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妈是怎么了?沈致公做好早饭,水兰去叫母亲出来吃,却被老太太硬邦邦地 给顶了回来:“不吃!”直到海洋打电话过来,大家才知道,老太太头天告知海 洋到北京的时间让他去接站时,碰了海洋的钉子,被气得够呛。海洋学精了,知 道妈肯定生自己的气,让谢言在电话里跟老太太商量接站的事。老太太一听是儿 媳妇的声音,态度立刻有所软化。谢言再提起孩子,不露痕迹地把老太太一哄, 老太太也就重新开始乐了。 人这种动物,老了老了就好像活得缩了回去,脾气、想法、心眼儿,没有一 样不在朝着顽童时代飞速退化,常常会变得嘴馋、贪婪、自私,易怒可也心机单 纯,摸清他想要什么对症下药,他就会那么简单地快乐起来。海洋看着女儿一天 天长大,仿佛在其中看到了母亲一天天老成一个老小孩的过程。真的,好多时候, 你舍得跟一个孩子较劲么?把老人也当成孩子,你才会发现,对他们,你除了心 疼,还是心疼。 谢楚德和许萍老两口抓紧时间赶在亲家回来之前搬回了家。可是人虽回来了, 许萍的心还留在外孙女身上。海洋和谢言两个人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带过孩子,最 了解孩子习惯和脾性的也就许萍了,乍一离开,她总是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牵着, 看到任何东西都能联想到猫猫身上,那对毛手毛脚的小年轻夫妇,还有那个更年 轻的农村小保姆,能把猫猫带得像有她在那么好吗? 望着茶几上相框里有乐有哭的猫猫,许萍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红了。 那边厢,海洋在火车站接到了父母还有送他们过来的范磊和水灵,谢言则在 家里和小保姆张罗着这么一大家子人的晚饭。太简单肯定是不行的,好歹这也算 是接风洗尘,至少得有点模样,去饭店也不合适,他们风尘仆仆坐这么长时间车, 肯定累得够呛,哪还有心情跑出去吃个饭再跑回来。可是,好久都没有这么操持 过厨房里的事了,本来手上就有些生,再加上一来就是这么多口子人,真把谢言 忙得顾头不顾尾。 老太太一进门就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小保姆手里的孙女,立马心肝宝贝的叫 着自己摇了轮椅过去伸手要抱。小菊抱着孩子往旁边一让,很严肃地说:“大姐 说了,现在外面传染病多,要抱孩子得先洗手。 小保姆这话一出,老太太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谢言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没事,小菊,你让妈抱吧。”小保姆却抱着 孩子依旧坚持着:“不行!火车上最脏了,什么人都有。我坐过火车,下车脸上 手上全是黑的!” 水灵也乖巧地迅速插进来解围:“对,对,妈,人家说得对。嫂子,家里能 洗澡吗?我也想和妈一块洗个澡,坐一路车,身上是怪脏的。”谢言赶紧张罗着 放水让水灵跟老太太一起洗澡,老爷子也自觉地要洗完澡再抱孙女。好在家里有 两个卫生间,海洋陪着他去了另外一个。 洗干净的老太太脸红扑扑的,精神奕奕,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小菊递来的孙女 搂进怀里,又是亲又是逗,乐不可支。无奈还不到一岁的小孩儿认生,被她过于 亲热的举动吓得又开始哇哇大哭。谢言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心疼又 不敢伸手,急得在旁边一个劲劝孩子:“不哭,猫猫,这是奶奶。”老太太皱着 眉,不顾小丫头在怀里扑腾,固执地更抱紧了些:“抱抱就不认生了,宝贝,我 是你奶奶,你看看我,我喜欢你……”猫猫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太太越是不撒手, 她越是哭得惊人,两人对抗了半天,老太太终于认输了,一脸扫兴地将孙女递给 谢言,不满地抱怨道:“瞧瞧这带的,连亲奶奶都不认识!” 忙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了。老爷子通过循序渐进的培养感情,初步取得了孙女 的好感,能拿着拨浪鼓逗孙女嘎嘎笑了。老太太嫉妒得要命,却无计可施。小孩 子的好恶不像成人那样有所掩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的面子也不给。老太太 郁闷得干脆丢下他们爷孙俩,自己去睡觉。 水兰和沈致公送走了父母和水灵夫妇回家,骤然独处,都感觉到一些不自在。 好在第二天水兰就要出去巡演,再不自在也不过一夜相处。她独自收拾着衣箱, 放进去几件衣服后,想起什么,开始在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衣柜最顶上的一格 离地很高,水兰不得不踮起了脚费力地伸长了胳膊一件一件扒拉。 沈致公看见这一幕,赶着过去想要帮忙,被水兰拒绝了。他讪讪地站在一旁, 看水兰仍然翻得毫无头绪,犹豫一下道:“那件红外套,我觉着你该带着。