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刚才从家里出去的到底是谁呀 “妈的,我敲半天门你咋不开哩?”“是你呀,我以为是贼呢。” “你站住。我问你,刚从家里出去的那人到底是谁呀?” “你都看见了你还问我是谁干啥呀。” “我只看见了他一个背影儿,你说到底是谁吧。” “石秘书。” “半夜三更他来干啥哩?” “是我让他过来哩,我让他来给我送些感冒药;是你让他过来哩,你交代他说 你不在时让他勤快着,早叫早到,晚叫晚到呢。” “我对你说,以后半夜三更你少叫别人往这家里来。” “疑心了?疑心了就去问你的秘书去。” “我一句话就能让他没了工作干。” “那你就让他没有工作干。” “我一句话就能让公安局把他抓起来。” “那你就让公安局把他抓起来。” “我一句话就能让法院判他几年刑,能让他这一辈子住死在监狱里。” “那你就让他住死在监狱里。” …… “说好了,你不是三个月不回家里嘛。” “这是我的家,我想回来就回来。” “你还知道是家呀,知道提前回来啊……有能耐,能忍住、憋住你就再过一个 月再回嘛。” “我是憋不住了哩,你知道我这个月为双槐县干了多大的事?双槐县老老少少 见了我,都该给我这县长跪下像给皇上跪下那样磕头哩。” “我知道你成立了一个绝术团,知道你明年就能把列宁的遗体买回来,知道你 三年两年就想调到地区当专员,可你知道这个月姑女咋样哩,知道我是咋样哩?” “姑女哩?” “在她干娘家。” “姑女和你咋样啦?” “都得了一场重感冒,姑女发烧到了三十九度哩,到医院打了三天的针。” “我以为啥事呢。对你说,我又和受活庄的茅枝婆签了一份协约啦,让她半月 内再成立一个出演团,到时候两个绝术团出演的门票钱就像水一样往县里财政上流。 这样儿,年底就能凑够去俄罗斯购买列宁遗体的钱。等把列宁遗体买回来,安置在 魂魄山,双槐县财政上的钱就会多得从门里、窗里往外流,往外冒,全县的百姓就 过上为花不完钱而发愁的日子了。那时候,一到入冬,就给全县每人免费打一针进 口的预防流感的疫苗针,让全县百姓一辈子没有发烧感冒哩……喂,你咋睡了呀, 瞌睡了?” “你看看几点啦。” “那好吧,睡就睡,我也不洗了。” “你还睡那间屋子去。” “你睡哪?” “我就睡这儿。” “想咋哩?” “我下身有红了。” “我可对你说,你丈夫不是和你结婚时的柏树子公社的那个社教员,不是那个 萝卜头儿干部哩,他是一县之长呢,是双槐县的皇上呢,他手下有八十一万的人口 哟,比你年轻漂亮的姑女有几万、十几万,只要他愿意,他想和谁就能和谁睡。” “姓柳的,我也对你说,你别忘了你是在哪长大的,被谁养大的。你以为你有 今天单单是你干了出来的?你别忘了原来柏树子公社书记把你提为公社的党委委员, 那是因为他是我爹的学生哩;别忘了你到椿树乡当乡长,那是因为组织部长也是我 爹的学生哩;别忘了你是全地区最年轻的副县长时,地委的牛书记也当过地区社校 的校长哩,也是和我爹熟悉哩……娘呀!你摔、你摔,你去把屋里东西全摔了,全 砸了。有能耐你把锅碗瓢勺拿到家属院的光天化日底下全摔、全砸了,让全县人都 知道你这个县长会摔盘子会摔碗,会砸锅、砸盆子!” …… “咳,说到天东和地西,说到天上和地下,我没有对不住你爹的地方哩,虽然 是养子,可到眼下,我是县长了,也许三年两年就是地区专员哩,可我还照样像亲 孩娃一样每月给他烧香哩。” “在哪烧?” “在心里。” “屁。你到底去不去那间屋里睡?你不去那间屋里我就去。” “那间屋,这间屋,我哪都不睡哩;双槐县就是我的家,我哪都能睡哩。你以 为一个县长离开这两间屋子就没地方睡了吗?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到哪都比在家里 睡得好,要不是你爹死前拉着我的手,说让我照看你一辈子,三个月不回家我都不 会想你哩。” “有能耐你就当真三个月不回家,三个月别摸我、碰我一下子。” “你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能活了吗?” “走吧你,去魂魄山盖你的列宁纪念堂吧你,去俄罗斯买你的列宁遗体吧你, 你要是后边这三个月忍不住又进一次家,你就不是县长不是人!你就别想着当上专 员的事!当了专员你也会蹲监狱。” “哼,我能把列宁遗体买回来,我就不能忍住不回家?你掐着指头算一算…… 上次说好我半月不回家,我是一个月零三天没有回家哩。这次说好我三个月不回家, 算我没骨气,我两个月就又回家了。这次我对你说,我柳县长、柳鹰雀最少半年不 回家。不把列宁遗体买回来,过了半年、一年我都不回家。” “那好啊,你走吧。你要真能半年不回家,半年后你走进家门你让我咋样侍奉 你我就咋样侍奉你,你让我像丫环见了皇上那样一见面就跪下磕头,退着出门也行 哩。” “那行啊,你要不给我磕头咋办呀?” “你到老社校那儿把我爹坟里的骨头扒出来。” “那好吧。” “你要半年内忍不住又回来摸我碰我咋办哩?” “我答应你把你爹的坟迁到魂魄山列宁纪念堂里去。” “那好吧。谁要说到做不到,谁就出门让汽车给轧死,喝水让水给呛死,脚上 扎个刺也是毒刺儿,让毒气攻心死在露天外。” “你不用咒我那么多,你咒我买不回列宁遗体就行啦,就比我死的事情还大啦。” …… “砰!”一下,柳县长家的门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