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儿的月是在一年之中最圆最美的了,我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枕着那把与我相 依为命的处韵剑,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地捉住剑柄,铿,脑后有凉风轻抚,我微微一 笑,整个人忽然坐了起来。 人世之间,我不知道会否有什么比我这把剑更重要,其实在心内仍然有一丝毫 无理由的牵挂,在某个日子中,这把处韵剑是否会一逝无回?正如他的来历,轻轻 地捉着我的手,温柔细致地躺在我的怀中。 耳畔闪过了喧闹地人群欢声,我仰起脸望向这如处子般静怡的盘月,心底微微 地叹了口气,十年了,我走过了草原上数不尽的部落,杀尽了草原上数不清的马贼, 很多人尊敬着我唤着我做不败的剑神,在他们心中,除了这把处韵剑之外什么也不 配让我拥有,寒冷,温暖,死亡,亲情,我一样也没有尝受过,执着与剑,温柔与 剑,相亲与剑。 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柄长剑,遥远的记忆重新在心头闪过。我苦涩一笑,猛 地站起身来,多少年的英雄尝惯了无情,往事的痛苦又何必仍然在心内交织?我望 了一眼远处人群所围着的热闹,举步走了过去。 每一年的八月十五,是草原上所有部落的庆典,再没有什么盛会比他更令人嘱 目了,也没有什么年轻的人儿会不念着今天奋发的长剑,这是关于世代流传的一柄 剑的传说。 或许在若干年之后,他所代表的意义会因我这把处韵剑而来,我的嘴角微微抽 动,更或许我的名字会永远在这广褒的草原上流传。 我挤在人群之前,看着在场中比剑的两个青年,然后把目光搜索在四周的每一 个年轻女子脸上,其实这十年的浪迹四方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找一个女孩子,只是我 痛恨那些马贼给我带来的痛苦童年,见一个杀一个,这是我附带着的利息。 我的目光微微一动,凝注在右上方坐在酋长身边的女孩子身上,记忆虽然遥远, 十年之前我不过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童,她的容颜在我的心内确实也是淡了,更 何况那一年她也只有九岁,我觉得很好看,偷偷地恋着她,不过十年过去她究竟便 成了什么样子,我却再不会清楚。 坐着的少女极美,虽然身着一袭淡青色的蒙古长裙,却仍然掩不住她由内而外 极富清雅的美丽,仿弱一汪秋水的眼眸灵秀地凝注在场中,偶尔见着这比试的两人 惊险的招式,微微皱起秀眉,眼中流露出惶恐之意。 不愿回想的往事重又浮现在脑海,这惶恐的眼神我平生只在那一天所见过,身 小力弱的我哪里可以成为扎哈远的敌手,他贯注了全身精神妙至巅峰的一剑已经疲 倦的我又如何可以避开,木雪妍的俏脸已然变色,眼中的惶恐之意深深地感染着身 受剑苦的我,处韵剑是她之物,十三岁的孩童挤入成人的剑会也是由她所鼓励,纵 然我英雄盖世,却原来小小年纪也可以死在美人一关! 我爹在我的心目之中是一位盖世豪杰,也只有他那样铁铮铮的汉子才配有我这 样硬朗朗的英雄儿子,只是他是一位马贼,我的母亲,只是他偶尔冲入部落时见着 母亲如花的容颜禁不住兽性大发,她没有恨过他,他是这草原马贼之中最具魄力的 领袖,其实母亲曾经在遥远处望见过他,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却也再没有嫁过人。 全部落的人都仇视我,我是草原上臭名昭著的马贼与草原上冰清玉洁的雪莲的 结晶,少时的寂寞冷眼我见的多了,我虽然很欢喜跟相同年纪的孩童作朋友,但我 却不可以,甚至只在一旁羡慕的瞧着他们玩乐也不可以,部落的长辈教导过这些子 侄们,他们是不能够以大欺小,但却可以教这些子侄们以多凌少。我发愤练剑,醉 心于这武道,在十三岁的时候,我独自一人伤了十来名向我挑衅的族中同年。 扎哈远的这一剑我不能够躲开,他是我的舅舅,更是全族中第一的剑手,唯一 的一次失败只在我父亲杀戮全族时跟他的单挑,他没有尽到保护部落的职责,更加 痛恨我这个孽畜,那一年的剑会我怀疑是否是一个对付我十三岁孩童的圈套。 我坐在草地上无趣地拔着这渐已成枯黄的青草,偶尔抬起头来望向远远处男孩 女孩媳戏在一块的游戏,心中真的是很羡慕,沉思之中,忽然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 的杀气,当下凝目望去。十数条身影站在我的周围,为首的扎其冷冷的望着我,眼 中透露出凶光道:“一个人打不过你,两个人打不过你,那么十五个人你是否可以 一起打倒呢?‘我缓缓站起身子,抬头望向这比我高上一个头的扎其,眼中射出的 寒气连这十六岁的凶人也禁不住倒退一步,我把目光转向远处早已停止媳戏向我奔 来的孩童,目光猛然一顿,与一对充满怜意的目光相接,心神猛震,木雪妍!虽然 她仍然是小,但在我的心内却是一个奢望,能够和她把臂相游,一起玩乐,纵然即 刻身死,那又何妨? 这是少小时纯纯的初恋,如今的我想来恐怕仍然是一种爱意,草原上的孩子从 来都很早成熟,尤其是我这样拥有可怜身世的孩童,一遍一遍地在梦中追寻着除却 父爱母爱以外的另一种两小无猜的情爱。 