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掌如奔雷,随人而上,直取少女身边的少年。 雪妍凄然一笑,在这一刻她更不必逃避什么。当年是夏天沅奋不顾身救她而去, 今趟是这少年奋不顾身地相救,命运是何等的相似。而她所承受的情,又能还多少 呢? 单掌印实,自雪妍的檀口猛喷出一口鲜血,这是她一生唯一的鲜血,却也是她 这生最后的鲜血。 “雪妍,” 少年声嘶竭力的声音响彻在草原上,却无法改变着已经发生的事实。 雪妍的整个身子扑在少年的身上,原本绝美的容颜上苍白的挤出一丝笑意,她 喘着气道:“我也有能力护我心爱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哪个才是我最心爱的人。” 历史再不须要重演。 两次同样的情景,同样的女主人公,但不再须要同样的结局。 雪妍的口中流动着鲜血,她美丽的眸子更失去了往时的神采,她缓慢着道: “哈奇,我很怕见到他。我很怕。” 少年用力地搂紧着雪妍,泪水汩汩地自他虎目而落。他奋力地点着头,颤声道 :“你不值得这样为我的。只要他一到,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雪妍振做着精神,俏脸上强露出笑容,柔声道:“我也离不开你。我更不想做 选择。你忘了,是你救了我,然后带我住进你的家里。我,从来从来,都是你的妻 子。这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少年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撞击着地面,他激动着道:“我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幸 福。你跟他在一起,我心甘情愿。你是草原上的雪莲,配得上的只有他。” 雪妍勉强着睁着美目,把深情投在他的面上,轻轻道:“但是我害怕见到他。 你见到了他,告诉他,那个剑会,那个小小的我,都是对付他的阴谋。再告诉他, 我的心,他始终占据着。就算我最遗忘的时候,他也是我想起得最多的一个。” 雪妍象是回光反照一般,轻轻地吟唱道:“草原上的英雄呵,你与那太阳争辉 的勇力,在你年少之初的展现,小小的身躯撑着这一片天空的刚硬啊,让草原的少 女为着你心神绽放,那月亮一般的纯洁呵,多想倒在你的怀中,这天山所有的雪莲 呵,只想为你一人而开放” 声音逐渐低缓。少年凄楚地看她,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滴地逝去,却无能为力 着。 片响,雪妍忽然睁开美眸,她低低地道:“好想,再见到他。” 这是她这生最后的话语了。 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响起在这草原上,也撕碎了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的心。 我的身子蓦然停住,眸中的泪水不可克制地淌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此刻,却是由我所控制不住的淌流。 尽管雪妍临去的声音是如此的轻微,然而在不远处的我耳中却又是如此的清晰。 我通然一声,双膝屈下,跪倒在草地上。 心内的痛楚如利刃般狠挖着我的心,然而我仍然嫌这痛得不够。 尽管一切的一切都是对付我的阴谋,然而我只要爱她,只要有她,那年少时的 誓言,那年少时的英雄,只想为着她而送上自己。 我有什么资格去怪她?我可以怪她不认我么? 当年的我虽然是无可奈何,但终究是没有在她身边。由着狂奔的马匹带着年少 的她出逃,小小的她又如何一般学我与困境中不死?少年给她的活命之恩,我又怎 么比得上他? 我厉吼一声,身子如狂风一般高速卷动起来,浑身上下带出一股不可抵挡的绝 世霸气,势如破竹地直逼盖天溟。 少年低低地哭泣着,除了眼前的雪妍,他的心思再没了别处。就算是一个狼盗 一刀砍下他的头颅,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盖天溟目中露出奇异的光茫。这样憾人的气势,这样惊天动地的勇力,除了当 年的那个孩童以外,这草原上是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了。连他都不行。