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高志强和戴看兰在橘颂公园和翡翠居里呆了两天,就好像进了世外桃园,真 有点乐不思蜀,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已经进入了人家的视线。而且有一篇 关于高志强购买豪华别墅,供自己和情妇淫乐的材料摆到了省委领导的桌上。这 篇材料不同于一般水平的告状信,逻辑缜密,叙述详尽,文采斐然,不乏春秋笔 法,一看就知道出自造诣颇深的文人之手。那么这个文人是谁呢? 这事还得从郭家冲石膏矿事件之后受到处理的那几个人说起。当时紫东区的 周书记和被郭宝田称为孙麻子的孙区长,跟雷远鸣一样都停了职,但后来雷远鸣 因高志强多次去省里游说官复原职,周书记不是直接责任人,挨了个处分调到一 个偏远县做了副书记,只有孙麻子由于与案子有直接关联,虽然免去刑事责任, 却被实行双开,即党籍干籍都被开除。孙麻子觉得委屈,心想当初的防范措施那 么严密,怎么一下子便被省报的宾记者知道了? 孙麻子四处暗访,终于弄清起因 就在高志强以及郭宝田和郭三那里。孙麻子找到雷远鸣,把前因后果一说,雷远 鸣也气得咬牙切齿,叫孙麻子采取必要的行动。后来孙麻子又了解到高志强和戴 看兰的特殊关系,就跟雷远鸣商量,要把这事整成材料,告到省委领导那里去。 孙麻子和雷远鸣都不太通文墨,写不出像样的材料,而这样的材料又不好让秘书 或一般人代笔,怕走漏风声,打草惊蛇。那么找谁好呢? 雷远鸣忽然想起一个人 来。 这个人便是现任文化局副局长佘祖斌。提起这个佘祖斌,雷远鸣跟他还有一 段非同一般的交往。那是几年前了,当时雷远鸣刚刚升任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 有一天市委组织部长跑来向他汇报说,省委组织部刚刚打来电话,严部长下周到 临紫市来检查视察工作。雷远鸣立即给文书记打电话,做了汇报,文书记指示说, 接待工作由组织部具体安排布置,但为了显示临紫市班子紧密团结和对省委领导 的尊重,常委一班人特别是几个书记都不能离开临紫,一齐参与汇报,请你事先 通知他们。要放下电话时,文书记又说,我自始至终会陪同严部长的,但你分管 组织工作,接待工作虽然是组织部具体安排布置,但责任人是你,接待不周,或 者严部长不满意我拿你是问。雷远鸣点着头说,文书记你放心吧,我一定负责接 待好。心里说,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省委组织部长来了,我不负责接待好, 我不是猪是什么? 接着雷远鸣就和组织部几个部长关起门来,就如何接待严部长的事,认认真 真研究了一个上午,拿出了一个十分周到的切实可行的方案,从警车接送到汇报 情况到检查视察到吃喝拉撒到下棋打牌,都一一做了规划和安排,并责任到领导 到个人,只等严部长一到就付诸实施了。在落实接待和等候严部长到来的那些日 子里,雷远鸣什么地方也没去,只在组织部和宾馆之间来回跑,另外就是到县里 的一个社教点上看了看,嘱咐他们把清洁卫生和文字材料弄好,如果有一处让严 部长不满意了,就撤销县委书记的职。 过去雷远鸣虽然也跟严部长打过不少交道,但对他却研究得并不太多,因此 接待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雷远鸣就拿下办公室那些堆放在铁皮柜子上的报纸翻 起来,看有没有关于严部长的报道。雷远鸣很快找到几条有关严部长检查视察某 某基层党组织建设情况,调查研究某某地方干部工作作风的报道,却都是蜻蜓点 水,浅尝辄止,看不出严部长的什么风格和好恶。雷远鸣有些失望,把报纸扔一 边,跑去问组织部长,组织部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严部长作风严谨,工 作扎实,每到一处,不仅仅听汇报看材料,还喜欢深入一线视察现场,寻根究底。 雷远鸣只得悻悻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望着窗外的一棵樟树发愣。这时秘书送进来 一摞报纸,放到他桌上又出去了。雷远鸣瞥了瞥报纸,心里骂道,这臭报纸有什 么用? 尽是些表面文章,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生了一会儿气,一只手又习惯性地向那堆报纸伸了过去。刚把报纸打开,有 三个字就跳入他的眼帘,竟然是严部长的名字。