我的心内涌起强大的斗志,幼稚的面上露出一丝坚毅的神情,十五个少年,嘿, 即便我趴下了你们也得陪我,扎其大喝一声道:“揍他。”我大吼一声,奋力迎上。 身边围着的孩童的眼神从兴灾乐祸逐渐转成惊惧又转成敬重,他们当然认为我 打不过他们十五个,但是我一拳一脚地挨着,鲜血不断从身上淌流,也一拳一脚地 揍在别人身上,让着拳头受着鲜血的鼓励,拼力地振作着身上的每一份力气,榨干 身上的每一份潜力。 如今的我回想起当年的那一段惨事,却仍然是很不解,我没有本事打败这十五 个人,但是事实却是这十五个人先我而躺下,或者我的伤比他们加起来还要重,因 为我在床上足足地躺上了一年,但我还是站了起来,就象我爹当年在十三路马贼不 服我爹时的围攻下全身淌血地走回山寨。 伤好之后,族里的人更加开始仇视我,他们害怕我是我爹的另一个,但看在我 娘的面上他们也不好明着下手对付我,我也渐渐明白,唯有修习武道,我才可以在 这世上生存下去了。 伤好后的我更加孤独,我躺在草原上静静地望着夜空中闪耀着的群星,间中望 见几颗流星在广褒的虚空中一闪而过,忽然感觉身边传来一阵幽香,我微微转首, 瞧见木雪妍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清澈地注视着我。 我的脸立时热了起来,微张了张口却不能够说出话来。依旧把目光投向遥远处 的星星。 木雪妍轻轻道:“夏天沅,你叫做夏天沅么?嗯,我叫做木雪妍,我时常看见 你独自躺着看星星,喂,你有那么大本事,你可以数清星星么?” 我心头一热,坐起身子道:“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即便我可以数得清我也不会 去数他,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又没有什么好处。我望着这些星星却只是思想这星 星为何可以千万年地生存着,为何又忽然可以从天上掉下来,每一颗落下的星星是 否真是代表一个逝去的人儿,这世上是否会有不落的星星和不败的英雄呢?” 木雪妍若有所思,她坐了下来,道:“你懂得剑么?是否有人教过你呢?那一 天你在扎其他们的围攻下仍然浑身淌血的打败了他们,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为什么他们又会带这么多人来打你呢?” 我面上一红,被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夸奖着作为英雄,禁不住心内闪过一丝感动, 我故作无事的淡然道:“他们揍我,那是他们有揍我的理由,谁都惹不起我爹,但 谁都可以惹上我来报复我爹。没有人教过我剑法,只是每一年的剑会我都会在一旁 瞧着,于是我便懂剑了。” 木雪妍微微一震,她微讶道:“你的剑法很好啊,难道真的没有人教过你学剑 么?” 我苦苦一笑,涩然道:“纵然我肯学但又有谁肯来教我呢?只是在触着剑时, 我总会感觉一种无法捉摸的熟悉感觉,剑道,正如这群星有时候离得我很远,有时 候却又离得我很近,其实我也不懂得什么剑法招式,只是在拿起剑的时候,自己的 整个身心精神便会完全融洽于这剑中,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奇异。我的心向 来很散漫,很难有可以集中精神的一刻,也许我的生命便是为了剑而存在。” 木雪妍沉默片刻,忽然把手从身后伸出,我转首望去,豁然见到一柄长剑平躺 在她玉白的小手之上。 剑鞘和剑穗已经很旧了,想来也是流传了好几代的珍品了,我浑然不解其意, 目光颖惑地投向木雪妍精致的俏脸。 木雪妍郑重的把长剑交在我的手上,小脸上居然流露出尊敬之意,她道:“我 不知道这柄剑是怎么来历,一年之前你与扎其他们交手之后那座小土丘上就无缘无 故地插上了这柄剑,本来是没有人去拔过他,只是我想你可以用他,后天便是全族 之中最伟大的剑会,你应该去参加,应该把这柄剑的光芒普照这整个大草原,十三 岁的夏天沅,该是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 她把双手握住我的手掌,又把整个身子倾向我的怀中,半脆着把她的小口凑近 我的耳畔,轻轻道:“你可以为我而夺取剑会的桂冠,并在千万人之中把它送到我 身边么?” 我浑身一震,只感觉心脏不停的急促跳动,我努力地深长呼吸又有一股无法言 语的清香在鼻间挠绕,双手与木雪妍的柔荑相接,只觉触手处柔滑温暖,当下把目 光凝注在她的俏脸,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气道:“无论有多大的挑战我都会把 这顶桂冠送给你。” 木雪妍微微一笑,仿若春花般绽放的笑容使得年仅十三岁的我也禁不住开始意 乱情迷,我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无论是刀山火海,千军万马,我夏天沅的身边只 要有她的笑容,含情的双眸,即便是经受如何的苦楚我都可以视之等闲。 木雪妍松开我的手,俯转身子忽然在我的面上轻吻了一记,就那么起身跑了开 去远远的挥手道:“好好地照顾着那把剑,给他取个响亮的名字。” 