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没没几天,刘惜月过世了,卒年三十三岁,结束了她从没享受过幸福滋味 的苦短人生。 刘庆将她火化肥骨灰带回家供奉,然后抱着思坐在客厅里苦思了一整天。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能让他的天使离开他,思永远是他的家人! 隔天,他和思两人都照常继续上课,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经过长时间的沉淀,渐渐地,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反正学校也没人知道他母亲过世了,更没有老师同学愿意跑到他家那种恶名 昭彰的地方来探访他,所以,他们的秘密很安全,除了几个贴心的兄弟外,没人 知道。 舅舅虽然接获母亲电话告知,但只打了通电话过来询问,见刘庆投靠的意愿 不高,又听说他的生活圈复杂,立刻决定放弃这颗烫手山芋,继续安享自己的太 平生活。 自十四岁随邻居的叔叔混入黑社会以来,刘庆很快的高中毕业,虽然历练不 少,但却没做过什么大事,所以也没什么名气。 有一天,两帮派封街大火拼,刘庆因为爱打架也跑去参一脚,他手持铝制棒 球棍以一挡十杀出重围,骇人的目光更是让众人惊惧,鹰眼的名号因此不退而走。 后来,刘庆辗转认识了一名叫阿胜的大哥,跟在他身边,为他管理酒家、财 务公司的帐务——简单点来说,就是讨债。 刘庆一自学校毕业,便毅然决然地搬到一座新兴的高级住宅区。 他从没想过自己是否负担得起,只因思有这个需要。 她需要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那些舞女的男友或嫖客迟早会发现烂梨子堆里 有颗顶级红玉苹果,在太危险了! 刘庆的神经也许大条,但这点危机意识还有。 如今男孩子都得面对的当兵问题来了,思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 子,若他去当兵了,叫她一个人如何生活?叫他怎么放得下心? 唯今之计,他只得把她送到一个信得过的手下阿祥那边至少阿祥家还有个老 妈及姊姊可以帮忙照顾她。 刘庆对待思的方式与她的母亲截然不同。他每天送她去上学,等她课辅班结 束再接她回家。基于工作的时间自由,他从不让她单独在家,晚上的活动也一律 推掉,除非必要,他偶尔会将她带到工作的场所。 朝夕相处的两人,突然要分隔两地,那种不习惯的感觉,仿佛缺了手脚般令 人难受。 人伍的前一天,该搬的都搬了,两人静静在家渡过最后的夜晚。 思下了床,感觉不到地板的冰冷,赤着脚来到刘庆的房门前,静静地站了好 一会儿。 还没敲门,就听见刘庆心有灵犀的开口问:“思?” “嗯。”思低头回答。她知道刘庆正无声的下床,接着房门会被打开。几秒 钟后,果见刘庆高大的身躯矗立在眼前,她立刻毫不迟疑的抱住他。 “睡不着吗?明天去了别人家不是更睡不着?你这个习惯要改改。”他数落 了她一顿后,很自然的抱起她,往自己的床走去。 这是他对她的宠爱。 “庆哥,你要记得写信给我哦!我不在你身边,你的袜子一定会忘了洗,你 脱下袜子后老塞回鞋里的习惯也要改改。还有啊,同侪之间,什么事忍忍就过去 了,别老想找人打架,我知道你把打架当成一种乐趣,但你总有天会遇上惹不起 的高手,到时候想逃都来不及。” 黑暗中,思的眼睛还是雪亮亮的,一点睡意也没有,这次他们将分别两年, 感觉好久、好遥远。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念了一千遍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小管家婆!”刘 庆闻着她的发香,试着放宽心。因为他也感到离情依依。不管她受到多周到的呵 护,不是亲眼所见,每分每秒他都放心不下。 “我会很烦人吗?”思轻蹩眉头的问。 “被你这么可爱的天使照顾,怎么会烦呢?高兴都来不及了!”刘庆真心的 说。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才不信,你不知道有多高兴终于可以摆脱我了。”思 别扭的说。她真的好难过、好想哭!她的庆哥要离开她了。 “怎么会?我还要你缠我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呢!” “我真的很烦人吗?”她不放心的再问一次。 “有一点点啦!只是一点点哦!”他稍微反弹一下,这样她以后才不会管那 么严,比较下来,她真的比他母亲管得还多。 其实两年也不算长,如果日子过得忙碌些,很快就过去了。 上了国中,课业一下子繁重了许多;思要应付功课,还要应付一“脱拉库” 刚进人思春期的痘痘男,日子怎么清闲得起来?没得清闲,就没时间去想还有多 久才能与刘庆相聚,日子也就不难熬了。 