下面 比咱这儿温度低,早晚可能冷。” 水兰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她继续一边翻一边答着沈致公的 话:“我就是找那件,不知道放哪儿了。” “我来吧。”沈致公不由分说来到水兰身边,“可能在上边,我个高,比你 看着方便。”水兰拗不过他,只得抱了膀子让到一旁,冷冷地看着他的手。一件 红色的薄呢外套终于在紧密挤压着的衣服中露出了狭长的一角,沈致公抓住那一 角用力往外一抻,衣服出来了,还有一条裤子随着“啪”的一声落在两人脚下— —是当初齐砚弘买给沈致公,被老太太洗缩了水那条范思哲。 两人望着这不期而至出现的裤子,全都愣住了。默默站了一会儿,沈致公俯 身捡起地上的那条裤子,转身出了卧室。水兰注视着他的背影,看到他拿着裤子 径直去了厨房门口,把裤子卷巴卷巴塞进了垃圾桶,又把垃圾桶上旧的垃圾袋取 下来扔到门外,换上新的。 水兰看着这一切,无法确定自己心中的感觉究竟是喜是悲。一条裤子,可以 代表情意、纪念、永志不忘,可是也能用来表示决绝和一刀两断。它从出现在他 们之间时起就是一个矛盾的集结体,永远承载一个女人的悲伤,和另一个女人的 快慰。她平静地对洗了手走回卧室的沈致公说:“干吗扔呢?虽说洗坏了,可也 是人家的心意呢。” 沈致公有些窘,他低下头没有说话,半晌后,才缓缓道:“本来就不该是我 的东西,是我贪心了。”水兰没有接他这个话茬,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听说, 明天晚上她带孩子要离开这去广州了。你应该去送送他。” 沈致公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地望着水兰,可是眼前的女人真实 地点着头,她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进入他的耳孔:“毕竟你们有过那么一段…… 再说,她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沈致公觉得自己在妻子面前只能做匍匐于她 脚下的泥土,听着妻子的话,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从前竟然差一点失去 了她?他起身走过去,拉起了水兰的手,紧紧握住,水兰想把手抽出来,动了动, 没有成功,也就由他握着。这是许久许久以来,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地触到彼此 的手,也许是几分钟的时间,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他直望进水兰的眼睛,认 真地问道:“水兰,如果要去,你可以陪我去吗?” 水兰犹疑地回望着他,低声问:“我去合适吗?” “合适!”沈致公斩钉截铁地答道。水兰思忖一下,微微点点头。沈致公像 终于放下胸口一块大石一样笑了,轻轻把水兰揽进怀里。水兰这回没有拒绝。她 像初恋时那样静静靠着爱人的胸膛,听到他的心在胸腔里激荡出欢快的轰鸣,时 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要不是这次父母来,海洋八成还得再过十几年才有可能再到颐和园去一趟。 第一次去还是跟谢言恋爱的时候,心思全在身旁的姑娘身上,哪还有精力分给旁 边的风景呢。后来结了婚,忙事业,也就提不起兴致到这种太煞有介事的地方休 闲了。这回,带着父母、老婆孩子还有妹妹两口子一起游园,他的心情自是大不 一样。 秋天的颐和园大概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时候,没了春天的稚嫩夏天的浮躁, 叶子金黄中透着饱经风霜之后成熟蕴藉的韵味。而北京秋天最典型的湛蓝天空之 下,景物显得明净透彻,真可以被形容为美不胜收。 这种享受对于海洋来说实属奢侈,他照应着老人,也不忘逗着童车里的闺女, 心就仿佛被蜜泡透了,美得直冒泡泡。然而老天爷似乎是不甘心给他太久安宁的 幸福的,刚到午后,小蔡就一个电话打过来——马自立在密云被他们找到了。 这个消息不啻为海洋多日来的低迷阴郁心情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他顾不上跟 家人多做解释,只简单交待了几句,把车留给谢言,便匆匆杀赴密云。 马自立躲的小区幽静隐秘,海洋来到小蔡所说的门前,伸手堵上猫眼,示意 小蔡叫门。等了好久,才听见有人在里面懒懒地问话:“谁呀?” “物业,查水表的。”海洋逼紧嗓子,换了个低沉的声音答道。门开了个小 缝,海洋和小蔡立刻奋力把门撞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屋里。来应门的马 自立看见物业工人竟然是他俩,瞠目结舌地傻在当地。 “马总,我看你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气色还不错嘛!”海洋跟小蔡一起坐在 沙发上,不理会马自立殷勤递过来的茶水,铁青着脸说道。 “不行不行,”马自立仿佛没听出海洋语气里的嘲讽,一本正经摇头道: “这几个月在里头可把我折腾惨了!