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机巧呢,还有青光紫气哟(3) 几面山脸找遍了,几道山林挖遍了,半个多县都找了一个遍透儿,到末了,也 竟找齐了这十二松、十六柏的二十八棵松柏树。 自然哩,这十二棵松树就叫了列宁松,十六棵柏树也就叫了列宁柏。这列宁松 和列宁柏分栽在列宁纪念堂的两边旁,则也成了纪念堂的绝唱哩。为了明证那些松、 柏树龄儿,那松树、柏树的每一棵,根部都还留有一个洞眼儿,洞眼儿都用洋灰糊 上了,洋灰的圈边上的树汁如胶样疙疙瘩瘩、黄灿灿地流生着。 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烈的松柏的油香味。 当然哟,列宁纪念堂单是这些机巧也还算和毛主席纪念堂没有大的分区哩。可 你看了这些树,随了人流进了列宁纪念堂,你就知晓了更多更神秘的事情了,如纪 念堂大厅里的华表和立柱,大大小小拢共十三根,为啥儿?因为列宁原名叫弗拉基 米尔? 伊里奇? 乌里扬诺夫,正好也是十三个字。这十三根立柱华表就代表了列宁 的原名了。你知道这些了,你就想知道更多、更多机巧了,想知道你就要一遍一遍 参览了。 纪念堂内的里边两丈高的厅堂叫你觉得森严哩。含隐在墙壁里的灯光柔得和奶 水一样儿。人群在那奶水般的灯光中,依着绳子拦线的路儿走。厅堂有半个麦场那 么大,有殷实人家的一所宅院大,可留给你的路道却如只有一条左拐右拐胡同儿。 虽然列宁的遗体还没有运回来,可新制的水晶棺材已经摆在厅堂当央了。厅堂里已 经十几分的肃穆了,已经不许你言我语说议了。 孩娃哭了的,是立马要让你出去的。 有吸烟、照像的,也是要立马赶你出去,并要训斥罚款的。 人群就像排队过桥样相跟着从前门拥进去,从后门拥出来。在这如踩了胡同、 踏了桥的缓缓走动里,老老少少感到了纪念堂内里的阴凉,如夏天走进了深隐湖水 的峡谷呢,感到老老少少的呼吸都屏了起来了。因为你一下就看见那副水晶棺材了, 在大厅当央的一处台地上。那台地是用大理石砖垒砌起来的,长方形,一铺苇席那 么大。水晶棺就在那大理石砖的正上方,若了碧绿透亮的青玻璃,又像奶白透明水 晶玉。四围相距五六尺的处地儿,用尼龙绳子拦截了,把游人挡在绳外了,使你只 能观览不能手摸了。不能手摸,那水晶棺材就越发神秘了,你就看得越发仔细了, 看得越发仔细你就越发模糊了。那棺形也是和人们见过的棺形一样儿,头处大,脚 处小,似乎正腰身的处地儿是和乡棺一样儿,二尺七寸宽,二尺七寸高,可它的大 头处地儿,却比日间的黑木乡棺宽得多,高得多;小头处地儿,似乎又比黑木乡棺 的宽高小了一些。且棺材的长似乎还比乡棺长了半尺儿。 总之呢,你觉得那棺材是不成比例呢。可它是一副水晶棺,那里过几天就要躺 一个伟圣的大人物。还是外国天大的人物哩。是半个世界上的人都敬着的人物哩。 所以你不敢问那棺材为啥会是那样儿,你只能跟着人流屏声静气地走,像踩在独木 桥上缓缓慢慢地朝前移。到了水晶棺材旁,你觉得有一股寒气逼到你的身上了,两 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棺材,你兴许会果然看见那空荡透明的棺材底板上,有几根头发 落在那,头发是花白头发哩,于是你浑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儿。 又打了一个冷战儿。 偌大的厅堂没有响动呢。人群的脚步声像树叶的飘落一模样。能听见人们的呼 吸,像半空飞着的白丝绒线儿,还能看见奶白的灯光里,流动着的空气,像冬日凝 滞在山梁上的雾。有人憋不住,手捂在嘴上咳嗽了,他干裂的咳声便如一块从天而 降的石头砸在了纪念大厅里,砸在了人们惊着的静谧上,于是哟,所有的人就都不 看水晶棺材了,都扭头去看那落在大厅里的咳嗽了。 那人就犯了天错样忙将将把头钩了下去了。 老老少少们,还是在缓缓地沿着绳路走动着,可待你从咳嗽人的脸上把目光抽 了回来时,不知怎地你竟已经走过了水晶棺材了。 你发现你还没有看够那水晶棺材哩,可后边的人却已经推着你把你推出纪念堂 的大厅了,把你从纪念堂的前门推到后门了。 看过了和没有看过一模样。所有的人都一脸空荡地立在纪念堂后门的空地上, 台阶上,觉得似乎有些不值得,觉得还一无所获呢,就从纪念堂里出来了。像千里 万里去赶集,却碰上了一个背集一模样;黑里白里赶路去听戏,到了戏场那戏却散 了场子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