我站起身子,望着她渐已跑远的身影,心中回味着适才她给我带来的欢乐,一 时之间竟是怅惘若失,为何快乐便是如此短暂么?我怜惜地把剑拔出鞘中,对着群 星高举长剑,扬声道:“美人之吻,处子之韵。我夏天沅此生必不负此处韵剑。” 篝火簇拥着的剑会已逐渐接近尾声,我不必过去观望,胜出之人定然便是蝉联 十五年之久的扎哈远,他的剑法确是精妙,而我今日所有的剑道成就其实便是以他 为蓝本而加以修改,虽然我懂得如何与剑亲近,但真正如何的高手相接我却是从来 未曾实际经验过。心中想及片刻之后便要与扎哈远交手,竟然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涌 上心头,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即便当年与扎其为首的十五少年相搏也没有 如今那样的一种无助,一时之间,长叹一声,小小心灵居然也有了难以割舍的牵挂。 我轻轻地拔处韵剑出鞘,目光深深地凝注在一汪清水般澈明的剑刃,生死我从 来都看得很淡,其实不必经历过如此凄凉的往事,让我觉得生死只是三四十年之后 的事情,但如今一刻,我却不得不去想着这两个字。扎哈远的剑我很清楚,我是否 有把握接下他的全力一战,也许只能够归诸于天意。他的剑法只在于剑意,意中如 果只有剑那么我这一战根本不会有生还的机会,只是他为人极傲,每一年的月圆剑 试他从来不曾真正把心与剑融合为一,我夏天沅,十三岁的孩童,会否便是他十五 年来一直等待的敌手么? 我大步上前,其实我是没有了选择,自小以来我便自认英雄,绝不会害怕死亡 和痛苦,但在内心深处却仍然一种企求,大丈夫死当死耳,却不能够死于平淡,更 不可以死于毫无价值之中。为搏美人一笑,这是否可以认作是我理想中的死亡么? 目光忽然与木雪妍的温柔的眼神相遇,我微微一笑,露出一个与我如今心境绝 不相配的自信笑容,进入场子中心,与扎哈远相对而立。 扎哈远低头向我瞧来,丑陋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他淡淡道:“夏风华的 孩子,果然是不世豪杰,不知道你是否真如你父亲一般英雄了得能够败我扎哈远?” 我浑身一震,扬脸朝他望去,见着他眸子中一丝乖戾之气一闪而过,心中突然 有掉入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之中的感觉,扎哈远是否一直以来都把我看作是我爹的 替身呢? 坐在高台上的族长扎木奇忽然走了下来,来至我的面前弯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抚 上我的头顶,我后退一步使得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他勉强一笑,对着四周 的群众大声道:“我们草原上游牧的民族素来都是敬重英雄,更不管他是否是太过 于幼小,只要他有勇气,他有武力,无论是怎样的一种聚会他都可以挺身而出。虽 然这月圆剑会从来没有一位低于十八岁的少年参加过,但是这并不是不可以有英勇 的孩子参加,相反,英雄总是在孩童时候展露他过人的才华,我们应该为草原上诞 生的第一个伟大的英雄夏天沅击鼓相庆!” 鼓声雷鸣般自草原的中心响起,一时之间竟然有数不清的火光自草原的四周涌 向中心。我把处韵剑抓得紧紧,在众声喧闹的人群之中我竟然有无比的孤独涌上心 间,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是我手中的处韵剑。我说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在捉着 处韵剑时我的心情逐渐平复,扎木奇恨得我入骨,他是我外公,娘也正是他最疼爱 的女儿而最好要面子的他居然让一个臭名昭著的马贼玷污了他心中的珍宝,在我出 生的一年之内他摔了我十余次,如今竟然可以为我敲响族中最隆重的鼓迎天下客。 这是只有在族中发生某种奇迹时才招呼四周的其他游牧民族来一起观看的一种自豪 的庆典。 人群愈发密集,我勉强振起精神,对着扎哈远小脸上露出坚定不移的神色,坚 定地道:“无论你是否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我都会有办法通过。”扎哈远冷冷地 望了我一眼,忽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之色,他叹口气道:“如此年纪如此豪气 却是叫人心生佩服,若干年之后恐怕正是可以领袖整个草原的人物,我扎哈远并非 不惜人才,只是这上天注定了一段难已化解的恩怨。天沅,你这柄剑是唤作什么名 字?” 我转首望向人群中的木雪妍,嫩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意,片刻之后扬声道: “美人之吻,处子之韵,在今天我会以这把处韵剑来败你这草原的第一勇士。”此 声一出,众皆哗然。扎木奇微微一笑,他道:“小小年纪居然也有窃玉偷香的心情, 处韵之剑,才子之音,夏天沅你难道将以一生之力来维持这一把处韵剑么?” 我面上微微一红,却感到有一道目光炽热地落在我的面上,心中微喜,不再言 语。 