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李璐渐渐进入了一种紧张状态,她的老公孙鹏跃也就是孙副市长归来的日子 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她的心里像奔跑了无数只小鹿一样不安,这种不安一方面来 自叶奕雄与她肉体的亲昵,另方面同样来自叶奕雄交待给她的任务,那是一种诱 惑,也是一种压力。 仅仅是前一个方面,李璐就够胆颤心惊的了,与叶奕雄上床,等于把孙鹏跃 卖了,按俗话说就是给他戴了绿帽子,而她与孙鹏跃的结婚,实际上是以孙鹏跃 抛弃了结发妻子为代价的,婚后李璐一直小心翼翼,当她发现孙鹏跃是个恋旧的 男人,经常往前妻那里跑时,她的小心越发谨慎了。 李璐深知自己与孙鹏跃的结合是抱了一种目的,这场婚姻的成功只是帮她完 成了一种愿望,而她的内心深处并不爱孙鹏跃,她发现孙鹏跃也不爱她,他们在 一起生活的很多习性都相差甚远,比如早餐李璐喜欢牛奶面包,而孙鹏跃喜欢包 子稀饭;再比如李璐喜欢早晨赖床,而孙鹏跃早晨六点务必起床去打太极;还比 如,李璐喜欢看时装表演,孙鹏跃却对时尚麻木不仁。他的业余时间只喜欢写书 法,他的楷体书法多次参加过省级展览,他已经被吸纳为省书法协会的会员。有 一次,某服装公司请孙副市长去看内衣秀表演,李璐欣喜地看着那两张请柬,又 化妆又打扮,以为孙副市长会带她一道去,等她准备出发的时候,孙鹏跃却冷笑 着把两张请柬撕了,并气呼呼地去了前妻那里,一夜未归。李璐哑口无言,不知 该怎样判断这场婚姻的对错,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因为对孙鹏跃抱着一种政治目 的,并拆散了他的家庭,而婚后她的备受冷落是一种天意,可谓因果报应吧。 许多许多的长夜,李璐在空荡的房子里一个人度过,红杏出墙的念头时时在 她的心中闪现,只可惜她没有机会,婚后她几乎是过着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她的世界里只晃动着一个人,那就是孙副市长,可这个男人并没有把自己的心完 全捧给她,他的心里装着他的前妻和与前妻生的孩子,还装着他乡下的一帮亲戚, 那更是一个让李璐受不了的世界,每逢这个世界大范围将她包围的时候,她就跑 到母亲那里过上几天,然后没完没了地跟母亲说着孙鹏跃的坏话,母亲便劝她说 :知足吧你,多少女人巴望着这个位子呢,夫壮妻抖,好歹人家是个副市长,你 虽在家里不舒心,可那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你走在大街上,哪个熟人不 对你点头哈腰啊,要知道权力对中国人来说太要紧了。 李璐就跟母亲吵了起来,李璐说:俗,真俗!俗到骨子里和胎里,把我也弄 成了俗人。我受了你的流毒才嫁给了孙鹏跃,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他。 母亲惊慌地说:你敢,现在咱一家人有了孙鹏跃的背景,办事情好办多了, 你要是跟他离婚,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李璐最终还是跟母亲闹翻了,她想一旦有爱情来临,她绝不会顾及母亲所说 的一家人的利益,她受的熬煎谁又能体谅呢。 机会终于来了,叶奕雄把她饥渴的肉体推进了快乐的天堂,她再也不想从那 快乐的天堂里回返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幸福的婚姻一定不能带有功利性,那 是两个出身和生长环境相差无几的人的有益结合,婚姻门当户对才是正确的,而 政治婚姻绝对是一种荒谬的逻辑。 李璐至今都不明白自己当初对孙鹏跃的神魂颠倒,究竟是迷上了他的什么, 而他又看上了自己的什么,放在现在看,她绝对不可能对孙鹏跃这样的乡土男人 产生兴趣,不管他的官位多高,可当初自己是戴着政治的眼镜选夫婿的,她视野 中所见的只是孙鹏跃的官职,而她让孙鹏跃动心的地方无疑是如花似玉的芳容, 孙鹏跃用自己的职务诱惑了美丽女性的青春,当他尝够了青春的滋味,身体想休 眠的时候,他又怀想起前妻生活中适合他的那些令他舒爽的习惯,因此他又被自 己的那些习惯拉回到了从前。李璐和孙鹏跃之间的裂痕开始暴露了,并越拉越大, 李璐的心灵开始渴望外面的世界。 