要说真是冤,好在最后人家那边查清楚说不 算受贿,要不我这行贿的罪就算定下了。” 看这个老狐狸大打太极,就是不直面问题,海洋冷笑一声,索性单刀直入: “老马,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乔海洋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心里有数,你出来了, 躲着我,还背后搞些小动作,恐怕不合适吧!我也不想再跟你兜圈子,我们今天 来,就一个事,你欠我们的工程款什么时候给?” “给!”马自立立即装模作样地拍板:“那肯定是要给的,但是得等我这边 对工程验收完了再付,这合理吧?” 海洋心里的火苗子蹭的一下直蹿入脑,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自立,像要把他 看穿:“建委质量监督站已经验收完了,验收报告的复印件我也早都交给了吴京, 我想你不会没有看见吧!” 马自立的惊讶逼真得让奥斯卡影帝都自愧不如:“是吗?!那吴京这小子怎 么没给我呢?等我回头问问看,这也太不像话了!” 一直坐在一旁看海洋跟马自立交涉的小蔡看着他让人恶心的表演,终于也坐 不住了:“马自立,你甭装,吴京天天跟你在一块,他不可能没给你!” 马自立脸一翻,口气也强硬起来:“干什么?他给没给我,那是我们公司内 部的事情!再说就是给我了,我也得审查清楚。验收的时候,我们都没在场,谁 知道你们和监督站之间有没有什么猫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海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颤抖的手指住马自立的 鼻尖:“马自立,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 马自立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地高声道:“干什么你乔海洋,我告诉你,你别 跟我来这套,我马自立也是老江湖了,我什么没见过!” 海洋闻听此言,怒极反笑,突然一把抓起桌上盛着茶水的玻璃杯拍在自己头 上。杯子碎了,已经凉了的茶水和着血从海洋额头上流下来,漫过他的眉毛、眼 睛、鼻子,一路向下淌。海洋的脸在鲜血里前所未有地狰狞起来。 马自立和小蔡都惊呆了。小蔡回过神,赶紧拿桌上的纸巾去按海洋的伤口, 却被海洋一把推开:“我没事!”血暖暖地从脸上流过,海洋觉得所有的怨恨、 怒火、委屈全都随着这血得到了痛痛快快的倾倒。他一把抓住马自立的衣领,一 字一顿地说:“马自立,我乔海洋今天来找你,就是还给你个面子,你要是给脸 不要脸,我今儿就当着你的面发誓,你怎么出来的,我就能怎么把你再送进去!” 马自立近距离地望着海洋额头上汩汩往外冒的血,闻到那种刺鼻的腥味,头 一次张皇失措起来:“别,别,海洋。兄弟,我保证给钱!我保证!” “哪天?”海洋仍然揪着他的衣领,脸靠到他面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豆大的汗珠从马自立肥胖的脸上冒出来,他虚弱地看着海洋,终于彻底软了: “兄弟,我真不瞒你说,我躲着也是没办法,我现在是真没钱!我要是有钱,你 说我犯得上跟贼似的,不敢出去见人吗!要不这样吧,海洋,我这房子给你10套, 成本你心里有数,你卖多少都归你,成不成?” “10套?你他妈的打发叫花子呢?”海洋的声调提高了八度,冲着马自立怒 吼道:“10套根本不够充抵工程款,20套!” 马自立为难地皱起了脸:“兄弟,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海洋一言不发地 怒视着他,有血淌过下巴,滴在他的手上和马自立的衣领上。马自立犹豫了半天, 终于点头松口:“好好好,20套就20套。” 海洋这才松开他,自己从桌上拿起几张纸巾抹一把快被鲜血糊住了的眼睛: “口说无凭,咱们马上签合同!”小蔡不失时机地马上从包里拿出公章,逼视着 马自立。马自立还想最后掉个花枪,找茬道:“你看我这也没章,明天,成不成? 你写好了,咱们明天签。” 海洋鄙夷地摇头冷笑:“你给吴京打电话,让他带章立刻过来。”马自立的 脸憋成了猪肝的颜色,看得出心里的心疼和挣扎。但是无奈之下,也只好点头答 应了。 本来说好晚上游完园,双方父母一起吃顿热闹的大团圆饭,可海洋临时有急 事把这一大家子人全扔给她,谢言本能地觉得,这事不简单。海洋不知道什么时 候能回来,可饭还是要吃的,她领着一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浩浩荡荡进了预先 定好的饭店。 乔家老两口和谢家老两口说实在的除了海洋谢言结婚那次之外,还真没有这 么亲密地坐在一起过。哪知从第一盘热菜上来,谢言说海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等他到了再开动时,老太太的老脑筋就又咕嘟咕嘟往外冒,说海洋好歹也是 一家之主,哪有吃饭不等他的理。团圆饭不欢而散的结局似乎是从这一刻起就开 始埋下了种子。老爷子为了缓和气氛,一个劲夸谢言能干,在电视台里工作成绩 出色,又感谢亲家平时没少为他们小两口出力,还说这回他和老太太过来,肯定 是得给全家添麻烦。