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腰斩! 粗大的身躯受此一挥之力,硬是分做两截。受余力之影响,半截的身子猛然抛 出老远,轰然堕地,将扎哈尔的头颅掼在草地上,粗旷的面庞上露出极端痛楚的表 情。 不只是身躯的痛,更有心灵难以扼制的痛。 善泳者死于溺,善英雄者当然死于英雄处!但他如此的结局,绝对不会有想到 过的! 扎木奇老眼泪花闪烁,对于自己儿子如此凄惨的下场,更是同自己孙子火并的 结果,甚至是自己谋划的一切,只觉眼前一黑摔在了主席台上。 雪妍怔怔地望着我,凄惶的神情并列着不可置信的怀疑,然后见着浑身淌血的 我,犹自带着重剑就这么一步步的挪上主席台,每走一步,我的身子都要猛颤一下, 每一个脚步下面,都淌着无尽的鲜血。 然而我不会倒下,在没有把桂冠亲手送在雪妍面前前,我绝不会那么窝囊的倒 下! 众人屏声静气的看着,看着这浑身淌血的孩子用着超越他年龄的勇猛和坚毅做 着自己必须做的事。 他还是个孩子么? 低低的叹息声此起彼伏地在草原的四周响起。 结局是刷然而变。而扎哈尔绝不是死在惊讶中,从我的身躯穿过长剑时,他就 该明白他是死了。那是烈性,惊天地泣鬼神的烈性,一个十三岁孩童的惊人烈性, 震慑着他,也震慑着这草原! 他死的不冤! 我颤抖着手将桂冠捧在手上,这仅仅几步的路让我的身子虚弱得除了倒下还是 倒下了。然而我还是挺得笔直笔直,不因为身上插着把重剑而使身子稍微弯曲一点。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男儿是头顶天,脚踩地,不屈此身,挺直于天地! 我微微地笑着,用力着挪动着嘴唇,只是稍微开口一点,就有止不住的鲜血涌 出在唇边。 我怕吓了她,在右手捧着桂冠的时候,左手勉强遮在口中,用着我这一生最含 糊不清的声音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在手指缝中流下的鲜血中带着说不尽的旄旎, 道:“无论,有多大的,挑战,我,都会,把这,桂冠,送给,你。” 这是雪妍赠处韵剑给我时对我的要求,而我又在那时对她所立下的誓言。 雪妍的玉颜上并不是我所向往的那种笑容,而是带着恐慌和惧怕的神情,看着 我,事实上就是在看着怪物。 脑海中混浊一片,我知道自己撑不了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桂冠塞到 呆若木鸡的她的手中。 推金山,倒玉柱。 瘦小的身子轰然倒在芳香的草地上,在我意识限入迷糊的瞬间,自我的喉间清 晰地响着那四个字,“等我娶你。” 孤独而伟岸的身影凝立于夜色之中,带出的一抹怆然画在这漆黑的草原上。 思维不可避免地沉寂在当时的记忆中。 既然我选择舍下,那么就让我再次回忆从前吧。让那个娇美可爱的女孩永远的 在我的脑海中抹去,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竭力去避免与她重会的念头。 今次该是我最后的思念。 少年紧紧地抱着少女,尽量的用着自己身体的暖意去平息少女身上的颤抖。 经过这夏天沅的战斗,再没人比他更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了。那种漫不经心下 的勇猛,那种不屑下的霸气,那种连自己生命伤痛都弃之不顾的骄傲,在跟他的一 战中让他感受得淋漓尽致。 轻蔑的眼神仍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一种懦弱的感觉涌起在心间。跟夏天沅相 比,他什么都不是,甚至会在交战时的无力,在夏天沅漫不经心的受着他一剑时, 他的整颗心差些崩溃。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好整以暇的对待长剑的入体,而对这个怪 物来说,似乎是毫不在意的小事,也丝毫不会去想剑入体带出的痛苦,以及鲜血的 可怕。 少女清晰地感受着少年身躯上传来的颤抖,她紧紧地抱着少年,尽量地用着自 己身体的暖意去平息少年身上的颤抖。 只有经历过相同感触的人才会如此的体贴对方,亦只有双方真爱着的心灵才会 如此的体贴对方。 