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在会议开了一半的时候就撤退了, 我首先到了报社, 将稿子在电脑上整理 了一下, 因为是报纸的头题稿, 总编必须圈阅。我将稿子送到总编办公室的时候 , 总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说: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真神了! 我说: 当了二十几年的记者了, 会议报道已经成了我的强项了。 总编示意我坐下, 随后拿起稿子看起来,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 也是多年养成 的习惯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 他就把稿子看完了, 他没立刻表态, 而是沿着他的 转椅走了个来回, 然后突然说:这是我看过的所有会议报道中最有力度的稿子, 这篇稿子一经发出去, 肯定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到时候市政府会对我们报社 的工作给予肯定, 因为我们配合了政府的中心工作。 总编兴奋地说罢, 拿起笔就在稿子上写了批语:安排明日头版头题。 我离开总编室的时候, 总编特意吩咐说:这几天你就在会议上吧, 这样大型 的会议没有资深记者压阵采访是很难出彩的。 我笑了笑说:谢谢总编对我的信任。 我在工作上很少跟总编发生口角, 同事都说我是智者, 其实是不是智者我根 本不在乎, 总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工作环境弄得四面楚歌, 与人不方便的时候 , 你的方便又在哪里呢? 挟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去逛商场去淘古玩去歌厅练嗓子甚 至跟叶奕雄发嗲岂不快哉?! 出了报社, 我直奔自己的家中, 我已经从黄小姐那里得知李曼姝的情况, 她 现在就在我的家里, 我必须马上见到她, 如果她能够在会议期间指认八角楼是二 战期间侵华日军的慰安馆, 那么这座沾满了女人血泪又带着中华民族耻辱痕迹的 古建筑就可能永久保存下来。结合会议的内容, 我再写一篇有力度的报道, 趁着 此次会议的东风, 会把本城的建设规划提高到一个新的档次。 这想法使我洋洋得意, 兴奋异常, 好像本城是我个人的一样, 而我在此的居 住空间不过一百八十平米。 我正想着, 手机响了, 我一看号码就知道是叶奕雄的, 我准备不接, 他每逢 找我都带着命令的口气, 不赴约似乎是不行的, 我就每约必赴, 弄得我跟他不知 道究竟是党指挥枪还是枪指挥党了。我按了一下手机, 我想按关闭键, 谁知手机 居然通了, 慌乱中我竟按成了接听键, 真是天意啊! 叶奕雄赤裸裸地说:好几天不见了, 你就当真不想我, 怎么从来也不给我打 个电话呢? 我有点冷漠地说:你有老婆, 我天天打电话, 角色不就颠倒了吗? 叶奕雄显然不耐烦了说:又来了, 三句话不离本行。我老婆哪有你有魅力呀 , 你让我天天想。 得了, 别神经了, 快说, 什么事找我? 我急切地问。 淘了一枚玉佩, 据说是战国时期的, 有没有兴趣来欣赏, 顺便一起吃饭? 叶 奕雄说。 我有点嗔怪道:这几天你的同学赵宗平策划了一个有关城市建设方面的会议 , 我正在会上跟踪报道, 怎么会有时间应付你这雅兴, 你真是有闲阶级呀! 我想 把叶奕雄推开, 眼下我哪里有时间跟他附庸风雅。 叶奕雄听出了我的推辞, 便醋意地说:怎么, 傍上我的同学赵宗平啦? 那可 是有前程的人啊, 海归派, 未来副市长的候选人, 一个有正儿八经实力的腕级人 物, 比我强多了。不过, 你是通过我认识他的, 应该说我比他先到。 好了, 你别没正经的了, 人家这里有事要做呢。我欲打断他的话。 嘿嘿, 刚有新朋友就不认老朋友了? 跟你说, 你这是妄想, 我一封投诉信就 可以断了他赵宗平的前程, 你是我的, 看他敢动?!叶奕雄越说越离谱了。 我怎么是你的, 跟你有法律上的认定吗? 