只不过这一回严部长名字的位置 与以往有不同,不是用粗体字赫然写在标题上,而是署在标题和正文之间的空当 处,这说明文章是严部长写的或至少是以他的名义发表的。雷远鸣就开始读那篇 文章,不想那文章不谈工作也不谈党务,竟然是与组织工作毫不相干的山呀水呀 之类的,文绉绉的。平时雷远鸣最不喜欢也根本不会去瞧这类无病呻吟的山水闲 文,觉得这类文章纯粹是没事干吃饱了撑的。但现在见严部长的文章这么白纸黑 字地登在省里的党报上,雷远鸣便再也不敢这么认为了。雷远鸣认真读起严部长 的作品来,竟然还 读出了一点滋味。读完掩卷而思,雷远鸣心想这严部长真是不简单啊,这么 大的领导,日理万机,管着全省那么多的党政干部,还能写出这么有文采的作品 :接着雷远鸣就开始反省起自己来了,看看自己成天就是开会呀,作报告呀,谈 话呀,晚上回到家里,这一拨人走了那一拨人又上了门,把精力都花在了应酬上, 成天不知做了些什么。 雷远鸣反省了一阵,便给组织部长去了一个电话,问他读到严部长的作品没 有。那位部长说,今天还没有读到,不过平时是常读严部长的文章的。雷远鸣说, 我是说严部长的散文,你读过吗? 那位部长笑道,我抽屉里还有一本严部长的集 子呢,是严部长签名送给我的。雷远鸣说,真的? 可借给我看看吗? 那位部长说, 我给你送过去。那位部长很快就把书送来了,雷远鸣看看封面上的远山近水和《 春叶集》几个字,说,里面的文章如何? 那位部长说,严部长的文章还有说的? 人家可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哩! 雷远鸣敲敲自己的脑袋说,我真是孤陋寡闻,严 部长是中国作协会员都不知道。那位部长说,严部长年轻时在部队当过通讯员, 他就是凭一枝生花妙笔转干提干,一步步苦干上去的。雷远鸣一脸的钦佩,说, 严部长这样的领导真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啊! 那位部长平时也没见雷远鸣对文章感 兴趣过,觉得今天他有些反常,就说,你总是那么忙,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文章的 事来了? 雷远鸣嘿嘿笑道,严部长不是要到临紫市来吗? 读点他的书,见了面也 好有话说。 晚上雷远鸣跟老婆说好,什么人来访或打电话,都说他不在家,然后一头躲 进书房,认真读起严部长的书来。两个晚上的工夫,雷远鸣就把严部长那部十多 万字的集子通读了一遍。严部长的文章写景时高低远近,各有角度;叙事时起承 转合,一张一弛;议论时深入浅出,有理有据。‘雷远鸣细细读来,感觉如沐春 风,备受启迪。怪不得常听人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虽然经国之大 业说得有些过,但不朽之盛事那是一点也不假的。雷远鸣的脑壳也就开了窍,心 想,哪朝哪代的为官者不都写得一手好文章? 远的如什么唐宋八大家,都是位及 人臣,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同时又写得一手好文章。近的如毛主席他老人家, 堂堂一国之君,不但要心系黎民,治国安邦,还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看来要 想有所作为,不仅只做事务性工作,还得写点文章。 这么寻思着,慢慢的雷远鸣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也要以实际行动向 严部长学习,写几篇这样的文章。他当然并不是要当什么作家,除了严部长这样 又能当大官又会写文章的领导加作家,其他只知道纸上谈兵而没有任何实际本领 的所谓作家他是根本瞧不上的.他仅仅是想提高提高自己,至少严部长到临紫来 了,他手头有两篇文章,也好趁机做一回严部长的学生。那么写什么好呢? 就写 市委隔壁的双紫公园吧,那个公园因有双紫亭,有颜知府的字迹,有历代长官栽 下的树木,每次上面来领导都会到那上面去走一走瞧一瞧,领略一下那里的风光 和典故。雷远鸣估计,严部长既然喜爱文章之道,来了临紫一定会上双紫公园去 的,说不定他也会为此吟诗作文。 不想这文章并不是你想写就写得出来的,雷远鸣熬了两个通宵,桌下的篓子 里已经扔了半篓子纸团,也没写成一段满意的文章。他想学严部长的风格,由远 至近,准备先写写公园远处的紫江,可那紫江也就是紫江,除了江水还是江水, 两句话就写得干干净净。想写写山包上的亭子,那亭子除了几根柱子也没什么稀 奇的。