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宣判之后,常富波一直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手机关机,电话不接,中午饭也 没吃,仿佛要与世隔绝。他手里仿佛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早上将蒋红兵从看守所提出来后,他们按计划顺利地取到了蒋红兵放在银行 保管箱中的证据。常富波不明白前面取到的那份证据蒋红兵为什么租用的是机械 型保管箱,而这次取到的这份证据他租用的是活体指纹保管箱,难道他预测了什 么。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对这份证据秘而不宣,只是因为他给那人好处,那 人也给予了他回报。所以他在银行按手指时,表情很不情愿。 这份录像带中涉及的人将会是谁?是柳新桐?可能是可能不是,是杨立鸿? 应该不是,是秦茂禄?不会,绝对不会。还会是赵阳?也不会,没必要将涉及一 个人的东西分两个地方保管。那么会是谁?会不会是一个更大的人物? 常富波几次拿起电话要拨打梅雨媚的手机,想约她一同到电视台去找她的那 个叫阎宝的同学,但他几次拿起,又几次放下。 那盒带子仍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常富波直直地盯着那盒带子,思维时而仿 佛停止了,时而又活跃起来。这时他记起了一位哲人说过的一句话:当有事开始 折磨你,使你难以忍受的时候,你别站着不动,那样对你没有好处;更别考虑逃 跑和退缩,因为反正你想躲也躲不了。为了摆脱困境,你得向前走,走到底,只 要不碰壁,就一直走下去。这就是对策,这样能让自己解脱出来。它适用于一切, 无论对工作,对闲得无聊的日子,对感情生活,对精神上的烦恼都一样。 想到这里,常富波突然将右手握成拳头,然后砸在办公桌上,“砰”的一声 炸响,将他的思维炸开了,对,走下去,没有回头路可走,大不了不当这个院长 了。 常富波看了一下墙上的挂种,已到下午4 点了,他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便将 放在办公桌上的带子收拾好放在了抽屉里,然后才出门,下楼。 “常院长,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呀。”当常富波走进法 院对面一家叫“公正”的快餐店时,店老板娘笑吟吟地说道。 “给我炒两个菜,一荤一素的,我还没吃中饭哩!”常富波端过老板娘递给 他的一杯茶,轻轻啜饮了一口后说。 “哎呀,您还没吃中饭,那快坐,快坐,我马上安排。”老板娘边说边吩咐 厨房炒菜。 常富波正在吃饭时,一个拿报纸的老头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坐在常富波旁边 的一张小桌旁,他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报纸,一边用眼的余光瞟着常富波。常富波 发现老人在看他,便抬头朝老人笑了一下,他觉得老人有点面熟,却一时又想不 起他的名姓来,也不记得在什么场合见过。 “常院长,要不要跟电视台打一个电话?”老人摘下老花眼镜,放下报纸, 终于开口说话了。 “什么意思?”常富波放下手中的筷子,望着老人。 “上午不是跟你直播了?现在你一个人坐在这小店里,吃着一荤一素的两个 菜,不是做秀?让电视台知道了,不是一条好新闻?”老人直视着常富波。 “我不明白老人家的意思。愿听其详。”常富波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老 人,老人摆摆手说不会抽。 “吃饭有学问哩!”老人待常富波点燃烟后说,“上半年,我到县里去看一 个老朋友,老朋友的儿子是县里的一位领导。他请我和他父亲吃饭,也是在类似 这样的快餐店。那天,我们喝了一点酒,酒过三巡之后,我说到当今公款大吃大 喝越来越严重的事,他听了不屑一顾,说他从来不去那些高档的酒店大吃大喝。 他说,可不能小看了吃饭的问题,吃饭里面有学问,吃饭里面有道道,吃饭里面 有政治呢!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譬如像我这个级别的领导,经常要到农村检查 视察工作,看望慰问群众,调查了解情况,到农村吃饭怎么吃,就很有讲究了。 有的人下去习惯于吃乡镇,我就不这么做。平时在县里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吃 够?可那是咱们自己关起门来吃。下去了,面对的是基层的同志,面对的是农民, 再吃得那么奢侈,这不是明摆着要亮出自己的后背让群众指指戳戳?这就叫得不 偿失。所以,我每次下去是一定要到农民家里吃饭的,尽管过去干部下乡都是到 农民家里吃饭,可如今毕竟时代不同了,乐意到农民家里吃派饭的人几乎绝迹了, 所以这次我一去,农民们都是十二分的激动,十二分的感动,十二分的荣幸,十 二分的欢迎。当然,长鼻子的县报县电视台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把 笔头和镜头一齐对准了我,什么平易近人呀,什么与群众打成一片呀,什么体察 民情呀,全是动听的。这样一来,咱这饭就吃出学问来了,吃出味道来了。”老 人说到这里,不说了,看着常富波。 常富波已吃饱了,他放下碗筷,笑着说:“老人家,您是在编故事吧?” “我编这么一个故事给您听有什么用?现在那个领导已经坐到了我们市里的 副市长的位子上了。” 老人并未理会常富波继续说道:“我问问你,赵阳是不是被抓了?他是不是 贪污、受贿一千多万?”老人见常富波点点头,笑了,“赵阳是谁弄出来的?据 我所知,是蒋红兵吧,但你们却作出如此判决?揭露出这么大一个贪官,能不算 立功,公正何在?你们是怎么守住这最后的防线的?你还好意思在‘公正’餐馆 吃饭。”老人说完,将手中把玩的老花眼镜往口袋里一塞,然后起身,头也不回 地走了,桌上的报纸也没有顾得上去拿。老人走出店门后又折转身,拿起桌上的 报纸,在经过常富波面前时,又丢下一句话:“常院长,请你记住:法院是法律 帝国的首都,而法官则是法律帝国的王侯。”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 “哎,老人家,您别走。”常富波在后面喊了一声,但老人头也没回地走了。 老板娘告诉常富波,老人原来当过市政协的副主席,住在那边,老板娘说着 指指法院北面的高桥新区。 老人早已消逝在茫茫人海之中,但常富波仍痴痴地望着高桥新区的方向出神。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