我愠怒地说。 郭婧, 你今天先别说这个, 如果你有情义, 马上到我这里赏玉, 如果你无情 , 那就别来, 我过会儿到你那里, 把玉佩也带去, 怎么样? 我们俩是两情相悦, 姐姐再无情, 弟弟也是要谦让她的。叶奕雄死乞白赖地说。 听说叶奕雄要到我家里来, 我紧张极了, 李曼姝此刻就在我家中, 这事一旦 让叶奕雄捕风捉影, 就会乱了我设计好的方阵, 八角楼是他发财的梦想之地, 他 还想借赵宗平的权力得到它呢, 我从中掺和这事, 等于釜底抽薪。不行, 绝不能 让他觉出蛛丝马迹。我只好妥协说:好吧, 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不过呆不长, 我 正在会场采访呢。 我掉转车头奔向叶奕雄的住处, 我的车速真快, 好像飞起来一样。 叶奕雄的家里已经快被古玩堆起来了, 他几乎什么都收藏, 最初是青花瓷, 现在又收藏玉器, 我房间里的许多古玩都是他放在那里的, 他说要我保管, 我当 时问:如果坏了怎么办? 他说:坏了是我的, 不坏就是你的。为了逗他, 我举起 一件青瓷瓶欲摔, 他吓得脸都白了, 后来他说瓷器碎了就不值钱了, 有的瓷器就 是他的命根子, 他指了指手里握着的青花瓷壶。我说:逗你呢, 你真以为我那么 没文化吗? 叶奕雄见到我,伸出双臂欲拥抱我的样子,我闪身躲开了,脸上带着愠色说 :我跟你哪里是“第四感情人”,我是你的第一感老婆啊!你几乎想见我就见我, 从来没有过阻拦。 叶奕雄说:如今就时兴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多好啊! 在我转身的时候,他还是从身后抱住了我。我挣开他的手,冷冷地站在一边 说:快把你的玉佩拿出来吧,我马上要到会场去呢。 叶奕雄说:不就报道个赵宗平嘛,没问题,他怪罪下来有我呢。说着,便将 那枚古玉佩拿了出来。 这真是一块好玉,温润剔透,但是不是战国时期的古玉我不敢说。 叶奕雄得意地看着我说:在所有做首饰的材料中,玉与人最亲也最近。黄金 是钱,钻石是价,而玉是生命。这你信不信?叶奕雄将玉佩握在手里继续说:握 玉在手中,轻轻地抚摸再抚摸,就像抚慰自己光滑的肌肤柔软的心。你会感觉玉 是活的,有体温有心跳,有温润的水份,正和着你的思维在跳动。有位玩玉的行 家跟我说,让玉常常贴着肌肤最好,玉不会辜负你缕缕的滋养,时间久了,玉就 像有灵性的鸽子,即使放飞也记得回家,因为经过你体温的玉,必定会留住你的 生命气息。 叶奕雄就是与众不同,他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一块玉佩就罗列 了一大堆堂皇的理由,幸亏我不是买家,否则非被他唬弄了不可。 我拿起玉佩在光线下晃了晃说:只知道唐代古玉宋代古玉明清古玉都是难觅 的好玉,战国时期的玉还没怎么听说过,当然古玩还是讲究年代的,年代越久越 好。但这枚玉佩的雕工好像不是太精细,你看这上面的花纹不均匀。我将玉佩递 给叶奕雄。 叶奕雄接过来在光线下晃晃,忽然说:你还真说着了。 好的玉料仅仅是制作玉器的基础,它的价值还是要以人工设计雕琢后才能体 现出来呢。唐太宗说的好:“玉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 别。”所以说,玉工水平的高下又是决定玉器品位的重要砝码。我停住话打量叶 奕雄,感觉他的情绪已被我一番话打得一落千丈了。 照你这么说,我费了半天劲淘来的这块玉佩并没什么价值?叶奕雄忐忑地问 我。 为了帮他定神,我说:能搞到一块战国时期的古玉就已经相当不易了,绝对 完美的东西到哪里去找呢? 有姐姐这句话就行了。叶奕雄脸上绷着的神经总算松驰下来了,他有时候就 是这样单纯得令人欣喜。 我急忙纠正他说:我不懂玉啊,你别听风是雨,我这点皮毛还是从你那里贩 来的呢。 叶奕雄将玉佩放进装饰橱里说:我收藏的东西,只要你的眼睛为之一亮,我 就认定它是好东西。 你这是爱乌及乌啊。我讥讽道。 不,我是爱鸟及鸟。叶奕雄说着伸出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鸟是他对我的 爱称,他经常叫我雌鸟,而我心里对这称呼十分厌恶。 