不写紫江也不写亭子,那就写公园里的树木吧,那里树木可多呢,有梧桐 有樟树有松树有槐树,还有桃李杏梨,雷远鸣把它们一一记录了下来。可回头一 瞧,这哪里是文章? 纯粹是一堆会计做出来的流水账,一点文采也没有。雷远鸣 没辙了,大骂自己蠢猪。骂过了又深为自己悲哀,心想自己这个副书记看来做到 头了。雷远鸣是个硬性人,骂归骂,但却不甘心。于是他骂一阵又停下来写几句, 写几句又骂一阵,这样写写骂骂,骂骂写写,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终于还是 枯肠搜尽不成篇。 上班时间已到,雷远鸣扔下纸笔,夹了公文包往市委办公楼走去。来到办公 室门口,一位副书记见他脸色灰暗,眼睛里都是血丝,就笑他,晚上是不是家庭 作业做多了,影响了休息。机关里说家庭作业是有特定意义的,是句玩笑话。雷 远鸣就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么大年纪了,哪像你们年轻人劲头那么足! 我是晚上 喝多了浓茶,失眠造成的。走进办公室,给组织部打了两个电话,问了问接待严 部长的一些准备工作的情况,又翻了一会儿报纸,觉得头有点晕,就回家准备补 一阵瞌睡,并跟家里人说,不要打扰他。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下床来到桌前,瞥见桌下那个扔满了纸团的篓子,想 起昨晚一个通宵都没写出几句话,雷远鸣又对自己生起气来。莫非这文章写不出 就写不出,就这么算了? 雷远鸣这大半辈子还没被什么事情难倒过,想不到这一 回竟然被一篇狗屁文章逼得走投无路。雷远鸣生了一会儿气,吃了点中饭,正要 出门,这时他老婆拿过一本杂志,对他说,你看这本杂志,里面有一篇文章的作 者叫做佘祖斌,这是不是你中学的同学佘祖斌? 雷远鸣身上的某一根神经就动了 动,赶忙拿过文章粗粗看了一下,一拍大腿道,没错没错,就是那个佘祖斌。雷 远鸣的老婆见他这个兴奋样,奇怪地说,又不是你写的文章发表了,你激动什么 ? 雷远鸣说,你知道个屁! 这天晚上雷远鸣早早吃了晚饭就上了佘祖斌的家。临出门时,他还从杂屋房 里拿了两瓶也不知是哪位马屁精送来的五星级浏阳河酒,藏到了皮夹克里。雷远 鸣的老婆深感意外,从雷远鸣在县里做县长书记开始,就只有人家往他家送这送 那,还从没见过他从家里提了东西往外送的,这不是这个世道出了毛病就是雷远 鸣神经发生了错乱。她用异样的眼光望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 是去上你干爹干 妈的门,还是去拜见你新认的岳父岳母? 雷远鸣不理她,匆匆出门下了楼,也不 叫自己的小车,打个的士一溜烟就到了文化馆。 佘祖斌是文化馆多年的馆长了。佘祖斌跟雷远鸣是同乡人,从初一开始就在 一个班上读书,一直读到高中毕业。佘祖斌家里穷,他因而非常懂事,学习用功, 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绩最差时也是班上前三四名,平时 总是他独拔头筹。至于学校搞什么活动,他能躲掉的尽量躲掉,万一躲不掉也是 虚与应付,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不当回事。他的志向是高中毕业考北大清华。 不想高二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佘祖斌只得回家扛起了 锄头。雷远鸣则不同,对读书始终没有多大的兴趣,成绩老是排在后面几名, “文化大革命”对他没一点影响,相反给了他不少抛头露面的机会。他社交能力 强,班上要搞什么集体活动,只要他出面组织,就搞得红红火火。恰逢部队到学 校来招兵,雷远鸣第一个报名去了部队。 若干年后,高考恢复,三十岁的佘祖斌边劳动边复习.以高分考取了南方一 所名牌大学,四年后分回临紫文化馆做了文化专干。这时雷远鸣也从部队转业回 到了临紫,但他不是空手回来的,已是一位副团级干部,而且口袋里还背着一纸 某军校的大专文凭。虽然部队转地方后要降半级使用,他只在机关里谋得一个小 小的科长职务,但其时中央下了文件,各级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雷远鸣两者兼 而有之,被组织部门选中,先做了一年多的机关里的副局长,接着又下县做了副 书记,继而县长区长书记的一路干下来,很快又水到渠成地做了市里的领导。 