那是与生俱来 的英雄本色! 他一抬手,所有的狼盗如风一般席卷向我,明亮的马刀印出惊天动地的残暴之 气。 双手负在背后,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投注在我身上,将我的一举一动牢牢地印在 眼中。 狂奔之势并不以狼盗的迎击而稍减,我怒吼一声,迎上当先离我最近的一个狼 盗,带着冲劲,一拳击出。 带着所有的悲痛,也带着我所有的愤怒,更带着我连自己都不顾的全部力量, 一拳轰然而出,重重地击在马首。 悲鸣一声,佗大的马匹整个身子受我一拳之力被击得倒飞而出,立时撞上了后 面如暴风般狂卷的众盗。 力道不改,后劲不变,人仰马翻,半数以上的狼盗立时被这马以及马匹上蕴含 的绝世之力给轰得跌落马下。 劈手夺过狼盗的马刀,整个身子如狂狮一般冲入溃不成军的狼盗丛中,每一刀 均是全力而出,挟着无尽的力道和气势,一时间狼盗竟是任我宰割。 刀刃入体的声音齐然大作,其中就算是稍有阻拦,狼盗的兵刃亦被我的狂力给 砍掉并势如破竹地砍掉身躯。残肢半体,狂嘶声犹如地狱一般。 我已然红眼,这天下再没有谁能阻止我这一场屠杀! 杀,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然而这个个高手的狼盗,在我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 狂杀下硬是展现出自己强横的实力,这些杀神一般的恶魔并没有让我屠杀多久,逐 渐开始恢复本身应有的水平。 鲜血不断地自我的身上冒出,马刀接连不断的入体,却仍然没有挡住我杀光所 有的决心。我用的是以命搏命,更不顾及自己会受到多少伤害,对我来说,也许这 一次阵仗便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次了。 雪妍既然不在,我徒自空留于世又有何用? 我确定着自己的心意,我爱她,可以将我的生命弃之不顾! 就算我是绝代的剑手,但我的命仍然很贱,也许可以高贵在所有人之上,但仍 然抵不过雪妍的一个笑容。 情关不过是英雄,从来从来,我都是英雄。 马刀在空中抡起一轮一轮的轨迹,如此迅狠地狠砍在马盗身上,而自己仅仅连 躲闪的思维都没有,完全凭着速度在作战。 身子在急冲着,淌血的身子所冲过的是每一个尸身,而马刀也重重地落在我身 上,然而在狂势之力,带出的仅仅是大小不一的伤口。 不知何时,我已在用双手舞刀了。从来没有试过左手是这样的灵活,然而身如 旋风一般下,绝无一合之将。 雪妍既死,那么我要这些人统统陪她下去! 轰然一声。 我浑身一颤,马刀一颤,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通过拳头击在刀身传送到身上, 我闷哼一声,半空中猛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硬是被击出丈远。 翻身落地,以刀拄地,强撑住身子。 混乱的脑海中忽然清明过来。我缓缓抬起头来,乱发下的虎目射出骇人的目光 直逼眼前的不世魔尊。 一时间近百名的狼盗尽数死绝,草原上竟是连半个哼哼的伤员都没有。 盖天溟环顾一眼四周,在我和少年意料之外鼓掌道:“存必死之念,行雷霆手 段,以悍搏悍,屠尽所有狼盗,这份能力,就算是我也未必办得到。当年的孩童, 越发的出息了。” 我浑身淌血的站直身子,杀戳后的心灵仍然涌上一阵惧意,这绝世的魔尊,居 然能一拳击跨我全身之劲,看来今次取他性命是难如登天了。 伤口的痛楚重重的肆虐在身上,我毫无知觉一般道:“为什么叫他们送死?” 盖天溟仰天一个哈哈,目中精芒毕现,直迫我面上道:“我要知道你的实力, 经过这十年后你有没有资格致我与死地!”他微顿了顿,语气平淡道:“然而经过 刚才一仗,你的体力和身躯均以透支,你挡不住我三招。” 心内涌上难以言喻的感觉,这魔者果然厉害。事实上就冲他刚才露的一手,就 算是体力颠峰身躯完好的我,也实在难以与他匹敌。 漫天的锐利忽然钝化下来,我长呼出一口气道:“我累了。” 盖天溟瞳孔猛然收缩,我淡淡的一句话包含着疲惫的心态,竟使他无法捉摸我 现在的状态,他微哼道:“你不是一直都做英雄么?你有资格谈累么?” 我退后一步,整个人忽然似是融入黑暗中一般,除了他能看到我还这么笔直挺 立着以外,竟丝毫感受不到我的生命气息。 盖天溟面色微变,忽然间象是完全不认识我一般,他沉声道:“十年前你救了 你心爱的人,十年后她护她的心上人而死,这份结局,你不在意么?” 