叶奕雄是她生活中的魔鬼,他拉她驰出了正常的轨道。但她情愿如此,她厌 倦了与孙鹏跃在一起毫无生机的生活,这样的生活纵然有了权力又能怎么样?她 已经尝够了权力的滋味,那不过是一道压迫她生命欲望的阴影。现在她特别渴望 摆脱这种阴影,但她知道光靠自己是没有力量的,她要靠外界的一种冲力,通过 孙鹏跃的权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她拥有了叶奕雄送给她的别墅,她就会成为 精神上的女皇,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是一种渴望,同时也是一种阴谋,李璐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代演过的莎士比 亚名剧,生活中居然也出现了与剧情相类似的东西,她想笑,纵情大笑,放声大 笑,但她知道在这特别关键的时刻不能暴露丝毫的蛛丝马迹,谁笑在最后谁才能 笑得最好。 李璐要进入一种状态,通过孙鹏跃达到目的的状态,她要在孙鹏跃回来看到 她的第一眼,就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李璐看看表,离孙鹏跃下飞机还有三个小时,她洗了澡,特意在浴缸里泡了 一个时辰,出浴后又用面膜敷脸,而后神彩飞扬地坐在写字台前研墨练习书法, 这是她不久前养成的习惯,也是为了表现夫唱妇随吧,有巴结孙副市长的意味, 但孙鹏跃对李璐研习书法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李璐就跟在他的后边学习,他 写什么字体,她也练什么字体,有几回还真出现了以假乱真的情形,孙鹏跃当时 的兴致很高,还跟李璐开了个玩笑。 李璐嗲嗲地说:那我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写字是李璐讨孙鹏跃欢欣的地方,今晚李璐写得格外认真,她想让孙鹏跃真 正地高兴一场。夜深了,三个小时早已过去,眼看就靠近五个小时了,依然不见 孙鹏跃的影子,也不见电话响,李璐焦急起来,担心飞机会出现意外,她不停地 给孙鹏跃打手机,但手机始终屏蔽,最后李璐就打了孙鹏跃秘书的电话,一般而 言,李璐是不敢给孙副市长的秘书打电话的,孙鹏跃最忌讳夫人参政,不允许李 璐掺乎他办公室的事情,但今晚李璐实在是耐不住了,她只有破了规矩才能知道 丈夫孙鹏跃究竟在哪里。 秘书小胡正在睡梦中,接到李璐的电话,便吱唔起来。孙副市长下了飞机就 奔了前妻那里,小胡最清楚他的去向,但小胡又知道李璐跟孙副市长的复杂关系, 他因此不想说出实情。 李璐见小胡不停地吱唔,便急了说:告诉你小胡,我现在是孙鹏跃的正式夫 人,五个小时之前他就下飞机了,五个小时之后我还不知道他的去向,人是你们 到机场接的,我现在找你们要人! 小胡从电话里听出李璐动了真格的,便委婉地说:孙副市长丢不了,您耐心 在家里等着吧,也许明天一早他就回来了。 李璐一下子明白了,小胡尽管没有明说,但这话显然是告诉她孙鹏跃回来了, 下了飞机就奔了前妻那里,他一定在国外给前妻和孩子买了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 ……李璐猜想着,内心一阵悲伤,两行眼泪顿时就挂在了腮边,像两条委屈的小 河。到了如今,李璐才真正地感到自己对孙鹏跃的无计可施,她这个夫人在以孙 鹏跃为轴心的家中就像聋子的耳朵是个摆设。 老哈河变得越来越瘦了,她就像一个发育丰满的姑娘嫁给了一个穷凶极恶的 男人,几年的光景就把她折腾得体无完肤,只剩下一副干枯的骨架。 李曼姝沿着老哈河的岸边走,她想在这河里重新找回童年的记忆,她跟哈哥 在河里摸过鱼,那一篓活蹦乱跳的鱼让她欢喜个没完没了。那时候的老哈河,河 道宽阔,水域丰满,像一个宽厚壮健的男人,让一位少女无忧无虑地畅游其中, 可如今老哈河再也没有那样雄壮的气势了,因为它的干枯,连河里的鱼都少了起 来,偶尔在水深的地方看见一两条鱼在游动,无精打采,一副营养不良的神态。 一阵轻风吹来,李曼姝大吸了一口气,转身对我说:早年,老哈河这一带的 空气中有一股甜味,不知是河水的甜味,还是田野的甜味,有一次哈哥跟我说是 鱼的屁味,鱼只喝水,放屁就是甜的,因为老哈河的水甜。我笑得肚皮都疼了, 哈哥怎么就想到了是鱼的屁味呢?