回过头去看佘祖斌,他虽然把自己文化专干的工作做得十分突出,同时在全 国各地报刊杂志发表了几十上百万字的作品,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馆里那些 干了多年写了多年也没干出什么名堂写出什么名堂的馆长副馆长们,见佘祖斌这 么卓尔不群,心里很不是滋味,处处压制他,文化局要提他做副馆长他们都屡屡 从中作祟,直到这些馆长副馆长们都一个个退了休,才皇帝轮流做轮到了佘祖斌 的头上:这时他都快五十岁了,已经对什么都看得很透很淡,工作上得过且过. 只偶尔写点消遣文章,聊以自慰,同时也换点小稿费,囊中羞涩时以小补家用。 对于世事,佘祖斌当然也不是全然不知,比如他中学时的同学雷远鸣什么时候做 了县长书记,什么时候做了市委领导,他从地方上的电视报纸里也能略知一二。 有几回雷远鸣还打电话通知他去吃顿饭,叙个旧什么的,每次佘祖斌都犹豫再三, 最后还是找借口推辞掉了。他不是不想续上这份同学旧谊,这对他绝对只有好处 而没有任何坏处,比如文化局就还空着一个副局长的位置,他如果跟这位老同学 多来往两次,他就是不开口,雷远鸣也会酌情考虑的,他一个分管党群的副书记, 这样的事还不就是一句话? 但不知怎么的,佘祖斌就是迈不开这第一步,一直躲 着这位风头正健的旧时同学。 这一回,佘祖斌可是想躲也躲不了,雷远鸣亲自跑来敲开了他的家门。当佘 祖斌把门打开,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堂堂市委副书记雷远鸣时,就别提有多惊 讶了。他双眉高耸,两眼圆睁,嘴上嗫嚅道,是是是你? 只见雷远鸣面带春风, 眼含微笑,朗朗道,是我,老同学你还认得吗? 佘祖斌慌忙说,认得认得,堂堂 市委的大书记谁不认得? 雷远鸣说,既然认得,那你总得让我进你家里看看吧? 佘祖斌这才发现自己堵在门口,竞忘了邀客人进屋。于是深深地躬了身子,把雷 远鸣请进来,一边嘱咐妻子端茶上烟拿水果。雷远鸣也不客气,拿起杯子喝下一 口热茶,顺手掏出身上的两瓶五星级浏阳河放到桌上。佘祖斌见过这酒,不下两 百元一瓶,两瓶酒是他半个月工资,或者说是他六七篇文章的稿酬。他感到很不 好意思,惭愧地说,雷书记你来了我已经受宠若惊了,你还要拿这么昂贵的酒, 不是更让我手足无措么? 雷远鸣笑笑,实话实说道,你放心好了,这酒也不是我 雷远鸣买的,是别人送的,我也喝不了那么多,请你给我帮个忙。佘祖斌心想这 姓雷的还坦率,只是他跑到我这里来,大概不仅仅是因为酒喝不了那么多吧? 两人还随便聊了几句,雷远鸣抬头望望不大的客厅,一边说,这房子还够用 吧? 一边起身,想参观参观家里的布局。佘祖斌也就陪着雷远鸣转了转,哪间是 儿子的卧室,哪间是女儿的闺房,导游一样指点给雷远鸣。雷远鸣见这两间房子 一尘不染,就说,儿女们不在临紫市? 这一下佘祖斌的底气稍足了些,不无骄傲 地说,儿子已在省城参加工作,女儿还在广州读大学。雷远鸣说.你是教子有方 啊,儿女们都有大出息。佘祖斌就赶紧谦虚了两句,然后把雷远鸣带进一间由厨 房改装而成的小房子,说,这是我的书房。雷远鸣一抬头,在那一排高大的书架 两旁看到一副醒目的对联,那对联由典型的隶书写成,日,偶有文章娱小我,独 无兴趣见大人。雷远鸣笑了,说,看来今天我能得到佘馆长的接见,也是小人了。 佘祖斌的脸上就红了一块,忙说,这是一位朋友吃了饭没事做,特意书了流沙河 的两句话送我的,若塞到箱底多有不敬,才挂到了这个人迹罕至的书房里,今天 可得罪雷书记了,我罪该万死! 雷远鸣说,哪里哪里,做小人好啊,小人有小人 的自在和安逸嘛! 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雷远鸣见时机已经成熟,就说,祖斌你这个馆长做 了有好些年了吧? 佘祖斌叉开拇指和食指,拖长声调道,八年啦,别提他啦! 说 得雷远鸣笑起来。这句话是他们这代人小时常看的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的台词, 那个年代全中国人民都时常挂在嘴边的。雷远鸣说,八年可不短啊,也该进点步 了。佘祖斌闻言,脑袋里的某一根神经就闪了闪。但他很快又想,雷远鸣今天不 请自来,还带了那么贵的好酒,不可能就是来向他许愿的吧? 莫非我佘祖斌时来 运转,官运自己跑进了屋? 只听雷远鸣说道,祖斌平时在家里都写些什么文章? 佘祖斌说,也没个定准,逮着什么就写什么,春云夏雨,秋月冬雪,山水风情, 乃至吃喝拉撒,只要有了感触就写写。雷远鸣说,拿点文章给我拜读拜读怎么样 ? 佘祖斌说,雷书记一方之政要,那么多的政务要忙,还有闲心读这些闲文? 