我给他们造成的影响,是他们这生心头的震撼,却也是他们心灵联系的交触点。 彼此的爱惜,彼此的体贴,将着感情更上一层的凝结着。 少女轻曼的声音带着些颤音响起道:“他,会不会让我倾心?” 少年将脸子贴进着少女的俏脸,感受着颤动之外的柔意,坚定地道:“不会。” 玉白的脸颊上逸出欢喜的菲红,她幽幽道:“不许再怀疑我对你的爱,你明白 这其中的原因了。”芳心处闪过的欣慰,让着她信任着这少年就是她能够托负一生 的人。 少年松开搂着她的手,仰起头,目光深深地注进暗夜星空,长呼出一口气,深 深地道:“直到在刚才,我才彻底懂得了你为什么不会爱上他。因为你从来没有可 能爱上他的念头。” 少女的玉颜上血色尽退,露出苍白无助的凄婉表情。 少年低低地道:“他就如这暗夜的星星,照得亮自己,却永远照不亮任何人。 或许他一辈子都可以为照亮某一个人而努力,但他却从未明白过,他的光茫不可以 离开自己,而他无论做的哪一件事,都是表现着他个人的独断独行。他天生的霸气 英雄,注定了他的光茫照不亮别人。” 少女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思想着曾经曾经那虽然瘦小却无限伟岸的身子。 是自己负了他,当他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时候,那瘦小的身躯涌上的对一切的 不顾,那种誓死保卫的坚定,更多的是自责,小小的他,原本就不该背那么多的苦。 他的英雄,是与生俱来还是为人所逼迫? 少年看着她,眼中的柔情毫无保留地倾注给她,他柔声道:“曾经的我一遍遍 地听着有关他那时的英雄,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想与他一较短长的念头,至今完全着 消磨了。对着他,我才清楚自己与他有多大的区别。那是不可逾越的界线。雪妍, 我再不会是草原的好汉子了,陪着我放牧好么?” 少女轻轻地点头,伸手握住少年的手。然后看到少年平淡的眼神下的一抹空洞, 芳心处莫名的痛楚着。 不管怎样,对草原上的人来说,英雄是他们所最向往的。然而对这少年来说, 他毕生都无法有这个机会了。 然而自己,真的从未爱过他么?还是一直以来的逃避? 是因为自己陷他与绝地么?是自己在旁人的教唆下行使的一切计谋么? 当年少的她见着夏天沅身插重剑下一步步坚定的取下桂冠送在她面前时,心灵 中所受到的感触,竟是如此悲壮的冲荡着胸口。而他一切的一切却又都是为自己而 做,她真有如此的淡然么? 娇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檀口不争气的嚅动着,然后是极低微的声音响起道: “好想,爱你。” 我的命是如此的硬,在受了这样的重伤后仍然活了下来。毕竟我是在有目的下 去撞他的剑,当然会稍微避免让剑碰到致命之处,当时我所营造的是一种烈性,而 不是依靠惊字来让他震憾,否则我还是无法要了他的命。一个真正的高手,即便自 己的思维处于停滞状态,仍然会有自动的防卫。 而我,彻底地营造了一个烈性,那种惊天地泣鬼神,以小小的我所暴发出来的 烈性,不禁震撼着他的人更震撼着他的躯体。在他整个身子逞现呆滞的时候,一举 要了他的命。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强烈的痛楚所惊醒。 一个从未见过的粗旷汉子用着他独有的温柔冲荡着我的心灵,用着他强劲的力 量将重剑折断着,然而还是犹豫着没有把重剑将我的身躯拔出。 唇边掠出的一抹笑容,我知道他是我的亲人,名震草原的马贼王。 看着我醒来,他虎目中所射出的感情复杂地投注在我面上。 我毫不在意地避过他的目光,淡扫一下插在胸口的重剑,微弱的声音自我的口 中发出,却又是如此清晰的响在他的耳边。 我以十三岁孩童所不会有的平静道:“名震天下的马贼王竟连拔一把剑的勇气 都没有么?” 我伸手握住胸前的断剑,象是毫不关己的重重一拔。在夏风华虎目横张肝胆欲 裂之际,由着自我胸前急射而出的鲜血喷了个头脸,当啷一声,将断剑抛在了地上。 嘴角边仍然是一抹浅浅的笑意,在夏风华迅速点上伤口周围的大穴勉强止住鲜 血时,我早已晕得天昏地暗了。 