扎木奇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神情,退回到尊长席中,然后面向四周,朗声道: “今回剑试,十三岁的夏天沅与扎哈远相试,若有损伤,各不相干。开始。”四周 群众立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呵采,我的心中微乱,虽然我有超越于同年的勇猛,但哪 里有经过这样的大场面,尽管知道这些喝采声是为我而发,但十三岁的我又如何可 以静下心来比试? 我猛吸了一口气,勉力拼除内心的慌乱,把精神转移到手中所握的处韵剑上, 四周的呼喊喧闹突然离得我远了,只有无尽的战意燃烧在处韵剑上。 处韵剑在剑鞘中缓缓游走,我微哼一声,长剑倏然滑出,沿着一个极其诡异的 轨迹直刺扎哈远。 扎哈远微微一笑,口中淡淡道:“夏风华的孩子,难道只是这么一番本领么?” 手中长剑急迎而上。 铛,一声清脆的锣响惊醒了我的回忆,我循声望去场中对战的二人已是分了胜 负。 场中独立的青年一脸兴奋的高举长剑,转脸过去望向观战的女孩面上,两人眼 神相触,只觉无尽的柔意在心中交织。 我微叹一口气,挤出人群朝他走去。 挺拔如山的身影带出一股压抑天下的气息,直逼眼前的年青人,在众人惊讶的 目光中,面上露出寞然的神情,将手中的长剑连鞘举了举,做出一个挑衅的举动。 丝毫不把目光投注在少女张惶惊惧的脸容中,但却以一种奇异的感觉搜捕着这 少女的一举一动,并且捕捉得牢牢的。 嫖悍的少年毫无惧意的望着我,目光中流露出的坚韧和好胜让我不知不觉得回 味在过往的记忆中。 我踏前一步,缓慢有致的一步中倾聚了霸气和强大,那落地的重重一击,更如 一把巨锤狠狠地敲击在对方的心灵。 少年坚挺的身子轻轻一颤,面上苍白之色一掠而过。 我不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子去打击他,甚至去打跨他跟我动手的念头。事实上我 根本不必这么做,他虽然称得上高手,但在我眼中,却还不是我的一合之将,就算 是天下人,又谁是我的一合之将? 目光中空洞着神采,仿佛于一个不愿陷入的黑暗间。 就算天下人我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但也许我仍然敌不过这童年的恶梦,那一个 天神惊惧恶魔丧胆的绝世之人!那一个毁了一切,又毁了我那草原上最强大的父亲, 让我这一生都在为找寻雪妍而终身不懈的魔者,甚至我以马贼的血来祭祀我的剑, 然后一触即走的飘零日子,是潜意识中对他的恐惧和逃避! 少女忽然变得很平静,从少年身子的颤动,她敏锐的心灵已感觉到事情的不可 调合性。 这陌生的男子,他的出现绝不是夺取剑会的桂冠那么简单。 庞大的气势席卷着当场,引得剽悍民族的鲜血在体内狂乱奔腾着,少年以剑拄 地,扬脸一笑,竟是说不出的从容潇洒,他丝毫不看我对他不屑一顾的随意,把目 光移转在少女的面上,坚定着的信念,由着他的唇挪动着,平静地道:“就算我到 了七十八十,只要你在,这桂冠不会有一年是例外的!” 平淡的语气栓绎着至死不回的勇气,少女明媚的眸中忽然饱蕴了泪水。 心内忽然产生了一股郁闷之气,在旁人眼中,这少年也许是英雄举动,但在我 眼中,却有强烈的不满。 又是一个傻瓜,跟当年的我,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不计较自己的任何缺点感性,但却看不惯这螂臂挡车的只懂逞英雄的心 态和做法,也许该傻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是能为自己所有的行为负上责任。而 这少年虽然勇气可赞,但徒有勇力又算得了什么! 我把目光深深的望进少女的眸中,在她一讶之下,用自己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她 的视线,目光相对,仿佛各自可以看透对方心灵的灵弄感忽然充塞在她的心中。 少女不堪动容的嘤出一声。 我有意地让她进入我刻意让她知道的内心世界,通过我的眸我的目光所传达给 她的。 那一副童年的画面,那一副我在扎哈尔的手下逃得性命后的奋起反击,面对雪 妍小小心灵的感动和真情,以及流浪于草原的落寞与孤寂,一切的一切,却是我心 甘情愿。而只在于我所最记挂的女子。 我不再理会她的失态,更不管她现在的心内是如何的念头,如果她是雪妍,她 会彻底明白我是谁,明白,我的一切。 我淡淡地道:“拿起你的剑,装备你的勇气,在草原剽悍血统的驱使下,进行 你这一生最伟大艰巨的战斗,虽然就只那么一刻,就算是败,你也要败得英雄。” 少年冷冷地望着我,目中露出刻骨的战意,望一眼迷茫着的少女,心头忽然仿 佛明白了什么,他一挺剑,无尽的勇力弥漫于全身。 少女静静地矗立着,仿若一尊玉像般超然于世。 长剑毫无技巧的直刺我的胸口,然而其中所包含的力量和速度绝不可容人小视。 省去了太多花样,这个少年很聪明,虽然他不清楚我的身份和实力,但他却明 白,任何的招式和花哨都遮避不了我的心,甚至也遮避不了我的眼。 我与剑的纯然合谐,那是与生俱来的高贵。没有一把剑,没有一种剑法,能让 我惊讶,那都是在我意料之中所产生的运动轨迹和技巧。 