走,今天我请你吃饭,我们到玉颜楼,新开张的一个酒店,里面的菜全是养 颜美容的,昨天一个哥们请我,我就推到了今天,为了带上你。叶奕雄说着就更 衣换鞋。 在叶奕雄换衣服的时候,我想怎样才能摆脱他,这几天我真的没有时间。于 是我说,叶总,不,我亲爱的弟弟,今天听姐一句话,我这几天都没有时间陪你, 我有工作,我是报社的首席记者,我不能扔下工作陪你玩吧? 叶奕雄一拍胸脯说:工作工作,你一天到晚就是工作,失业也没什么了不起, 我来养你。 你真那么靠得住吗?那我为什么还没嫁?而你在有老婆的背景下为什么还成 为我的情人?…… 叶奕雄听我这样说,愣在那里,半天无话。 我趁机微笑地跟他招招手,白白!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想起导游黄小姐已经在昨天将李曼姝的手包转给我了, 我当时就把它放在车内后备箱的一个大包里了,我在想是见到李曼姝就将手包交 给她,还是等一等再转交她,也许她见到手包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样一想,我又 感到还是应该先沉住气,将李曼姝的话引出来再说,只要她开了口,那就是无尽 无休的故事了。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以后,我就想李曼姝见到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的出现着实让李曼姝吃惊,她那双睁大的眼睛似在向我发问:天下的事情 难道真是这么巧吗? 你?……李曼姝指了指我问:黄小姐怎么把我安排到你家里了呢? 我笑笑,我的笑容温婉,想让李曼姝吃个定心丸,这漫长的等待已经够她焦 虑了,而我的出现更会使她一头雾水,毕竟是八十二岁的老人了,又涉及着国籍, 出了人命可不是好玩的。 我拍拍肩膀将她扶坐在沙发上说:您的手包丢了,黄小姐到我们报社去刊登 寻包启示,跟我讲了这件事情,我就建议她先将您安排到我的住处吧,我这里房 子宽敞些。 可黄小姐说她们公司会为我找住处的。李曼姝说。 那不过是个遁词而已,如今的旅游公司都讲究效益,让他们无来由地出一笔 钱,不知要经过多少番论证呢。我解释说。 李曼姝好像听明白了,在我将沏好的茶水端给她的时候,她颤抖着手说:那 就谢谢了。 我顺便挨她坐下,看她轻轻地喝水。她的手老了,青筋暴露在外,而皮皱得 像火鸡的脖子,人世的沧桑都堆在这皱褶之中了。而她偏偏又不想把那曾经的不 幸和苦难说出来。今天,我一定想办法让她倾诉。 我正出神,李曼姝突然问:你是记者,你说手包能找得到吗? 能,肯定能,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再帮您补办护照等手续。您千里迢迢回来, 故乡的人总该对得起您吧。听黄小姐说您生在中国,您是怎么到韩国去的?我直 接地问。 李曼姝看了看我,眼神中仍有一种怀疑和胆怯,当她的眼神跟我相对的时候, 她把头低下了,声音微弱地说:这话说起来太长了,有时间再聊吧,能不能给我 烧点饭,我饿了。 我这才想起李曼姝已经很久没正儿八经吃饭了,尽管冰箱里储存了一点食品, 但不一定合老人的口味,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走,我带您到外边吃吧,我们这 个小区的外边是一条繁华的商业区,您想吃什么我就请您吃什么,对了,还有一 家韩国料理,是正宗的韩国人开的菜馆。 李曼姝说:我在韩国天天吃韩国的饭菜,到了这里就随俗吧。我想喝点稀粥, 小时候我经常喝那种粥,里边有红豆花生杏仁……。 未等李曼姝唠叨完,我就接过话说:是不是八宝粥啊,走吧,那条商业街上 真有一个粥馆,中央领导来的时候还到那里喝过粥呢,那里的粥都带有食补的性 质。我想起八角楼就在我说的粥馆附近,李曼姝坐在那里就会透过窗子望见八角 楼,睹物思源,不信她的情绪不激动。 我梳妆打扮了一番,又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金丝绒旗袍,胸前那枚银色的小鹿 胸针还是叶奕雄送给我的呢,它将这旗袍点缀得更有韵味了。