,让 我大开了眼界,也只有这《卧雪图》我才出得手啊! 说着海叔就取下《卧雪图》 卷好,双手递给高志强。高志强谢过海叔,接过了《卧雪图》。 看看时间不早了,高志强就跟毕云天告别海叔,出门上车,离开了紫街。先 送走毕云天,然后高志强直接去了戴看兰的住处。高志强一进屋,戴看兰就关了 门,吊在高志强的脖子上,娇嗔道,你这老半天哪里去了? 明天我都要走了,你 也不来陪陪我。高志强就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举起来,说,你猜猜这是什么? 戴 看兰并不在乎高志强手上的东西,一个劲地在他腮上唇上狂吻着,吻够了才说. 我不猜你手上的东西,我要猜你的心现在在为谁跳动。高志强说,除了你,还能 为谁跳动吗? 戴看兰说,男人都是花舌子.没几句话是真的。高志强说,那你看 看到底花不花。说着,高志强就把舌头伸了出来,戴看兰一口咬住,半天也不放 开。 闹够了,戴看兰这才停下.接过高志强手上的画轴,慢慢展开来。究竟从小 就是习画长大的,戴看兰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认真端详起来。高志强说.这是我 用一幅字在朋友那里换来的,我又不会欣赏,你是画家,一定会喜欢。戴看兰说, 早听说王维才不问四时,一幅画里常常桃杏荷菊同在,后来我又在一册闲书上读 到过有关摩诘雪中芭蕉的旧事,他的确画过一幅《卧雪图》,只是后来已经失传, 这幅画可能是清人仿王维的立意所作。说着又将《卧雪图》细细琢磨一番,略有 所思道,观其运笔风格,好像出自晚清一位国画大家之手,确也深得正维真意。 高志强就在心里暗暗佩服起戴看兰的眼力来,不过他没说穿,而是说,你真不愧 是画家.谈起画来一套一套的。戴看兰说,你别给我戴高帽了,其实你比我知道 的更多。说着,小心把画卷起来,扎好,放到沙发上.返身又偎进高志强的怀里, 动情地说,谢谢你送这么珍贵的厚礼给我! 高志强说,你把你这个人都给了我, 一幅画算得了什么? 戴看兰就在高志强腮上咬一口,说,你坏! 高志强说,男人 不坏,女人不爱,现在我又要跟你坏一回。说着手往下一抄,将戴看兰抱到床上, 两人重叠到一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