他踏前一步,浑身上下带出一股凛烈之气直逼向黑暗中的我。 忽然间我的心境陷入古井不波状态,面对这绝代魔者的强大,我竟生不出丝毫 反抗报仇的心态了。 从我的退后一步,以及身子的融入黑暗,盖天溟瞧在眼中,竟发觉我隐隐的退 意,这是从不会在这英雄般的汉子身上所出现,然而我忽然之间平静下来的心态, 以及对世事了无生气的情绪,强烈的证实着他这个念头的正确。 忽然之间不知我真正的目的了,他也只能以言词来刺激我了。 我的身躯连一丝颤动都没有,在无尽的黑暗中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然后平静的 答道:“生死自有天定,我所做的是尽量保护她。至于她爱护谁,我只会支持。” 盖天溟厉声大笑,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凄怆好笑。他一字一句地道:“她不是 你这生最重要的人么?当年你辛辛苦苦地护着她,弃自己性命与不顾,然而现在她 倒在我的手下,你居然没有悲痛和愤怒?居然不对着我出手?”他厉声道:“当年 的孩童之勇,到哪里去了?” 我冷冷道:“你要我怎样?” 一直对世事漠不关心的少年蓦然抬起头来,泪水迷蒙的目中射出复杂的光茫投 注在我身上。 我冷冷地对望着他,毫不介意地扫射在他搂着的雪妍的尸身,心静如水。 “哈哈哈哈哈。”狂笑声自这天魔一般的男子口中发出,他的眼神紧逼着我, 口中用着温情无限的声音道:“我可还记得这女子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她说, 好想再看到你。便是这一句,连我心如铁石的人都为之感动。” 我回应他的目光,眼神间流露出黯然,低低道:“如果她还在,就算不敌你, 我仍然会让她安然无羔。然而她既已去,我身已累,我心已累,就算我强撑起一身 的勇力又能怎样?”声音抖然拔高,我厉声道:“凭什么我一世都要做英雄?老子 做腻了!” 在两人目瞪口呆下,我一把将血衣扯下,露出充满阳刚的裸躯,然而令人怵目 惊心的是肌肤上遍布的刀痕剑创,旧的,现在的,伤口淋漓,更多的还在不断地留 血,然而更可怕的是胸口的两个洞,一个经过十年之久后已是结疤,但附近是肉团 连连,而另一个则是在比剑上被少年洞穿的伤口,至今仍鲜血淌留,当然这跟刚刚 经过的屠杀有很大的关系。 我戟指盖天溟,狠狠道:“你以为我不痛?老子也是人!我表面上是没痛觉, 就算是把本人凌迟了也包管能够面带笑容,但事实上呢?有种你给我刺上几剑!英 雄,老子是英雄,所以我可以坦然一切!但我现在当腻了!” 盖天溟和哈奇面上同时涌上不可置信的表情,眼前这状似无赖之徒的居然就是 那个英雄,那个同时被称为绝世剑神的汉子?瞧他脱衣戟指粗野,哪里有原来的风 范? 然而瞧着我肌肤遍布的伤痕,任何一人都会发自内心的震颤,这该经过多少阵 仗,这该受过多少痛苦!夏天沅能够生存下来,就凭这个,他也足以称为英雄了。 我抬眼望天,幽幽道:“每一次我都让自己活的英雄,不管陷于怎样的绝境, 我都会站直身子,因为我还要娶她!我一定要留着这一身挺立于她面前!我要让她 知道,草原上最剽悍的男子是我夏天沅!”声音从原本的低沉转为高扬,到后来已 是声嘶竭厉了! 我默然无语,片响后低低道:“她既已去,天地已了无生趣。我累了,就让英 雄成为过去的名词吧。” 哈奇的眼中流露出愤怒之色,他厉声道:“无情无意的懦种!枉我还想把雪妍 让给你!” 我目无表情地望他,漠不关心地道:“雪妍是你的,我尊重她的决定。我既然 爱她,我更不会让她左右为难。” 盖天溟倒抽出一口冷气,眼前的男子变化得也太快了吧?他阴侧侧道:“刚才 的烈性,刚才的屠杀狼盗,你可以承认这些是你刚才没有做过的么?” 果然是不世魔者,轻而易举地拿捏了事物的关键之所。我淡淡望他一眼,就那 么转过身去,修身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无尽苍凉,嘴角抹出一丝笑容道:“我后悔 了,成不?” 盖天溟怒吼一声道:“站住!” 我顺从的停住脚步,若无其事地道:“怎么,不想让我离开?那就来取我的性 命好了。” 盖天溟目中闪烁不定,一时间他真是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然而他只知道一 点,不可能放我离开。 -------- 西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