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舀了水在厕所洗了那个洋瓷盆。
再把空盆端回来塞进了村长媳妇的床下边。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村长的姑女月已经不在了院落里。金莲想仔细看看她穿的
灰毛裙,想问问她在哪儿买的呢,价格咋样儿,可惜金莲还未细看她人长的啥儿模
样她就不在了。村
长媳妇让金莲去水龙头下洗洗手,金莲摇着头说又不脏。
村长媳妇说,你洗洗。
金莲说,真的不脏呢。
再一次走进屋里去,村长已经坐在屋里抽起了这烟,抽着烟村长不时地抬头看
金莲,看得金莲不得不把头低下去,到一支烟将抽完时,村长感叹一声,和长辈一
样说,他娘的,这矬老大倒真是命好哩。把烟头拧灭在鞋底上,说说吧金莲,来找
你表姑有啥事。
金莲说,没啥事,就是想认认表姑哩。
表姑说,说吧,有事了就给你姑父说。
金莲说,表姑,真的没事儿。
村长说,是想说那十字路口扒房的事情吧,是了你就说,我明儿让把那房子留
下来。
金莲说,留下来那服装店倒还是完完整整的,可老二他人在民兵队,专扒人家
的房子的。
留下对老二不会有啥儿影响吧。
村长说,不扒自然有不扒的理,挨不着老二啥事儿,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村长
提。
一切都迎刃而解,风吹云散。从村长家里出来,金莲感到少有的轻松和快活,
仿佛她人从鸟笼里飞将出来了,脚步轻得如春季里飞舞的柳絮杨花。大街上虽不像
城里的夜色那样,辉辉煌煌,灯红酒绿,可在耙耧山脉的皱川中,也很有几分不夜
的景色。从外地来的女子开的那些名称俏丽的发廊和酒屋,绿灯红光,还都在忙着,
酒店里当地人的划拳声,如洪水一样卷在大街上;还有名声不好、生意却异常爆烈
的简易歌舞厅,砸锤似的音乐,哭唤的爱歌,震得街上的水泥马路都在轻微地颤抖。
金莲没有立刻回家。金莲沿着大街往王奶的茶屋走去了。路上碰到从附近矿山来的
几个淘金的男人们,他们笑着叫她喂、喂,她冷那些男人一眼,说你们认错人了。
我是刘街的,死了我都不会做那事。几个男人便遗憾着朝发廊、酒屋那儿走去了。
在王奶那儿用洗衣粉洗了两遍手,吃了一个茶蛋,喝了一杯新泡的信阳毛尖茶,
教郓哥学写了" 上" 字和" 下" 字,与王奶说了一阵闲话,谈到村长时,金莲说村
长也可怜,王奶说与县长、省长比着他是可怜哩。金莲说他媳妇原来那样儿。王奶
说村长天天忙在外,可怜的是他媳妇哩。可金莲觉得他媳妇是可怜,似乎更可怜的
是村长,然她不能把这话说出来,也说不清村长哪儿更可怜,待郓哥有些瞌睡时,
金莲就辞了茶屋回家了。
金莲重新路过鸡肠胡同口儿时,她看见老大、老二弟兄两个在那口儿前后荡游
着。她说你们在这干啥儿,老大说,找你哩。金莲说,我又丢不了。老二说,我们
怕你到村长家出点啥事情,村长一急不打人骂人他就嘴手痒。金莲便不耐烦地朝前
走,老大、老二便保镖似的跟在她后边。
老大问,你没去村长家?
金莲说,去了。
老二问,村长没有厉害你?
金莲说,村长答应那房子不扒了,一条街只留我们一家不扒房。
老大老二收了脚,站下来看金莲仍然往前走,弟兄俩又快步跟上去,说真的不
扒了? 金莲不回头,说扒不扒你们明儿就知道。见金莲忽然有做成大事端出了架子
的模样儿,就都一言不发地回了家。睡觉前院落里异常安静,落地的月光声,像雾
气从树梢上流过那样响。老大已经不再偷偷熬药了。他改在饭后熬睡前喝。
老大喝完药就拉开被子上了床,金莲出门倒她的洗脚水,看见老二没有睡,在
院里愣着望天空,仿佛初懂人事的孩娃在天上寻找哪颗是属于他的星。金莲倒了水,
把盆倚在门礅儿上,过去说该睡了,老二。老二就望着金莲,说嫂,村长真的说不
扒房子了?
金莲说我哄你干啥儿。
老二说我不信。
金莲说你总以为家里啥事离了你都办不成。
老二说嫂,村长没提过让我当民兵队长的事?
金莲说没提,我也没问。
老二叹口气,说我托他姑女给他说过了,还给他送过几条烟,他姑女答应说帮
忙让我不当民兵队长就当村里的治安委员哩。
金莲又有些可怜地望一阵老二,说我们家吃有吃、穿有穿、住有住,你进货我
卖,经营好时装店不就行了吗,为啥偏要干那呢。老二说嫂呀,你不懂刘街的事,
不懂如今社会上的事,在刘街、在这社会上,没有点权就别想挣大钱,别想过人上
人的好日子。说我们的时装店一个月得报多少税? 可村里的干部哪一家都比我们生
意大,哪一家都没报过税,没交过电费、卫生费。不是说集资办教育是功在千秋吗,
可刘街的百姓家家户户都集了,村长家没有集,村长还成了全县乡村教育的典型哩,
连来县里视察的省长都和村长合了影。你说这人活世上没点儿权势行不行?
这时候老大在屋里像吐痰没有吐出那样啊了啊,金莲便回屋关了门,乜一下老
大说,你睡你的吧,有啥儿啊。老大笑了笑,说我喝了几天药,觉得身上又热又烫,
肚脐下边好像也憋着一股气力儿。说着动手去解金莲的衣扣时,金莲一下将老大的
手打到了一边去,自己脱了衣服关了灯,背对着老大躺下了。月光从窗里挤进来,
如金莲的肌肤一样晶莹薄亮地落在床旁。从门口过来的风,青色透明地朝着床上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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