雷 远鸣说,不读书不会有提高呀! 佘祖斌说,老同学是要我出丑了。说着,起身打 开书柜,拿出一本两年前拉赞助出的小册子,在扉页上提了请远呜兄雅正的字样, 弓身递给雷远鸣。雷远鸣双手接住,赞道,好啊好啊,老同学的著作,我回去一 定好好学习学习。佘祖斌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涂鸦之作,你拿回去压箱底好了, 我已经误入歧途,被这些东西害了一辈子,再去浪费你这位大书记的宝贵时间, 岂不是我天大的过错? 雷远鸣随手翻了翻目录,问道,这里有没有关于双紫公园的文章? 佘祖斌说, 这里没有,倒是最近没事写了一篇双紫公园的小品,放在抽屉里,也没有兴致往 外寄,等日后发表了再请你指正。雷远鸣一听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说,现在 就拿来看看,行么? 佘祖斌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中学时一见白纸黑字就心慌意 乱的雷远鸣,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竟然对这些东西感起兴趣来了。他只好 打开抽屉,把那篇还没定稿的名为《双紫偶得》的文章拿出来递给雷远鸣。 雷远鸣如获至宝,当即就饶有兴致地一口气读完了这篇文章。他当然不太会 欣赏这类文章,但凭直觉,他认为这绝对是篇好文章,至少跟他这两天读过的严 部长的文章相比毫不逊色。雷远鸣心下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拿走这篇《双紫偶得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佘祖斌说.如果我用文化局副局长的位置换你这篇文 章,你答应吗? 听雷远鸣这一说,佘祖斌忍俊不禁,笑道,雷书记你开什么玩笑 ? 如果一篇小文章能换个副局长,这类文章我写了不下百篇了,加起来恐怕可以 换个总理干干了。雷远鸣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正色道,我可不是 跟你开玩笑的,我们既然是老同学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省委组织部严部 长跟你一样,也是出过书的,是个正儿八经的文人,他下个星期就要到临紫市来, 而且肯定会上双紫公园去走走,也肯定会写关于双紫公园的文章,如果我的手头 有你这篇文章,我就可以拿着它去向他讨教,就和他有了共同语言,就能成为他 的学生,得到他的器重,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佘祖斌脸上的笑就凝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雷远鸣今晚到他这儿来,会 是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目的,这在他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他今天算是大开了眼 界,官场上竟然还有这等有趣的事。不过他又有些感动,雷远鸣这样的官场老手, 在他面前能做到毫无保留,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说明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最铁 的朋友,如果自己还忸忸怩怩的,岂不显得太不够哥们儿义气了? 何况这不过是 一篇两千字不到的小文,这样的小文随便拿过一张什么小报就能见到好几篇,如 果拿出去换稿费不过一张一百来块的票子,顶多也就是半瓶五星级浏阳河。佘祖 斌便说,如果这篇小文确实对你有些什么用处,你只管拿走就是。 见佘祖斌这么爽快,雷远鸣高兴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把文章塞进贴身的 衣袋,起身准备告辞。快出门了,雷远鸣又说,祖斌你放心好了,我说的话我会 兑现的,我不会白拿了你这篇文章,不过你要给我保点密,说到严部长耳朵边, 他就会看不起我的。佘祖斌说,这你放心。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