时光飞逝的比想像中快,刘庆平安自军中退伍,思也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了。 说她情窦初开,当然是有了爱慕的对象。 话说思有个物理老师,名叫万风时,甫从学校毕业来来习,一切都还很生疏。 他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脸小小的,晒得有点黑,但仍掩不住他满身的书卷气。 她会喜欢上他,也许是因为他很需要帮助的样子吧! 万风时这个教书新手,每次上课教室都闹轰轰的,制不住学生的代课老师看 起来很可怜,于是思总是适时的 向风纪股长使眼色,让他管管秩序,发挥发挥效用。她这个总务股长可没这 种权限。 有天,刘庆和思在找房子,准备重新开始两个人的生活,当仲介公司的人带 他们走进一个社区,迎面就碰上万风时手拿一颗篮球,抛呀抛地准备出门。 “万老师……”思有些意外,有些胆怯,只敢小声的唤他。因为她不知道他 认不认得她,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在学以外的地方撞见学生。万一他送她一记卫 生眼,那她不就糗大了? 即使像蚊子叫那样轻声的呼唤,万风时还是听见了。他停下脚步,深思般的 看着她—— “你是……” “我是二年三班的白思,老师教我们物理。”思低着头不看他,感觉颜面开 始紧绷,一颗心都快出来,她不知道跟自己仰慕的人讲话会这么紧张。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你住这里,新搬来的吗?”万风时转向旁边的仲介人 员及刘庆问:“这两位是?” “我们不住这里。”刘庆代思回答,满脸疑惑的瞟了她一眼,才热情地向万 风时伸出手。“我是刘庆,来看房子的,这位是房屋仲介。”他说完,突然冒出 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喜欢打架吗?” “嗯?”万风时虽然一时脑筋转不过来,但还是反射性的伸出手与刘庆交握。 “我是说你除了打球,喜不喜欢更剧烈一点的运动?”刘庆哈哈一笑,捉弄 老实人也是他的乐趣之一。“打过架吗?” “我打过架。”这次万风时听清楚了。这个男人真是奇特,光看他的眼神就 好像会受伤似的。那锐利的双眸,炯炯的目光,让他想到鹰隼捕食猎物时所发出 的危险讯号。 他不是把他当做敌人了吧? “庆哥,你在干么?”思满脸尴尬的扯扯刘庆的衣角。拜托别胡闹了!她还 要在老师面前做人耶! “想不想和我切磋一下?”刘庆不理她,仍自顾自的将双拳握在胸前,摆开 战斗的架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和姓万的打一架,反正太久没活动了, 手脚有点僵硬,找个对手也不错。 “刘先生!我们还看不看房子?”有点年纪的欧巴桑仲介人员满头雾水的手 叉着腰,思考着要如何继续这笔生意。 “我们不看了。思的老师住这里、这会给她压力。改天再看吧!”刘庆简单 的打发掉房屋仲介。 为了生意,仲介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悄声退场了。 最后,两人的架并没有打成,倒是球打了好几场;关键在于万风时虽然宣称 打过架,可惜根本不是打架的料,刘庆可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打架高手,那感 觉像大人和小孩在打架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久后,万风时结束实习,接着就人伍去了。思对老师的爱慕也随着老师的 人伍渐渐淡忘了。 隔年,思的初潮来访。这个意外的访客让她不舒服了好久,好像全身都充满 了那种气味,甚至靠近一点的人都能闻得出来。 思的外表发育也许正常,但初潮硬是比一般人慢上一大截。她一度以为自己 有问题,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只能隐忍着不安,假装一切都没事。 现在,盼了好久的月事终于来了,她反而不知该高兴还是继续担心。 听说正常人五天内就结束了,为何她都一个礼拜了还不停止?难不成因为来 得晚所以要把前几年的量也排足吗? 生理的自然现象让她更有女性自觉,心思更复杂,甚至连和从小一起长大的 刘庆在一起时都会不自在。 有好几次,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连吃饭的碗筷都要摆远点,着刘庆想带她 出门吃饭,思也表现的兴趣缺缺。 没办法,她就是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好像她一出现,大家都会用奇怪的眼光 看她一样。 