谢言正在客气地让公公别多想,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其实要我说啊,谢言就是太要强了!海洋那么能干,家里大梁都他挑着呢,你 说何苦把个小孩子扔给父母,把自己弄得那么忙,也出去跟男人似的的挣命。完 全没必要嘛!”一句话出了口,老太太算是进入了状态,不管不顾老爷子和水灵 拼命给她使眼色,也不顾许萍和谢言脸上都出现了不悦的神色,自顾自絮叨起她 的那一大套媳妇经来:“现在不比我们年轻那会,我们那时候不讲女人在家相夫 教子,说那是思想落后。讲女人都是半边天,不能在家吃闲饭。说白了,那是没 那个条件,俩人挣钱才刚够花。有时候啊,有些老理说得是挺有道理的,女子无 才便是德,谢言啊,哪都好,就是太有本事了,所以才在家闲不住。” 许萍听着亲家母越来越显着没水平的话,有点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代女儿分 辩道:“我们言言出去工作,那不也是想为家里多分担些嘛!” 老太太一看来了抬杠的对手,更来了精神:“话是这么说,可一家总得有个 分工不是。男主外,女主内,这才阴阳调和。谢言能干,可你问问她在外头工作 她能不累?言言,不是妈说你,有时候啊,不能那么逞强好胜,没有用。我现在 落下这个病,说不定就是当初我又工作又带海洋他们几个孩子给累出来的呢!要 说这点吧,言言就不如我们海洋以前那个对象想得明白,原来那姑娘没谢言念书 多,可特别温柔贤惠,做菜做饭都是一把好手……” 话说到这儿,乔家的几个人已经都听不下去了,老爷子突然拉起老伴的袖子, 拿纸巾去擦底下的油,一边打断她道:“袖子沾菜里了!”老太太愣是没有理解 老伴的举动所为何来,竟然把袖子从他手里挣出来,嘴里还埋怨着:“我这儿正 说话呢!”她瞪了老爷子一眼,继续回忆海洋以前的女朋友:“那是个幼儿园老 师,平时不忙,精力都放家里和海洋身上了,对海洋那照顾的真叫无微不至!挺 有个女人样的……”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许萍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下使劲把手里的筷子拍 在桌子上。老太太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似乎又有不妥。看着一桌人尴 尬的表情和许萍怒气冲冲的脸,谢言的心情灰败到了极点,可还是勉强从嘴边挤 出一丝微笑,招呼大家道:“菜都凉了,先吃吧。” 一桌子菜,谁也没动一筷子。许萍和刘英一对亲家各自空着肚子回家,心里 对对方都不满到了极点。 海洋拿了合同,被小蔡火速送到密云医院,在额头上缝了八针。麻药的劲头 过了,他才感觉到伤口那儿像活了一样一跳一跳地挣着疼,疼得他连一点睡意都 没有了。而且这一遭失血不少,虽然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可还是有血缓慢地从 里面渗出来,在最外层洇出淡红色的斑斑痕迹。小蔡扶着他出了急诊室,在外面 的长椅上坐下休息,看着他委顿地靠着墙,脸色苍白,精神倦怠,又是忧心又是 惶恐。 怕谢言担心,海洋让小蔡给谢言个电话,就说在一家洗浴中心陪领导打麻将, 晚上就不回去了。小蔡依言办理,却觉得谢言的声音和态度都有些异样。海洋听 了小蔡的描述,干脆自己又给谢言电话,这才知道自个儿这个妈搅黄了整个饭局 的事。 谢言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向海洋转述着老太太的言语,海洋听得哭笑不得又 满心不安,低声下气地给谢言赔了许多不是,好说歹说,终于让谢言情绪慢慢平 静下来。 父母和妹妹他们都睡了,只有他和谢言卧室的门底下还透着一线光亮,让他 觉得始终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回家,是一件多么幸运而温暖的事情。他悄无声息 穿过客厅,闪进卧室门,坐在电脑前还在对一份节目策划书冥思苦想的谢言一转 头看见他的样子,差点惊呼出声。 他起初还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伤口是撞在了工地的房梁上,并不严重。经 不住谢言追问,这才说了实话,又拿出那20套房子的合同给谢言看。谢言只是瞄 了一眼合同,就心疼地去抚摸他头上的纱布,摸着摸着,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乔海洋,你疯了,自己这么作践自己。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能挣来多少钱要 回多少房子,以后你敢再这么干,我跟你没完。” 海洋微笑着替妻子擦去泪水,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真真切切从耳边和腮边擦过,所有的艰难和磨折都在这呼 吸中烟消云散,那种感觉,是拥有了全世界也无法比拟的满足与笃定。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