我从从容容地把目光投射在少女的已经开始平静的俏脸处,见着她全神贯注地 凝望少年的神态,心内若有似无的心痛着,但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见到我在望她,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 真的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么?年少的记忆,血与泪的交杂,生命的危急, 千山万水的艰辛,你都可以视之无物么? 少女的眼中只有少年,这一刻是如此真实的展现在我心灵处。 哧。 长剑在众人意料之外插在我的胸口,而且是直刺入剑身。殷红的鲜血缓缓自伤 口而落,配合着我平淡的神情,甚至长剑入体我的身子连丝毫反应都没有的从容, 形成一副可怖的画面。 少女神色急变,面上忽然闪过沉重和惶恐的表情,随及换做平静。 少年呆呆地站立,竟然没有想过自己是一剑奏功。难不成这家伙是雷声大雨点 小的主儿么? 低头望着插在我胸口的长剑,以及身躯内传上的剧痛,我的面上仍然是那样一 股漫不经心的表情,闲意地望着倒退几步放掉长剑的少年,淡淡道:“杀人很可怕 么?这一剑可未必能要我的命,你该多刺一剑,或者象这样。” 右手随意地握上剑柄,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情景下,很优雅地把剑从自己的胸口 拔出,带出一窜鲜血猛地抛起在空中,洒得草原斑斑血迹。 好似做了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我伸手把剑抛给那少年,继续平淡着道: “拔出剑,可以让对方的血液流尽或者再顺手补上一记,嗯,再来吧。瞧你,怎么 连握个剑都握不住?” 鲜血将我的胸口染得殷红一片,而更多的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处流下。不可否 认的是我的身躯比平常人健壮太多,区区点血也还只让我稍微有点头晕了。 面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很深情地望着少女,柔声道:“我还是那么英雄, 是么?” 仿佛于陷入当日的回忆一般,轻轻道:“当时我还很小,受了扎合尔的一剑我 还不知是什么样感觉哩,只知道那时我是故意引他刺我,然后以一个十三岁少年绝 不会有的勇猛,将他格杀于会上。但你知道么,做了这些事后我马上就撑不住了, 以至于马贼袭族时我撑不起保护你的责任了。” 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那时候我的血很值钱,是因为年少吧,身子又弱, 不象现在流点血是家常便饭,嗯,要让这血流干的话,至少在常人的五倍以上哩。” 奇异的深情,奇异的平静,奇异的周转时空的画面,奇异的所有生命所不能承 受之疑惑,萦绕于众人的心头。 少女的美眸中泪珠儿打转,胸口起伏不定着,浑身的哀怨凄悯与她的周身上下 环绕,竟有说不出的让我心疼。 忽然发觉自己是不是很无情?故意挨着少年的一剑,有意地用这样平静下而蕴 酿着令所有人无法平静的神态和语气,甚至以鲜血为媒介去触发她内心的凄惶之态, 不能不说是我特意地去刺激她。 我相信她是雪妍。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有她那样的神韵。她对少年的爱,是我所 不能忍受的!我更爱她!这十年来,我只知道我爱她有多深! 晶亮的泪珠儿悄垂在她玉白的脸颊,一丝鲜血从她如花般娇艳的樱唇处缓慢流 下,显然是她努力刻制的结果,然后是细如蚊蝇的伤心话语:“一别多年,你还是 那么傻” 脑海中忽然闪过晕眩的感觉,我强力着使自己清醒着,看着少女的娇躯不受克 制着的颤动,终于放弃了再逼她的念头。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吧,我又忍心看着她痛 苦么? 我伸指在胸口连点了几下,将伤口周围的穴位封住,然后用起真气护住伤口, 并且加速伤口的自我恢复速度。 事实上是我等不及她的行动了,再拖下去,估计我是真的要去见阎王了。草原 的绝世剑神死得如此窝囊,就算我死了亦不会心安! 我戟指直指少年,低喝道:“继续你的战斗。”目中流露出强烈的不屑,居然 还有妇人之仁,哪是什么男儿大丈夫,雪妍若是嫁给她,迟早会守寡。 少年怒吼一声,显然是被我的不屑所激怒,长剑如神龙擎天,饱蕴了他全身力 量的一击奋然而出。 我一伸手,双指夹住剑锋,他立时感到一股巨力自剑锋而传递到身躯内,他闷 哼一声,用力一拔。 嘴角抽出一丝冷酷的笑容,双指一用力,啪达一声,硬是折断剑尖。 剑尖已断,我的力道自然不能传递给他,少年奋力一拔的结果自然是用到空处, 整个身子立刻弹起半空。 寒光一闪,名震草原的处韵剑奇迹般的跃起于虚空,一抖手腕,剑尖刺在少年 的胸口,将他高高的挑起在半空。 众人激动莫名,剑尖本是伤人之物,然而在我一挑之下,少年居然衣衫未破, 那一份剑尖的力茺以及对少年整个身子的重量和平衡度把握得如此之精妙,确实是 世所罕见。 少女的脸容静若止水,回复到先前的状态,有奇怪之处的,她居然没有为少年 而担心。 