刘庆起先也没注意到,但是连续几天被他最亲的人冷落,连她最喜欢的日本 料理也拒绝,他才觉得不对劲的眉心皱了又皱。 “怎么?没不舒服吧?”刘庆摔上门,刚自外头回家。 思正在吃面,她以为刘庆已经找到别人陪他去吃日本料理了,所以没有准备 他的份。 “庆哥,你不出去吃喽?你应该打通电话回来,我好准备你的份。”思吞下 一口面,起身准备到厨房再弄一份。 事实上她最想做的是躲进房里,关起门,什么人都不见! 她觉得……有点丢脸!好像自己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一样。 “我不是回来吃面的,告诉我,有事困扰你吗?还是我什么时候惹火你而不 自知了?”刘庆认真的问。 要不是朋友提醒他最近思怎么都没打电话来查勤,刘庆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发 现思不对劲。 “什么意思?我不是乖乖在家看电视、吃东西,庆哥当然也没做错什么。” 思干笑着,背脊挺得直直的,还不由自主的把有靠背的餐桌椅隔在两人之当屏障。 “你在紧张什么?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谈。”刘庆大刺刺地要去拉她的手, 想不到思不仅不领情,还尖叫的跳开来。 “啊!”好……恶心……怎么会这样?他是庆哥呀!为什么连庆哥她都不敢 触摸,她是生理有毛病还是心理有毛病? “搞什么飞机?我又不是要揍你,你叫什么叫?”刘庆大概有点被她的尖叫 声吓到,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思到底怎么了?看他的样子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我只是……想去帮你煮碗面。”思无意识的搓着手腕,有些畏缩的把话说 完,总不能说她怕被他碰到吧!庆哥不把她压在大腿上痛打一顿屁股才怪! “煮什么面!”刘庆一把将桌上吃了一半的面挥倒,汤汁及残粞洒了一桌, 压克力制的面碗也“卡答”两声翻复在桌子底下。“沙西米都吞不下去了,杂菜 面还有胃口吗?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他严厉的问。 这时候,他就像个着急的父亲,女儿明明有事,却不愿告诉他。他还记得自 己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那种身为保护者的自觉让他骄傲了好久。 她需要他的保护,她必须! 刘庆发火,目光更是吓人,鹰眼的封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连从小相处到大的 思也只敢把视线落在他的鼻子以下。 “我的面……”思看着面,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面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帮不上忙,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静待它过去而已。 “别管面了,告诉庆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背着我偷偷喜欢上谁 了吗?遇上望夫石(万风时)的那次也这样。你这个小鬼藏不住心事,不如直截 了当说了吧!” 她暗恋万风时那一次,刘庆表面上装做没事,实际上是有空就拿来调侃她一 番。他还特喜欢边捏她的鼻子边说,好像在嘲笑她的幼稚无知,竟斗胆未成年就 想谈禁忌的师生恋! 恩被他笑到受不了,勉强用一桌海陆大餐才封住他的嘴。只是一段青涩的爱 慕之情,犯不着这样欺负她嘛!他自己还不是从国中起就不断换女朋友,她也没 说什么呀! “你不要问啦!”思扁扁嘴。女生的问题,有点羞耻心的女孩都不会当着男 人的面前说。 “什么不要问?万一你像妈那样被男人骗了,到时搞大了肚子,我再怎么逼 问也来不及了2”算起来,妈妈出轨时也是她这个年纪。如果思在这个年纪被骗 了,是他保护不周,这时除了砍了那个混蛋外别无他法。 “不是那种问题啦!我没有喜欢上谁,也没有偷偷和谁在交往,这样你放心 了吧!”真是疑心病重的男人。 “什么放心?你阴阳怪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我的思 ,只要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就什么都不问。“ “好啦!过几天她就回来了,你再思忍。”她随便说两 句话搪塞他。 “过几天?你是邪灵入侵哦!我的思还在里面吗?”他急得胡言乱语了。 “我就是思,只是有点不正常而已,叫你忍忍你听不懂吗?非要我发火才会 住嘴是不是?” 他不是第一次发火,她平常的反应不是这样,今天,她真的很反常! “现在你倒比我大声了,如果你尊重我是庆哥,就马上把事情说清楚!”