仔细想想,哈哥说得对,这一带的甜味真有可 能是鱼的屁味。 李曼姝说罢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着她笑,这种无所顾及的笑一定发自内心,我好像从未见她这样 笑过,自从她来到中国,脸上始终是一种沉郁的表情,八角楼的回忆使她身心俱 焚,这也是我愿意陪她来东北的原因,让她在老家的大自然中放松心情。 突然,李曼姝哭了起来,开始是默默地流眼泪,当她发现我注意她的时候, 她的喉咙里便发出了呜咽。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一旁看着她哭。在这个时候劝说她停止悲伤,显然 是无济于事的。 过了一会儿,李曼姝慢慢抬起头,我看到她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心里 不由暗自悲戚,像李曼姝这样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女人,她心里肯定有许多无法 言说的苦难,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苦难会无休止地折磨她的心灵,当现实的一切勾 起她记忆中的伤感时,她整个人的情绪都会紊乱,哭泣很可能是神经最正常的表 现了。 李曼姝用手绢擦擦脸上的泪说:哈哥是我命中唯一最想念的人,可我亲眼看 到他死在日军的枪口下了,现在我想给他上上坟烧烧纸都找不到地方。我那苦命 的哈哥万万想不到他一死却把他的叶玉儿扔给了日军……那该死的八角楼啊! 李曼姝这个时候提到了八角楼,又给了我询问的机会,于是我接着她的话继 续问起来,我想知道那个叫佐佐木的日军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李曼姝在河滩上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她的对面刚好有另一块石头迎接了我。 面对着李曼姝,八角楼里那个爱穿旗袍的叶玉儿的形象又渐渐浮在眼前。 叶玉儿穿好了旗袍,一心等待佐佐木到来,可她等了一天一夜,佐佐木也没 有来,叶玉儿直觉佐佐木死了,战场上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子弹不会因为叶玉 儿心里想念佐佐木就不毙他。 这一天一夜,荷美分配给叶玉儿近二十个日本兵,叶玉儿的身体几乎被折腾 得散了架。 天快亮的时候,叶玉儿刚刚入睡,佐佐木突然闯进了她的房间。 叶玉儿惊慌地起身,看着满脸肿胀的佐佐木,半天说不出话。 佐佐木苦笑着问:旗袍呢?我要看你的旗袍。 叶玉儿小心翼翼地去冲凉,她感觉佐佐木的情绪不对,冲过凉,叶玉儿穿上 了旗袍,佐佐木一下子把她举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便抛在窄小的床上, 然后佐佐木用力地把叶玉儿身上的旗袍扯开了,看着她胸前被日军吮烂的乳头, 突然无声地哭了起来。 叶玉儿摸着佐佐木的头发,悄悄落泪。 叶玉儿说:你的脸肿成这样,一定是被你的上司打了吧? 佐佐木仍是哭,泪水落在叶玉儿的胸脯上,凉凉的。 叶玉儿知道佐佐木的心里有痛,便轻轻地用手抚摸他的脸,佐佐木带着哭腔 说:你为什么是支那女人啊?如果你不是支那女人,我就带你逃跑,我们的队伍 要走了。 去哪里?叶玉儿紧张地问。 中缅边境。佐佐木说,他亲了叶玉儿一口,又说:我想在途中逃跑,随便逃 到哪里,反正也是个死,还不如走为上策,如果命大,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了。 我跟你一块逃吧,我一天也不想呆在这畜牲一样的地方了。叶玉儿急火火地 说。 不行,你是支那女人,大日本皇军是不允许日本军人跟支那女人谈情说爱的。 你知道我的脸是被谁打的吗?吉野,八角楼的吉野,有人跟吉野说我跟你谈恋爱, 吉野就在我来这里的时候把我关起来暴打了一顿,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来了。吉 野刚刚放我出来。吉野打我的时候,还特意让一个叫荷美的女人给你多安排日本 兵,他说他要让大日本皇军把你的旗袍撕烂。 叶玉儿一阵心惊,昨天一天她比平日多接待了成倍的日军,原来是吉野的有 意安排。