看来她是吃定我了。 我一抖处韵剑,将少年整个身子抛在半空,铿然一声,长剑归鞘,不理半空中 重物堕地的重响,直上主席台,在众人敬意的目光下,伸手取下代表着剑会第一人 的桂冠。 龙行虎步,长身而立,虎目横扫整个会场,一时间充满了不可一世的气势。然 而衬着血迹斑斑的胸口,愈发展现出惨烈的豪勇之气。 族首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道:“年青人,以你的技艺和豪勇,桂冠是你的应得 之物,然而草原上如你一般的汉子是极其少见,告诉在场所有人,你是那一位不败 的英雄么?” 我冷冷扫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问我是谁,只须要明白每一年的剑会我都 有参加,每一年的冠桂我都会把他赠于场上的最美丽的女孩。而这个答案,是我历 来参加盛会的唯一原因。” 场上诸人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我,冷淡的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大步上 前,来到那青衫少女的面前。 桂冠在手掌上轻托,我把目光凝注在她的面上,赞道:“十年来我遍走草原四 周,送出多少的桂冠,却不曾见过有人如你一般漂亮。” 少女仰起脸。清澈如水的明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黯然,她轻轻道:“我不须要你 的桂冠,在以后的日子里更会有人摘下这顶桂冠送给我。” 我凝神望她,忽然见她不敌似的移目远处,目中闪过怆然之色,平静地道: “你不必介意,我只是草原上的流浪剑手,你的生命中不会有我,我的生命中亦不 会有你。”我抬眼望天,轻轻道:“你真的很像一个人,只是我不希望你会是她, 更不希望有某个日子中可以见到她。”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黯然道:“十年来我遍行草原参加剑会,其实便是为了 再见她一面,只想不到我真正的想法却是永远不必见到她,更希望这世上根本就没 有这个人。” 少女浑身一震,把目光投注在我面上,道:“你为什么要找她,你为什么不想 见到她?” 我微露出一个苦笑,摇头道:“那些年来我一直想念她,有很多时候我还以为 她是真的很喜欢我,只是随着岁月流逝,年齿渐长,很多原来所不明白的在忽然间 变得清晰起来。” 少女容颜闪过一丝不可觉察的笑容,轻轻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这样子做? 难道只是心底深处的一个期盼么?” 我长叹一声,低头望向胸口的血渣,回忆着道:“那一年的剑会,我拼着受扎 哈远的一剑亲手摘下了那顶桂冠送给她时她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感动,此时往后却是 我再也不会忘记,或者她更已经离开了草原。只是我所流浪追求的总该有一个目的, 人生如此,何复言情!” 我把桂冠塞往她的手中,却感觉到她颤动的手忽然向后缩回,我仰天一笑,忽 然把桂冠戴往自己的头上,大步离去。 少女的美眸中忽然不可克制地涌下大颗泪珠,她颤动着樱唇,欲语还休。 我回过首去见着她玉脸上所挂着的清泪,心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更有 一股内心深处难以抗拒的燥动,当下站定了脚步。 处韵剑轻轻出鞘,我凝神望着这与我相依为命十数载的爱剑,十指轻轻颤动, 猛一用力,剑柄和剑刃处同时落下五点指印,鲜血自指锋淌落,我毫无所觉,大喊 道:“美人之吻,处子之剑,纵然迢迢相隔千里,十数载的岁月相拒,难道这柄处 韵剑不可以作为当年的信物而见么?” 长剑化作游龙忽上云宵,在众人喧闹惊叹之后笔直挺立在我身前,剑柄嗡嗡作 声,使我记起当年初次接着这柄剑时的欢快心情和剑的遇明主而乐的痛快。 人既已非昨日,空有长剑往日相随,更不如弃剑归去。 月儿渐渐隐入暗黑,只剩余篝火的昏暗隐隐跳跃在众人的脸上,少女见着我一 步一步离开着光亮,把着身子融入黑暗之中,檀口不争气的动了动,忽然感受到先 前为我所败的少年的目光凝注在她面上的奇异神情。 我慢慢地走着,很多年来我都不愿意有片刻光阴的流逝,只是在今日我的脚步 越走越慢,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状态,事实上在十余年来我也只能够有这么一次慢 步而走的心态。 逐渐离的喧闹的人群远了,却始终没有听到期盼中的那一声久违的呼唤,我长 叹一声,身子无力地软了下去,跪倒在青青绿荫的草原。 十余年来所推测的居然成为了现实,心中闪过无可奈何的悲哀,雪妍,那一年 剑会果然是为了对付我夏天沅的一个阴谋,你不曾喜欢过我,一切的一切尽是自己 所一厢情愿。 纵然相隔多年,少女见着我受那少年所伤时眼中所流露出的惶恐之意,以及不 敢正视我的眼神,含糊吞吐不定的语言,更重要那一个在我心头百般缭绕的轮廓, 我夏天沅虽然没有什么好的记性,但我遍走天下,更不信这世上有人的神韵能和当 年的木雪妍相似。 