我是故意穿这件旗 袍的,我第一次在八角楼前发现李曼姝的时候,她就穿了旗袍。 我走出更衣室,李曼姝的眼神在我出现的一瞬间突然一亮,她说:你好漂亮 噢。 我说:是旗袍漂亮。 对,中国的旗袍就是打扮人,这也是我的老祖宗的贡献。 您的老祖宗?我立刻问,您是满族人吗? 噢噢……李曼姝慌乱地应道,因为心有所忌,她显得语无伦次。 我怕她难堪,急忙说;走吧,我们吃饭去吧。 小区离商业街只有几百米,我们步行。李曼姝的步子很小,我扶着她,随着 她的速度。经过八角楼,我有意停下来跟李曼姝说:这幢旧楼二战时期曾经是侵 华日军的慰安馆。 李曼姝像是有意回避似的,步子竟然快了起来,似乎我的话并没吹进她的耳 朵里。 我的心里更加有数了。 粥馆就在八角楼对面,我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子,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八角楼 的皮肤,再一转脸,又可以看到八角楼的全方位面孔了。 李曼姝的情绪有点不安,坐下后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拿过菜单,请她点菜。 她推脱说:还是你点吧,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跟她微笑了一下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随即点了六个小菜,两碗八宝粥。 菜很快就上来了,李曼姝指着盐水毛豆和水煮芋头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小时 候常吃的。 但愿都合您的口味。我将芋头推到她的面前,李曼姝用手捏起一个开始剥皮。 菜都上齐了以后,我也拿起了筷子。李曼姝无声地吃饭,她真是饿了,一会 儿就把碗里的八宝粥吃尽了。我喊服务生再来一碗,这回我给她换了皮蛋瘦肉粥。 见李曼姝津津有味地吃皮蛋粥,我有意地试探说:刚刚我在家里穿旗袍的时 候,您说这是老祖宗的贡献,您是满族人吗? 李曼姝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好像对我所问的问题兴趣不大。 我知道她在回避这个问题,便心有不甘,掘地挖金般继续问:您在这座城市 生活过吗?听说过慰安妇的故事吗?二战期间这座城市曾经是日军的大本营,仅 慰安馆就有四十多处,女人们在这里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们大多来自中国韩国 还有日本,二战结束后许多慰安妇要求日本赔偿,可最近我看到东南亚媒体报道 有一位亚洲的女大学生居然呼吁:二战期间的慰安妇应该为自己当年的献身行为 而自豪,说慰安妇舒缓了士兵紧张不安的情绪……。 什么?这话是谁说的?!李曼姝未等我的话音落地就抢着问,说这话的人根 本不知道当年慰安妇的真相,那是女人被畜牲摧残,根本不是人活的样子。李曼 姝将碗推到一边,她的眼睛里喷出了一股愤怒。 可您了解当年的真相吗?如果您是历史真相的见证人,别说您丢了一个包, 就是丢了十个包,本市政府也会赔偿您,作为历史的见证慰安妇的见证,如今实 在是寥寥无几了。见李曼姝不语,我加快了语速说:李曼姝女士,不瞒您说,您 前两天在八角楼前转悠时的情景早就引起我的注意了,我们这座城市为了保护八 角楼这座古建筑,正在寻找当年慰安馆的见证人,您如果能站出来指认,会为这 座城市带来真实的历史记忆,尽管它证明了民族的耻辱,但一个不忘耻辱承认失 败的民族才是有出息的民族。我进一步激发李曼姝的情绪。 不知是赔偿手包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我阐明的大道理起了作用,李曼姝沉思 了片刻,最后摇晃着站起身说:走,到八角楼去。 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新闻机会,我必须大张旗鼓地制造舆论。 我边走边给报社和电视台电台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速来八角楼,与城建会议有 关的重大新闻将在这里发生。 