在他嘶声厉喊之下,几个医师夺门而进。 少年象在听她说毫不关己的事一般,剽悍而稍嫌稚嫩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雪妍反手抱住少年,梨花带雨的俏脸处凄楚地道:“如果有下一生,我就嫁给 他。” 好想,爱他。 但为什么自己就是不爱呢?抑惑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感情因素? 少年却明白着她的心。就象她说的,夏天沅会不会让她倾心,答案是否定的。 尽管我完全是为着她而做而英雄,然而在年少的她眼中,更多的是种恐慌。小 小孩童时的感觉,会因为欺骗了我而痛楚着,也恐慌着我不顾一切的举动。 如果他知道真相,他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这该是她年幼时的思想了。 雪妍感受着少年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仰起脸看着他面上的惊怖恐慌神态,檀 口微张了张,忽然是漫天的血红印入了眼帘。 她浑身一震,失声道:“狼盗!” 一瞬时,十年前的画面再次冲击在她的脑海中。那一个让她家破人亡的日子。 铁骑席卷大地的声音重重响起,牧民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彻在辽阔的草原 上,带出的漫天血红涂塞着这漆黑的夜空。 无尽的悲楚画面一个接一个的描述着单方面屠杀的血腥,参加剑会的人群毫无 例外的倒在这凶狠狼盗的马刀下。 一轮又一轮划破天际的星寒刀光闪亮于夜空,疯狂的马啼声踩着一个接一个倒 下的躯体。仿佛于蝗虫过境一般的寸草不留,将这剑会的热烈衬托得暴力疯狂。 少年瞳孔收缩,他厉喝一声,松开抱着雪妍的手,连上几步,将我插在地上的 处韵剑紧握在手中。 然后飞身即扑火光四处的狼盗扑杀处,显尽了作为一个飘悍民族的优秀汉子本 色。 奔出的脚步忽然停住,他撑着剑回过头来,望着几步外的雪妍无助失神的目光, 心头所闪动的歉意。 夜风的飘荡下,雪妍的一身青衣随风而起,整个身姿如仙女临立,然而又说不 出的瘦弱怜爱。 少年回到她身边,轻轻地道:“我会护你杀出重围,其他的,我不管了。”目 中闪过难以扼制的痛楚,一手抱起少女,持剑狂奔。 这一刻身躯的暖意,是如此真切的环绕在身边。近在咫尺的望着少年坚定的面 容,惶乎之间,竟看到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神采起伏于少年面上,那是属于夏天沅所 独有的傲气和勇力,那平淡之间可以视天下无物的从容霸气,仍然是这样真刻的填 塞着她的心。 对于夏天沅,她还有其他的情感么?她口口声声的不爱中,又有多少她真实的 心意呢? 我洒然而行,既然除了离开再没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不如我走得洒脱一点哩。 将复杂的感情通过眼神毫无保留地射在遥远处的剑会所在地,望一眼处韵剑的 凝立之所,心头若有似无的不安忽然加剧了。 虎目忽然收缩起来,火光四处的草原,隐隐耳畔的喊杀声,我浑身一震,整颗 心儿狂乱跳动起来。 狼盗! 少年的一招一式绝无花哨技巧性,然而每一剑却都恰到好处,然而他所面临的 狼盗也绝非等闲货色,马刀的一招一式是充满了杀人技巧,少年怀抱着少女,一时 间竟是难以冲破包围。 噗哧。 马刀重重地在他的臂上划上道口子,整个身子忽然翻落马背。 以命搏命的手段是每个剽悍的汉子都该有的,少年腾身而上,护着少女鞭马如 飞。 我木木地站着,坚强的心灵首先出现一丝脆弱,由着脆弱的扩大,重重地席卷 了整个心灵。 狼盗,是这草原上最强的马贼,亦是这草原上最疯狂的马贼! 象狼一样迅猛残酷,象狼一样的力量勇猛,连我这刚强的汉子都惧意的魔者! 少女倒在少年的怀中,满耳是不息的喊杀声。忽然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 西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