我缓缓躺倒在草地上,双手垫在脑后,仰首望天,暗空中仍然繁星点点,间中 偶尔有露下的流星,这世上不会有不败的英雄,纵然是剑上无敌,那么在所爱的女 人面前呢,他会不会就那么不堪一击? 永远别离了处韵剑,心中居然平静和谐,尘世中所有的牵挂其实尽是俗流,尽 管相伴左右十数年的爱剑,依然只是身外之物,这世间究竟有什么可以追求的呢? 往日的记忆是在追寻木雪妍的过程中逐渐清晰,而如今呢,天下何其多事,为何我 竟然提不起丝毫兴致去追寻?难道真的是为了一个女子么? 十数年前堪称孩童的我居然可以为一个相同年纪的小女孩背负起一生的爱意么? 这一生的辛苦追寻的真正目的更只是为了她么? 我苦苦一笑,阖上双目,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不争气的剧烈跳动,很想 再回去见她一面,很想对着她吐露十数年来深埋心头的情话,只可惜我纵然懂得说 上千百种动人的话语,却不知道是否可以在她的芳心出激起涟猗,更不知道她会否 有些微的感动。其实我更不可以这么做,多年以来一直高傲自重的绝代剑神难道真 能够屈膝于区区一介女子么?何况在多年之前曾经背弃了肯为她负出一切的我又如 何可以撇开这一段难以忘却的记忆? 脑海中思绪万千,却仍然有她如花的容颜缭绕在心头,我微伸出手去,取下腰 间挂着的酒袋倒入自己久以干涸的口中,忽然间再一次感受到烈酒入喉的痛快感觉。 有酒始知人生乐,无情方晓尘世苦。低言凝目长对月,梦回楚地泪四行。 记起曾经的楚襄王梦会神女的事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天地尽多的是这一 种无奈悲哀,人生所追寻的其实也不过是一场梦,大梦一朝醒便仿若隔世,在多少 年的相思梦里曾经多少个她我相对,很苦,只是在真正梦醒的时候,才发现曾经尽 是美好,在以往的日子中尚可有欺骗自己的心情,但在以后明白真相的时候,便再 无法在梦中的快乐了。 眼角处微微有湿润的感觉,我用手轻轻捂过,浑身一震,身子仿若受了惊吓般 弹了起来,手臂处用力挥成一个圆弧,带着一股破风之声,酒袋被远远地扔到了别 处。 自初懂人事以来我从没有流过眼泪,而我这一生也绝不会流泪,大丈夫立世安 国,岂能有如此小儿女之态,我没有过朋友,没有过亲人,在以往的日子如此孤独 地存活世上,生活的艰难使得我早早明白了泪水只是无能的表现,而如此英雄的夏 天沅也会有如此懦弱的时候么? 我站直身子,自然而然带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狂态,自十三岁以来独败族中第一 剑手,马贼袭族后颠沛流离飘荡于草原四周之后,我只懂得我是一个英雄,无论生 死,痛苦,我都没有资格去细细品尝其中所带来的涵义了。 既然如此,这天下还有什么我所割舍不下的么! 被我所败的少年轻轻垂立在她身边,一抹潮红羞涩地涂满于他清秀的脸颊,蚊 呢一般地声音道:“我败了,我一生都敌不过他,就算我再苦练多少年的剑法也一 样。” 少女静静地望着他,玉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目中仿佛回味着往事一般,然后 坚执着道:“你是个优秀的男子,就算你敌不过天下人,你仍然是我心中最优秀的 男子。桂冠,那在我的生命中已经远离了。” 美目中有刻骨的忧伤缠绵着,在不受她自制之下而冲击着她的心灵,她抱住这 少年,将娇躯紧紧地贴在他宽广的胸口,仿佛是抱着可以依靠的大山,那样子的安 全着,那样子完美的避风港。 少年伸手搂住她,微低下头,附在她晶莹的小耳边却如同惊雷响起一般的微弱 声音道:“他就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男子么?那个挟孩童之勇奋起于世的天才剑手 么?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么?” 少女在他铁臂的环绕下仰起俏脸,眉眼间的忧伤少年看在眼中,竟是份外心痛。 她幽幽道:“那都是过往之前的事了,就如桂冠,我再也不须要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她真的忘得了所有所发生过的一切?那小小身躯中所贯上 的勇力,那天生英雄的气势,不惜自危的救助,拼死的护她,一切的一切,足以让 她这生都感动着。 缘何雪山幽昙草,不与天涯过客心。 雪山所特有的幽昙草,据说是每十年才开一次花,而花期亦短,所以除了在此 草周围的人可以看到采撰以外,匆匆的过客是从来没办法一睹真容的,更勿论可以 进她的心。 雪妍就如同这幽昙,十年的期待,她的花期早已送给了这身边的男子,夏天沅 做为一个过客,就算再怎样的想守候到幽昙花开,然而仍然是片苍白。 缘何雪山幽昙草,不与天涯过客心。 美眸中再次的落下泪珠,用力着将身边的男子抱着紧紧的。 每一剑都毫无虚假地跟扎哈尔的重剑相拼,此人臂力雄厚却又不失巧劲,我出 招每受阻拦,他总能先一步的料我先机,并以远胜于我的臂力硬撼处韵剑。 小脸上仍然是绝不妥协的坚毅神态,尽管每一记的相撞都能让我的心口阵阵发 痛,甚至于五脏六腑的敲击,每退后一步,汗水汩汩自额头而坠,将地面衬的湿湿 着。 我知道他的目的。 