刘 庆霸道的大喊。 “不说就是不说!懒得理你这个野蛮。”思朝他做个甩脸,扭头回到自己房 里,把门关上。 刘庆瞪圆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哺哺自语道:“说我是野蛮人?她才是从‘ 吐鲁番洼地’出来的咧,又‘番’又爱‘×#’。” “你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他隔着她的房门对她吼。 “我长大了!如果我越来越不可爱,一定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太久的关系,你 才是最不可爱的人!”思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我不需要可爱,男人要的是气魄!你越来越不可爱是因为读太多书了,整 天埋在书堆里迟早变成四眼四鸡,你想像‘望夫石’那样拙就继续这样过日子吧!” 刘庆想起小时候的思不会把功课看得那么重,但自从上了国中以后就变了, 说不定思还在想万风时,喜欢读书也是受他影响,她说过喜欢他的书卷气…… 还来不及细想,接着他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稍后房门打开,思探出头来, 一脸不满的说:“臭庆哥!你答应我不再提万老师的,我再也不煮饭给你吃了!” 思“呛声”完毕,立刻又甩上门。 反了、反了!乖巧的思不只冷落他,现在又开始剥削他的福利;这样下去怎 么得了! “谁稀罕你的醋溜排骨、海陆大餐?老子有钱上餐馆吃更好料的,大厨的厨 艺要比你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我再也不必吃你煮的家常便饭了!” “那太好了!我可以多点时间读书,越变越不可爱,你就去吃你的好料的吧! 让那些多油、多味素的食物让你越变越肥,肥到我都认不出来!”思吼到后来都 快变尖叫了。 刘庆这一听可不得了,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外吃几顿是没关系,但长久下来可 不是办法,他会吐的。 大鱼大肉吃多了也要吃点清粥小菜,思的长处不少,会煮菜就是其中最棒的 一样,也许他是中她的毒太深,吃她煮的东西太久……反正只有她了解他的胃口, 没有她,他会瘦成皮包骨的!他当兵两年瘦了八公斤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得这么严重,刘庆着急的跑去敲门。 “你他妈的说的是哪一国话?我不吃你煮的东西也才几天而已。等我的思回 来了,我要她连煮一个礼拜的海陆大餐向我道歉!” “我他妈的才不会道歉,你顶多吃得到一次海陆大餐,其余免谈,我还要留 点时间读书呢!”思不由得露出多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学着他的口吻回他。 庆哥就是这点可爱,有什么不愉快,一下子就过去了,从来不呕气。 “哈!这句话可爱多了。”门外的刘庆也笑了。 刘庆真是个怪人。自己不爱读书竟叫思也别读太多书,自己说话粗鲁竟然赞 美思说粗话可爱,没人比他的逻辑更怪的了。 雨过天晴,这场莫名的争吵终于落幕。 “看来我还是得吃外面了,你保证我的思过几天就回来?”他不放心的又问。 “我保证。” 思心想,也该是时候去看医生了,如今她的困扰已经干扰到家庭的和谐,再 不找到答案,她随时会崩溃。 隔天,思向学校请了一下午的假,去医院看病。 医生告诉她,初潮本来就比较不正常,有的女孩第二次跟第三次还是很不稳 定,甚至有人的周期拉长好几个月。这时只要好好照顾身体,多吃些含铁量高的 食物就没问题了。 再隔天,思的月事总算停了,感觉全身都于干净净的,人也神清气爽许多。 她又像个正常人了,见到人会笑,不再害怕与群众接触,生活回到原轨。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思正熟练的在厨房准备晚餐,刘庆自外头回家,站在厨 房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即开口问:“思,你有经期躁郁症吗?今天大山的女 朋友一直在追打他出气,整天哭闹不休,跟你上次一样阴阳怪气,大山说她是经 期的躁郁症,你也一样吗?” 思听完丢下切了一半的蒜泥白肉,整个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臭庆哥!”她骂完后用力推开他,跑回自己的房间躲起来。 真是……丢脸死了! 她怎么会有个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家人! ---------- 晋江文学城