而她跟佐佐木恋爱又是谁透露给吉野的呢?叶玉儿想起了小婉,佐佐木 给她一笔钱买旗袍,这事她只告诉了小婉,是小婉陪她去买的。难道是小婉出卖 了她?叶玉儿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小婉还教她在佐佐木这里策反呢,怎么会出 卖了她呢? 叶玉儿说:在八角楼,我没有什么贴心的人,对谁都不会讲心里的话,是不 是你跟你的同伙说起过我? 佐佐木扒掉叶玉儿身上的旗袍说:我天天打仗,日日夜夜与子弹打交道,哪 里有心思说你呀,你在我们日军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慰安妇,供我们玩的,谁当 真谁就会被耻笑。 你心里也是这么对我的吗?叶玉儿突然问,她期待着佐佐木说出她爱听的话 来。 佐佐木的嘴巴正咬住她的乳头,因为用力过猛,叶玉儿哎哟了一声,佐佐木 又把咬在嘴里的乳头吐了出来,他看到那乳头上殷血了。 佐佐木用手轻轻摸着那乳说:闲下来的时候,我会想到你,想你的理由很简 单,就是睡觉和发泄。你如果不是支那人就好了,我可以带你逃回老家,我们去 海上打渔,那是一种让人兴奋的生活。可惜我不能带你逃,皇军看不起支那人, 支那人也恨皇军。 叶玉儿动了一下,试图推开佐佐木,佐佐木反而把她压得更紧了,然后他用 力地进入了叶玉儿的身体,疯狂地动作着说:难道你不接待给你钱买旗袍的皇军 吗?他还因为你挨了打。 叶玉儿忍着痛一声不吭,她觉得从前对佐佐木的所有幻想一下子没了,就像 电闪雷鸣一样消失得神速。 佐佐木一直呆到天明,他又做了一回叶玉儿,临走将衣袋里的钱全部掏了出 来,递给叶玉儿说:部队很快要走了,可能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这点钱留着做旗 袍吧,我会记住有个支那女人像星星一样曾经在我的心中闪耀了一下,她是一个 旗格格。 叶玉儿接过钱,什么也没说,她的热情早被现实冰冻了。 佐佐木走后,叶玉儿去找小婉,她要在小婉那里问个究竟,是不是小婉出卖 了她。 小婉正睡着,听叶玉儿说明了来由,她的脸一下子白了,她记起来了,她跟 叶玉儿去买旗袍的那天晚上,有个叫加藤的日军在小婉这里过了一夜,还跟小婉 下了一盘棋,他不跟小婉睡觉,说让小婉休息一会儿,小婉很受感动,跟他聊起 了家常,忍不住就把叶玉儿跟佐佐木的事情说了,小婉说的目的是想让加藤也像 佐佐木跟叶玉儿好一样跟她好,想不到这个加藤竟把佐佐木跟叶玉儿的事情告诉 了吉野,如此想来加藤是一个探子。 小婉惊慌地说:坏了,我还跟加藤说了很多策反的话,我让他别打中国人, 把枪口对准日本人。 加藤怎么说?叶玉儿紧张地问,她感觉小婉太莽撞了,从前感觉她的成熟和 机灵看起来都是表面上的。 加藤什么也没说,只用眼睛深深地看了看我,我觉得他当时的眼光很特别, 现在知道了那眼光是在挖掘我的内心啊。小婉凭着自己的记忆描述。 叶玉儿不安地说:小婉,你太相信日本人了,他们对你再好,也是侵华日军 啊。你心里渴望在八角楼找个对子,但你未免太冒失了。吉野已经打了佐佐木, 说不定也会对你下手,你要多加小心啊,那个加藤,很可能是吉野的探子。 小婉惊慌地说:那我该怎么办?见叶玉儿不吭声,又急切地问:我能不能逃 走? 叶玉儿想想说:我们每个月不是有一天休息吗?倒是可以趁休息那天逃走, 不过这会相当危险,街上到处是日本人的哨卡,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 小婉压低声音说:我想试试。 叶玉儿未置可否,心里却为小婉捏着汗。 果然还没到一个月的休息日,小婉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叶玉儿听说小婉被加藤带到了东北,那里有一个七三一细菌试验场,小 婉作了日本人的试验品,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八角楼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叶玉儿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算不出来这孩 子是谁的,权当是佐佐木的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