就象是猫玩老鼠一般,他用尽着手段,是用来打击我的信心,打击我永远走不 出败于他的阴影。 跟他的距离实在是遥远,然而就算是不可能,我一样把他化做可能。 自心底强撑起的豪勇之气充塞于双臂,处韵剑再不依着先前的巧劲而击,而是 硬撼的大开大阖之式。 扎哈尔眼中阴狠之色一掠而过,我可以清楚地听道他的心声,嘿嘿,就算我找 死,我亦只会死得象个英雄!想让我窝囊着为苟活而努力,而丢尽我爹的脸子,这 是绝对做不到的! 瘦小的身子如同受伤的狂狮一般,超越本人极限的腾挪闪避,甚至用剑的技巧 均在大开大阖横冲直撞的剑式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是会死得象个英雄,但在没有夺得桂冠之前,我绝不会轻易死去! 我没有更多的精神去观望雪妍的表情以及她是否望着我在为我祝福,然而小小 的心灵间绝对的肯定,我并不是孤军奋战着的,我答应过她,我取下的是剑会的桂 冠,并在千万人面前送到她身边! 那是她最大的荣耀,亦是我最英雄的时刻! 扎哈尔重剑与处韵剑相击,我右手一抖,小小的手腕神奇地翻了一转,受着他 重力的影响下,奇迹般的上撩直刺其胸口。 扎哈尔面色不变,对于我这神来之招竟是丝毫不惧,重剑巧至极点,腾身而上, 再击剑身。 我面上微露出个笑意,你妨得了一手两手,然而你只要还想跟我缠斗,不是轻 松的击跨我或者砍杀我,那么你会付出你这生最大的代价。 处韵剑再次与重剑交锋,一股大力自其中传来,我身子再颤,却仍强把身中所 受之力倾注于剑身,借力而起,整个身子弹起与半空中接连翻转,以其势如急电的 速度射向扎哈尔。 在身子之后的处韵剑猛然下垂,直刺地面,在剑身摇晃的同时,双足借此一撑 之力直踹其胸口。 轰然一声。 扎哈尔化掌为拳,狠狠地轰在我的脚底。 身子猛然一颤,如弹丸一般被抛射出去,幸而长剑拄地,仍有机会把余劲缺卸 下。 然而胸口一闷,喉头一张,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然而扎哈尔也绝不好受,他出拳是仓促而发,若非与我实力相差极远,估计这 挟我全身之劲的一踹包管能让他双手废掉。 面上戾气愈深,扎哈尔高大的身影直逼向我,厚而实的脚步声重重敲击在我的 心头。然而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愿意一击毙我么? 他不愿意一击毙我? 小小的脑袋中忽然明白了很多,也许生命是很宝贵,但草原上的人民流的是最 剽悍的鲜血,扎哈尔意外中得我父亲的不杀之仇,事实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 活着有多累了。 宁愿死而不愿窝囊着活。尤其是无法保护自己最亲的人,让心目中的禽兽惦污 着最纯结的雪莲! 看来他是在悔恨中有度过,难怪他对我百般仇视。 他是想击跨我,彻底击跨我的信心。生命不是唯一,最重要的是让生平大仇的 儿子最窝囊地活在这强者生存的草原上! 我傲然而起,拄剑而立,虽为小小孩童,但自身中爆发出的强烈战意,令他这 身经百战的高手都心生惧意。 我怒吼一声,挟余力而起,处韵剑带出漫天剑影直击扎哈尔。 扎哈尔微微一晒,铿,重剑狠狠地撼在处韵剑的剑身。双剑相交的巨力,令我 再喷出一口鲜血。 面色苍白,气喘连连。 一轮接一轮的强势攻击均连连被破,但却绝无损我求胜的信心,更不会打击到 我失败的信心。 任何人都不是高不可攀的山峰。扎哈尔他没有想到我这天生的豪勇,更想不到 他的打算会彻底破产,就算弱如我十三岁的孩童,照样让他饮恨剑下。 视线逐渐模糊,然而眼中一个清丽的人影动人的闪动着。 不管怎样,强如扎哈尔,我不只是不能被他打跨,我更要亲手将这桂冠送至在 她的身前。 看台上的雪妍目中已是湿润,众多剽悍的草原人民亦是震惊。 自夏天沅小小身躯内所暴发出的勇力,直叫这些以豪勇为骄傲的民族敬重起来。 扎木奇老脸中闪过一丝愧意,毕竟我娘还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而现在若是知道 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么对待孙儿,那种凄婉怆惊的容颜,曾几时有见啊。 扎哈尔低喝一声,重剑在半空中奇迹般转化轨迹,以横砍而转化直刺。 我面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身子不退直迎。 哧。 直觉胸口冰凉,亦有如液体般的物事涌出在剑处。 我回首一望雪妍,见着她俏脸变色,满目的凄惶流转于其中。 我不等扎哈尔抽剑,暴发出一阵惊天吼声,自我小小的身躯内竟然还有如此的 力道将身子再冲向扎哈尔,在剑锋上的过去,让着剑尖自我的背后露了出来,带着 令人慑目的惺红,血迹如雨点般倾泻于地。 扎哈尔一震而未回过神来,但我却置己之安危与不顾,处韵剑以闪电般的速度 直臂扎哈尔。 面对急速而下的长剑,扎哈尔心神已受我自杀式的烈性所震撼,下意识地以手 挡之。 凄厉的呼声自这巨大的汉子口中响起,一截手臂自身而断,抛洒出漫天血花。 我再也不带丝毫情绪,小小身躯中暴发出的巨力再次横劈扎哈尔。 -------- 西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