我的朋友们真够哥们,他们在我和李曼姝到达八角楼的时候也抵达了那里, 几乎与我们同步,而他们距八角楼的距离可比我们不知远了多少倍,这就是记者 抢新闻的职业特点。 李曼姝在八角楼前停下脚步,用手指指它说:就是这里了,真的就是这里了, 扒了皮我也认识它的骨头啊! 说着,李曼姝向楼上望去,她的脸突然老泪纵横,双肩颤动,就像高烧前打 摆子一样。就在我试图上前搀扶她的时候,她的喉咙发出了悲愤的哭声,开始声 音很小,最后竟一声比一声大起来,这哭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李曼姝手上的一条 绢丝手帕全湿透了,围观拍照的记者被老人的哭声感染得红了眼睛,纷纷上前拍 照。 我迎着闪光灯,扶着李曼姝往楼上走,我的情绪被她的情绪感染着,心情如 铅一样沉重,我不时地用纸巾擦脸,生怕别人看见我奔流不息的泪水。65年前, 李曼姝正是从这里踏入了屈辱的人生,这屈辱在她的内心掩蔽了六十多年,她不 愿意说,不愿意承认,生怕被不谙世事的人们看不起,而今天她勇敢地站出来指 认八角楼全是因为当今有些人对慰安妇的曲解,诸如东南亚那位女大学生的言论 ……这证明李曼姝到底是一个真实正直的人。 上了二楼,走到左侧第三个房间的门口,李曼姝突然停了下来,她四处看看, 又望望楼梯上涌动的记者,等记者们纷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李曼姝颤抖着声音 说:这是19号房,当年我17岁……。 我开始顺着李曼姝的思路打量房间,它的布局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大约 十五平方米,进门的右侧向里边凹进去一块,有3 平方米左右。 那凹陷的部分是放床用的,日式榻榻米,房间朝窗的位置可以摆放吃酒的桌 子……李曼姝用手指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忽然她慈祥的目光变得尖利起来,她两 手抓住我的胳膊说:你拉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你说,你拉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 她失去理智地高喊着,随即又拉住一位给她拍照的男记者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打 日本鬼子?她用力推倒了那个男记者,又狠踹了一脚刚刚挤上来拍照的另一位男 记者,猝不及防地跑到窗前,用力拍着窗子说:我要跳楼,我要撞死在这里啊! 我用力拉着放声大哭的李曼姝,深知触景生情对她意味着什么,我非常理解 她此刻的心情,她打人骂人踢人全来自当年这个八角楼强加给她的耻辱。从历史 的角度看,她已经够坚强了。 我用纸巾轻轻给李曼姝擦泪,我的眼泪也随之奔涌而出。记者们围在四周, 有的拍照有的记录,详细实录着眼前的一切。过了一会儿,李曼姝的情绪稍稍平 静了,她指着19号房间说:这就是我当年被凌辱的地方,这里约有二十名慰安妇, 日本鬼子凭借“慰安券”就可以随意拿我们取乐。我们每天要接客20—30人。 李曼姝走出房间,一一指认当年的浴室食堂小卖店。最后,她指着二楼一间 狭小的阁楼说:那里是惩罚慰安妇的地方,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客,她就会被推到 上边去,然后撤掉梯子,阁楼上没有食物和水,直到被关押的人屈从。跟阁楼一 样性质的地方是地下室,那是一间杀人场,许多女人在地下室被折磨而死……李 曼姝说不下去了,她再次哭泣起来。 我担心老人的身体,只好扶她下楼,这时记者们感觉采访接近了尾声,便纷 纷散去,我特别叮嘱了两位记者,想让他们在明天的晨报上发个重头稿。而后我 拦了辆的士,我要把李曼姝送回我家里休息。能不能把手包交给她,还要再想一 想。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